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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听惊雷

    朱由校注意到王安的状态挺不错,就开口道:

    “大伴。先说第一件事。孤登基在即,朝堂政事将纷至沓来。孤需要你现在以内廷总管的身份,帮我分析分析朝堂局势。”

    朱由校这个要求很合理。内廷是家业,外廷是国事。家天下家天下,以家的班底讨论天下事,这本就是礼制下王安份内应有之事。这实际上也是宦官专权的“纲常”基础。

    王安一看皇上这个开局的方式,就是昨天安排的事先不提了。就赶忙把放在最上层自己记好准备汇报事项的纸,翻到最下面放着。

    “对了。朝堂之事朝堂对,此国事奏对也,大伴就别自称奴婢了。说起来来朝堂事你是内廷总管大臣,宫内事你是24衙门主管大臣,以后就别自称奴婢,称臣就好。”

    按“制”,王安这种高级太监是可以直接自称“臣”的。但自己主动去称“臣”,和皇帝金口玉言吩咐下来让他称“臣”,这就天差地别了。王安自知这好事可不是天天有,赶忙站起躬身行礼,开口道:

    “谢主隆恩!”

    朱由校点头示意收到王安谢意。然后示意他坐,继续话题道:

    “大伴先说下,按你的分析,孤登基后,朝堂应该会有哪些事发生?”

    王安坐下后默默在脑子里过了下朝堂政务事项,然后开口沙哑着噪子道:

    “朝堂之事,以辽东之事最为紧急。萨尔浒战败,辽东局势糜烂,军心不稳,民心惊惧。诸事千头万绪,靡费又极大。需早日定出方略,越快越好。”

    朱由校点着头,心里却撇了撇嘴。

    新皇登基,当然以人事最为紧急和酷烈。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期间纠葛,搞得人头落一层但最终还能平稳过度,那就是很不错的结果了。搞得酷烈至极大家过不下去掀桌子,换个皇帝甚至换个朝庭,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王安先说事儿,不先说人,这是政治敏感性不足啊。朱由校心里想着。

    不过也能理解,说起来王安主持内廷也不过才1个月,他能有什么经验?他20多年的经验都是东宫管理经验。在万历朝,要说老朱家很传统的太子监国,那真是不提也罢。

    不过因新皇兑现“从龙之功”而引发的朝堂大争,也当然要从紧急事件争起,这样才有足够的理由顺理成章地搬倒身处高位的人,让他们空出大位。所以有份争大位的“从龙之功”众文官,肯定也是从辽东之事争起。在这点上,是跟王安对朝堂政事的思考殊途同归的地方。

    既然事是同一个事,朱由校也不想给政治敏感不强的王安给出什么解释,就着事儿开始直接安排事儿:

    “大伴。孤对兵事不甚了解,你找几本兵书过来,我先揣摩揣摩。我听众人皆言我朝戚继光所著兵书《纪效新书》很是了得,一并拿来我看。”

    这个容易,小黄门就可以办到。朱由校这样安排,自然有后续。

    “大伴再安排几个得力的太监,把前朝有关萨尔浒之战所有记录和大臣奏折翻一遍。你记下让他们从这几个方面关注,然后把其中内容摘抄出来。”

    王安心说,果然。

    “第一个方面。以我的浅见,两军相斗,何以定胜负?不过胜者杀得比负者多罢了。比如2人斗2人,势均力敌。两方相斗,一方一人被杀,另一个就更容易被对方2个合力而杀,或只有逃走。这就是败了。”

    朱由校这是偷换了一个概念。2人死1人,这是战斗力瞬间减半。冷兵器时代大战阵,很难如此快速形成力量消减,所以在战阵杀伐中,存在诸多变数。将军指挥的好的话,是存在“我能反杀”的可能的。

    朱由校说的很直白,王安点点头表示理解。

    朱由校继续:

    “大伴安排太监好好找一找,在这些文书中,都有哪些表述后金军杀伤我方军士方式方法的辞段,把他们都专门摘抄出来,记录在册。我想好好知道一下,我大明将士何以会打不过他们。”

    王安很想说你一个皇帝管这些粗鄙武夫的事干吗?他们打不过,那肯定是临阵胆怯,不肯用命了。不过忽然想起先皇很看重的负责新兵编练的徐光启曾说过,“军士全在选练”。既然全在选练,那用命自然就在其次了。这一转念,又觉得新皇这个说法很对。

    心里踌躇了一下,没有开口。新皇这个事务安排又是很具体,执行起来完全没有难度。让王安觉得自己提点不靠边的意见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第二方面。大伴刚说过了,辽东局势糜烂,靡费极大。那跟我们打仗的后金,当然应该同样靡费极大才对。大伴安排太监也找找,在这些文书中那些记录了后金靡费情况的辞段,也摘抄下来,记录成册。

    最好是与我军靡费能做个对比。”

    还是很具体的要求,王安记下。

    “第三方面。我寻思前面那2人斗2人的情况,一方负了,会有东西被胜方得到。比如战死1人的装具自然落到了敌方手上。这个装具被敌方获取,那胜方也就有了更多手段用在后面的争斗上。比如,其中1人可执双刀,那杀伤力自然增加。我看庭前大汉将军就有执双刀者,似是实力很强。这也就是说,敌方实力比以前强了而我方比以前弱了。

    大伴让太监也找一下那些表述我们丢失而被后金获得的东西的辞段,也记录在册。

    大伴只管摘抄文书。至于实际情况如何,大伴先不用管。”

    王安记到这里抬头道:

    “锦衣卫中有后金诸多消息。陛下,是否要让骆思恭上个奏折说明一下情况?”

    朱由校眨眨眼,王安司礼监太监兼东厂提督,实质上管着锦衣卫,但万历朝锦衣卫对外谍报是万历直管的。王安这个建议代表着东厂对锦衣卫对外谍报工作不伸手的态度。这实质上意味着以后朱由校可以直接对位骆思恭。官场上直达天听是一件很重大的事,王安对权力职责理解很透彻,但还是就这样把骆思恭推到皇上面前,说明他对权力有一定的坦荡胸怀。

    很多时候,这个“一定的坦荡胸怀”,决定了所有的事。

    本分人,朱由校又给王安重重打了个标签。

    王安这种状态,也许是他本性如此,也许是这几天朱由校做规矩的结果。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安现在的心态。依据这个,朱由校就可以在因人设事和因事设人中权衡。

    朱由校想了想,觉得现在见骆思恭时机不太成熟。他那边早已习惯身处东厂之下,一时半会儿让调整心态和状态到负责全局,不太现实。所以说道:

    “骆思恭先不忙让他写奏折,我先把大伴提供的资料摸出个头绪。有了头绪,再看要不要锦衣卫加进来。现在搞得太复杂,到时更摸不着头绪。”

    王安点点头。朱由校继续:

    “大伴注意挑选搞摘抄的这班太监,建个班底。他们接触朝堂大事全面文件,注意让他们保密。同时这班人介入这件事,未来也是要向内廷政务方向发展的。”

    王安再次点头。他自己就是这么带下属和挑下属的,所以听着很贴心。

    朱由校继续:

    “第一件事就这样吧。

    第二件事是后宫之事。孤乳母客巴巴,大伴出面将她安排到兹庆宫来,让她负责我的加餐膳食。东宫膳房人事及餐食安排不变。客巴巴只负责我要的加餐。登基后我的膳食安排循此例。

    客巴巴一应待遇,先按正八品给予。”

    王安听到这里在,微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说什么。

    老朱家男人都有奇葩故事,朱由校的奇葩之一就是这个乳母客巴巴了。另一个奇葩,就是做木匠了。

    朱由校感觉到了王安木板脸上的微小变化。心中感叹能把这几十年的木板脸给拉动了,也挺不容易的。这是王安的心思终于被他调动起来了。这就很不错。

    至于王安的不开心,朱由校表示非常理解。“自己”奇葩,就不要怨别人有意见。

    王安负责东宫20多年,在万历帝和郑贵妃那个压力下,东宫都没有崩溃,很好地维护了他的主人,说明这里已被王安经营成铁块一块。而自王安“抱执”储君离开乾清宫,他实际上已经跟朱由校紧密绑定在一起了。只有朱由校抛弃他的可能,而没有他抛弃朱由校的可能。如果朱由校象他父亲一样又一个月完结,那王安肯定是第一个死的人,他根本没法解释为啥两朝皇帝在他手上相继短命,那些找背锅侠的文官也肯定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抓紧时间咔嚓一刀砍了,好歹先堵一下天下悠悠之口,其他再说了。

    所以朱由校还是很相信王安这个团队的。王安看到他给客巴巴超高待遇,不开心,以前的“朱由校”会怎样就不说了。现在的朱由校,那当然只会开心。

    但安排客巴巴这个事他不能给王安解释。他有他的考虑。

    客巴巴涉及当前后宫势力的平衡。

    朱由校作为家主和皇上,不可能随便伸手内闱去大砍大杀,这叫“跟女人一般见识”。只要他敢这么做,那他大丈夫的气度胸怀就全完了。这对他皇帝人设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他现在需要一个女人,在内宫里平衡西李/郑贵妃势力。

    等东宫之主到位,西李/郑贵妃这些人的势力,就会因“纲常”的轮换,而大幅度削弱。后宫权力会全面转向皇后手上,所谓东宫之主也。这个时候,后宫才有可能按“制”成为他朱由校的后宫。

    在东宫之主未就位之前,后宫有权说话的人太多了,而且基本上都是对他不利的,包括客巴巴。这对他整体平衡朝堂/后宫/内廷势力的操作,很不利。

    所以只能把客巴巴这只狼培养起来。驱狼吞虎。让后宫一堆女人斗起来而暂时“忘掉”他这个曾经被她们拖来抢去的皇上。

    直到东宫之主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