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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大朝争(2)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看着这些东林党人热切的目光,脑子里却翻腾着前世曾看到的历史。

    东林党在此次大朝争中全面获胜,明廷在辽东的非东林党相关主官,基本全部调换。熊廷弼去职,东林党人袁应泰上位。

    袁应泰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理由,抚慰接收数万蒙金贫苦人进入沈阳。然后被后金轻易混入好多间谍,努尔哈赤里应外合,一战而下沈阳,而后横扫辽东。辽东数十万军民生灵涂炭,还把明军最后的具备野战能力的戚家军和白杆军填进去。

    袁应泰自知罪重自杀。

    后金政权自此始有了屯田之根基,从渔猎文明转向农耕文明,拥有了争天下的根基。

    前世朱由校看到这里,就觉得很奇怪。

    既然袁应泰的理由——“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可以成立的,那他最应该做的,是单人匹马进赫图阿拉,面见努尔哈赤,跟他说“你是王臣,跟我去见明皇!”,然后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吗?还需要他袁应泰在朝堂上下辽东里外一众“自己人”面前耍威风吗?

    此事之后,明廷没有办法,重新启用熊廷弼。在付出了几十万军民性命丢了大片疆土之后,一切回到了原点。

    天启帝也自此失去了对文臣的信任,放出了魏忠贤这只疯狗。天启这一招很无奈,效果很恶劣,甚至说不上对明廷延续起了多少作用。但有一点是不能否认的:

    他至少为辽东数十万丢了性命的军民,报了一小部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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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朱由校坐在龙椅上,想着这些心思。看着东林党人微张开嘴,满眼热切地看着他,而方从哲则板着一张脸揣着手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就觉得这朝堂之上,几十万辽东军民的血肉在这些人的嘴边吞吐,然后顺着他们的嘴角流下来,滴到殿堂上,积流成河满盈上来,没过他的龙椅一路涌将起来,直欲淹没他。

    朱由校心中一冷,双眼一竖,扫了一眼众大臣。随后意识到不对,赶紧沉沉心,再慢慢放松自己的面皮。好在皇帝冠冕前面有“旒”挡着,不用太担心别人看到。

    然后微笑着说道:

    “众位爱卿,朕尚年幼,于此等国事不是太懂。”

    众东林党人心里狂点头,对!对!对!,说得没错儿!你就是年幼!

    然后开始眉开眼笑了。

    “萨尔浒之战,参战将领中在京城的,杨镐已论罪下狱了,剩下的就是李如柏了吧?朕前几日跟大伴及原东宫属官研究这萨尔浒之战,多有不明之处。今天众臣提起,朕想宣他到殿,问问他到底当时当地发生了什么,以解朕心中之惑。”

    咯!东林党一众人等的表情一滞,从热切变成了茫然。

    小皇帝这没按套路出牌啊。

    什么情况?!

    方从哲7年独相的政治敏感性立刻飙升,皇帝要宣文官集团内定的“罪臣”,廷前奏对。这是准备御审啊!

    御审就是在抢文官的权啊!

    这还了得!

    立刻出班,跪倒奏道:

    “陛下不可!此等政务日常事,当发三法司核查会审,有了结论再奏明陛下。三法司未证清白,陛下与犯官奏对,犯官必狡言诈辩。此徒增陛下疑惑,而与事无补也!”

    朱由校心说,你就是要困住我,不让我接触实际事件呗。我要再多几句,你就行使封驳权,让我干不了事呗。心里嘀咕,嘴里就顺嘴嘟囔一句:

    “犯官?李如柏下狱了吗?没有啊。我这算是宣召良人吧。”

    文官听了方从哲的话,已是全然明白皇帝这是在干什么事了。

    这还得了?!

    转眼之间,文臣呼啦啦跪倒一片,口头均是:

    “陛下,不可啊!”

    “陛下,此不合祖制呀!”

    “陛下,当按制发三法司审理啊!”。

    一片众口一声。

    朱由校心说,你们倒是联合的好快。只要意识到文官集团利益可能受到皇权挑战,就立刻放下准备已久的内斗,一致对外,对我这个皇帝,施行真正的朝堂大争了。

    朱由校仍然保持着从善如流的好学态度:

    “这个不能宣召啊?要先调查啊?嗯,朕知道了,那就听众爱卿的,先调查吧。”

    众文臣听到皇帝这样说,不由松了一口气。

    就见朱由校转头对武官班列喝道:

    “锦衣卫都指挥使何在?”

    骆思恭出班跪倒:

    “臣骆思恭,参见陛下!”

    “众大臣说了,要调查李如柏。你们锦衣卫不是负责调查的吗?着你们锦衣卫立刻封锁李如柏家,将他们好生看管起来。

    如有差池,拿你是问!”

    骆思恭回道:

    “遵旨!”

    行礼后,起身向外行去。心里则是紧打着鼓想着一有机会就赶紧去请示下大太监王安。

    这都咋回事啊?有点乱啊!

    朱由校安排好,然后笑眯眯地看向众文臣,脸上则摆出一幅“你们看我学得多快,学得多好,马上听你们的意见安排人调查去了。快来表扬我吧!”的痴汉象。

    刘一燝大喊一声:

    “陛下,此事当由三法司会审,才可明正典刑,昭告天下!”

    朱由校诧异地问道:

    “只能三法司查,锦衣卫不能查吗?”

    咯!刘一燝噎一下。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估计就要去锦衣卫诏狱喝茶了。

    骆思恭听到有大臣提出疑义,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过来。

    王安眼珠一瞪,手中拂尘刷地向前一甩,指向骆思恭。

    骆思恭立刻收束心思,转头急步向外走去,也不再想着去找王安请示了。王安这当着朝堂众人给出的信号太明显了。

    众大臣看着骆思恭和王安的这些动作,终于意识到形势彻底跟他们原想的不一样了。

    众文臣直觉得洪武帝剥皮楦草的阴影,一点点在头上显现,堆积。

    立刻有言官叫道:

    “皇上,朝中诸事繁杂,处处险峻。皇上当与老成持重之臣多商议处理方式,同时学习朝政之事,方可策万全!”

    “皇上,朝中之事,当在听心腹大臣讲经传史鉴之后,正心诚意,而后才能齐家治国。臣请陛下即日起,安排听讲经传史鉴事!”

    朱由校心说我信了你的邪!儒家儒术还是很厉害的,但自宋代程朱理学以《大学》章句“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为依据,将儒术核心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逻辑拦腰斩断,将修身以下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弱化,转而生硬地在修身之下狗尾续貂“存天理,灭人欲”,以满足老赵家的需要之后。你们这帮本来以“君子六艺”立身,“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儒徒,大多数时候,就只会学着程朱前辈,搞文字阉割,把一套八股截搭玩得溜溜转。

    笑眯眯地道:

    “众卿说得都在理!”

    转头对方从哲道:

    “方爱卿,这听讲经传史鉴事,就劳你尽早安排了。”

    方从哲跪下行礼,口称:

    “遵旨!”

    然后回头一看,就这会儿说着话的功夫,骆思恭跑得没影子了。

    方从哲沉吟,觉得这是要变天。

    锦衣卫上手调查不算太大的事,大事是皇上下手了。

    这么大的事,他要是没有作为,将来文臣集团重新掌权反攻倒算,哪怕几十年过去了他都死得骨头渣子都烂了,都会有人把他挖出来挫骨扬灰,顺带把他的家族送下来陪他。

    所以什么顺势退出朝堂什么全身而退这些小心思,还是先打住。设法过眼前这一关,才是正办。

    想明白了这个,又知道皇帝动手已经是挡不住了。唯一补救之法,就是不能独担。拉几个帮手兼替死鬼,共同顶这个事。反正这个事是文臣集团共同的核心利益,拉谁进来他都有这个义务。

    方从哲从领旨状态转向启奏状态,继续叩了一个头,道:

    “陛下,臣方从哲有本启奏:

    臣请增内阁阁员!

    臣自神宗朝进内阁,独担内阁重任7年有奇。一身担三职,日夜忙碌,然有心无力,致政务拖延严重。又臣年事已高,多有病痛,精力已是不继。

    神宗朝和光宗朝,臣一直没有断过请增阁员疏。

    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同意臣请增阁员疏!”

    朱由校心说我正要引入势力,搅混朝堂这股深水,让你们相互制衡,你这就送大礼过来,岂能不收?

    立刻回道:

    “准奏!方爱卿可有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