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朝争（4）
方从哲原来对叶向高起复很不感冒，毕竟叶向高来了，他的权力损失是最大的。
叶向高是以他的上官身份从内阁首辅位子上致仕的，所以叶向高起复回来肯定得任首辅。如果叶向高接受次辅任命，那就是没皮没脸了。士林名声败坏，可以宣告政治生命终结了。
同样的，他方从哲作为现任内阁首辅，也没有叶向高来了然后他退下来做次辅的可能性。他要退做次辅，那就是“栈恋权力”。同样士林中名誉扫地，政治生命完结。
所以他只能辞职回家。回家后对政治的唯一念想，就是跟叶向高一样，等待起复了。
但是今天朝堂的形势不同了啊。小皇帝笑眯眯地一幅我很乖，我很努力，一直在地跟你们文臣在学政务的样子，“从善如流”“从谏如流”的让人挑不出话来。本来这多好的事啊，可方从哲咋就觉得看着小皇帝笑眯眯地点着头说“是！是！是！，对！对！对！众爱卿你们说得都有理，我都听你们的！”，这心里就扎心扎肺哇凉哇凉地呢。
小皇帝问还有没有推荐，方从哲自然就想到了叶向高。心里一权衡，发现这个原来对他最坏的政局转换，现在可能反转为对他最有利的格局。
叶向高来了，方从哲必须退出回家。这个退出机制，很合方林哲的现在的需要啊。
叶向高是他的领路人，虽然神宗横插了一杠子，硬要单独下诏表示方从哲是他挖掘的，把他跟叶向高之间的荐师关系，给抹掉了，但士林之中，都明白怎么回事。所以叶向高肯定安安稳稳地放他离开。
这可比刘一燝那个绿眼二五仔时刻准备咬他一口狠的，等他真要走时，再咬一口最狠的待遇，可是强到没边儿了。
有了这个格局转折，他方从哲完全可以荣誉退出，戴着满头的荣誉冠冕和时令鲜花，打包N多箱的破砖头烂瓦块，然后扔下朝堂烂摊子，跑路回家。
还有比这安排，更有利于现在的自己吗？
所以思量了一下，方从哲推荐起复叶向高！
-------
朱由校本心上，对叶向高和方从哲都非常向往。
目前朝堂上他最看重的，就是这二个人。
因为这二人最大的政治特点就是耐力超强，稳得下来。在万历帝完全“物理”磨损文臣的时代，他们都能顶得住，稳得住朝政，朱由校就觉得，当他以比较“人性化”的手段打压文臣集团的时候，这二位就算再有意见，也肯定能延续朝堂的稳定。
问变革最大的风险是什么？答曰：乱起。
这二位可不象东林党，上台就以“安天下”为大义名义，大面积汰换官员，安插同党。毫无顾忌地引发人事大动荡。然后大言炎炎，推行一些自以为是害人害己的政策，进一步引发政策大动荡。
然后明廷就在这大动荡之中，被敌人轻易抓住大动荡中必然到处都是的破绽，在最痛最关键的地方，狠狠打击明廷！
所以与其信东林党，还不如循祖制，稳字当头呢。
只要叶向高或方从哲能稳得住朝堂，朱由校就有办法一点点掏空文臣集团的利益根脚，让他们回归社会正位——学者或执政官。
至于叶向高或方从哲留任，文臣集团抱团能力更强，也更铁板一块，这个问题注定是不能在朝堂解决的。朱由校对自己的手段有信心。叶向高、方从哲这样的老诚实干之臣，来一打朱由校都不会反对。
所以听到方从哲推荐起复叶向高，朱由校立刻回道：
“准奏！
方爱卿，尽快拟好叶向高起复诏书。
跟刘一燝荐折一样，送到内廷，朕会马上批红。内阁按制处理，以最快速度送达叶向高。”
方从折叩头道：
“遵旨！”
然后起身回班。
朱由校笑眯眯地没有再问方从哲有没有其他推荐。叶向高起复已定，那就是确定的首辅，再要新增阁员，就需要问叶向高这个首辅了。
早已回到班中的刘一燝脸上看着这一切，脸上显露出少许复杂。
次辅可比首辅差得远了。
按原来的格局，这个首辅他手拿把攥的。但被小皇帝简单地利用李如柏这个完全没有人真的关注的小支点上那么一通撬动，结果他不但只能做次辅，而且眼看着会再来个太上皇一样的叶向高。
他的首辅之路道阻且长啊。心中当然有点不甘心。
但刘一燝也知道，按东林党内声望排名，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与叶向高争。只要叶向高同意起复，那首辅就跟他无缘了。而叶向高起复并不是方从哲推动的，在主少国疑的当下，这算是一种万民呼声。
所以他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至于叶向高那边，按他们东林党内部的协商安排。如果他刘一燝搞不倒方从哲，那他们就会推动叶向高答应起复。至少叶向高拿到大位总比浙党一派把持着利益大吧。
想到这里，刘一燝就觉得今天朝堂之事，没法再继续推下去。变数太大了，涉及了东林党推谁当首辅的核心决策。刘一燝自觉在没有在东林党内部商议确定之前，自己不能贸然推什么新举措，所以揣手手，站好，沉寂下来。
众东林党人看刘一燝完全没了动静，虽然着急，但也只能跟着他保持行动一致。沉寂了下来。
-------
朱由校则笑眯眯地看着众大臣。
今天大朝会廷议核心政务议题，实际是二大焦点，一是李如柏，二是熊廷弼。李如柏事被他一闷棍打过去，半路截胡交给了锦衣卫，文臣集团也有点醒过来皇权并没有睡觉。所以他很期待文臣集团会不会继续强推调查熊廷弼。
熊廷弼是在职大臣，派锦衣卫去调查不合适，文臣那边派御史大臣他也肯定不会接受。办法他都想好了。
首先是拖，熊廷弼问题贼大是吧？我年幼吃不准不好决定，等叶向高来了后再说吧，现在一切照旧。
然后是反打，冯三元不是弹劾熊廷弼吗？放东厂出去，暗中调查他，拿到证据，立刻下锦衣卫诏狱！看谁再上折子弹劾熊廷弼！
至于证据嘛，只要他口气重点儿，没有证据东厂都会创造出证据来！
所以你文官邪着来，就别怨我皇权邪着回！
朱由校这一圈扫下来，只见众文臣无语，很多一幅“我没事了，快下班吧”的表情。不由的失望了。
其实明廷对付文官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说容易，是只要放出锦衣卫、东厂、西厂这些疯狗，就足够把朝堂一众文臣咬一遍。而文臣，对这些疯狗的制约能力很有限。
说难，是放出了疯狗咬完了，并不能实质上解决问题。
所以朱由校非常期待文臣们先伸手，先伸手就别怪我先打手再打脸。
朝会上一番沉寂，包括近侍都看向了朱由校。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觉得今天这机会太好，要给文臣集团再加加码。所以转头对方从哲说道：
“哦，对了，方爱卿。关于听讲经传史鉴，方爱卿尽早安排。
内容嘛，宽泛一点。除了军务政务，朝堂机构，民情民义等，家族孝道，庄户经济等，也要加进来。朕一众的长辈要孝敬，内帑内廷皇庄皇店规模也很大，朕也要管的嘛。
如果有需要，方爱卿可以把李娘娘、郑娘娘、王安等加进教授团里。
如果方爱卿觉得不合适，那就报一个提案，指出李娘娘、郑娘娘教授孝道，王安教授经营之道的方式方法！
啊呀，这样说下来，朕要学的东西很多啊。
朕会努力！众卿放心！”
摆出痴汉像。
方从哲听到这里，脸彻底黑下来了。不用猜了，就小皇帝列出的这几大势力，皇权伸手阁权，已是定局！
朱由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文臣集团把越多的火力集中在皇权上，辽东就越多安稳一些。
方从哲出班叩头行礼：
“遵旨！”
朱由校示意王安可以散朝了。
王安唱“奏事毕！”。
净鞭再响。
鸿胪寺职官唱“退朝！”
朱由校起身离开，王安跟随。
百官待皇帝离开。各自离开。
方从哲在离殿的路上，一直留心刘一澋，等着他过来。
结果只看到他闷头想着心思一路走向午门自顾自离开，看都不看他一眼。
方从哲不由冷哼一声：
“鼠目寸光！榆木脑袋！哼！”
转向内阁。
叶向高是以他的上官身份从内阁首辅位子上致仕的，所以叶向高起复回来肯定得任首辅。如果叶向高接受次辅任命，那就是没皮没脸了。士林名声败坏，可以宣告政治生命终结了。
同样的，他方从哲作为现任内阁首辅，也没有叶向高来了然后他退下来做次辅的可能性。他要退做次辅，那就是“栈恋权力”。同样士林中名誉扫地，政治生命完结。
所以他只能辞职回家。回家后对政治的唯一念想，就是跟叶向高一样，等待起复了。
但是今天朝堂的形势不同了啊。小皇帝笑眯眯地一幅我很乖，我很努力，一直在地跟你们文臣在学政务的样子，“从善如流”“从谏如流”的让人挑不出话来。本来这多好的事啊，可方从哲咋就觉得看着小皇帝笑眯眯地点着头说“是！是！是！，对！对！对！众爱卿你们说得都有理，我都听你们的！”，这心里就扎心扎肺哇凉哇凉地呢。
小皇帝问还有没有推荐，方从哲自然就想到了叶向高。心里一权衡，发现这个原来对他最坏的政局转换，现在可能反转为对他最有利的格局。
叶向高来了，方从哲必须退出回家。这个退出机制，很合方林哲的现在的需要啊。
叶向高是他的领路人，虽然神宗横插了一杠子，硬要单独下诏表示方从哲是他挖掘的，把他跟叶向高之间的荐师关系，给抹掉了，但士林之中，都明白怎么回事。所以叶向高肯定安安稳稳地放他离开。
这可比刘一燝那个绿眼二五仔时刻准备咬他一口狠的，等他真要走时，再咬一口最狠的待遇，可是强到没边儿了。
有了这个格局转折，他方从哲完全可以荣誉退出，戴着满头的荣誉冠冕和时令鲜花，打包N多箱的破砖头烂瓦块，然后扔下朝堂烂摊子，跑路回家。
还有比这安排，更有利于现在的自己吗？
所以思量了一下，方从哲推荐起复叶向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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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本心上，对叶向高和方从哲都非常向往。
目前朝堂上他最看重的，就是这二个人。
因为这二人最大的政治特点就是耐力超强，稳得下来。在万历帝完全“物理”磨损文臣的时代，他们都能顶得住，稳得住朝政，朱由校就觉得，当他以比较“人性化”的手段打压文臣集团的时候，这二位就算再有意见，也肯定能延续朝堂的稳定。
问变革最大的风险是什么？答曰：乱起。
这二位可不象东林党，上台就以“安天下”为大义名义，大面积汰换官员，安插同党。毫无顾忌地引发人事大动荡。然后大言炎炎，推行一些自以为是害人害己的政策，进一步引发政策大动荡。
然后明廷就在这大动荡之中，被敌人轻易抓住大动荡中必然到处都是的破绽，在最痛最关键的地方，狠狠打击明廷！
所以与其信东林党，还不如循祖制，稳字当头呢。
只要叶向高或方从哲能稳得住朝堂，朱由校就有办法一点点掏空文臣集团的利益根脚，让他们回归社会正位——学者或执政官。
至于叶向高或方从哲留任，文臣集团抱团能力更强，也更铁板一块，这个问题注定是不能在朝堂解决的。朱由校对自己的手段有信心。叶向高、方从哲这样的老诚实干之臣，来一打朱由校都不会反对。
所以听到方从哲推荐起复叶向高，朱由校立刻回道：
“准奏！
方爱卿，尽快拟好叶向高起复诏书。
跟刘一燝荐折一样，送到内廷，朕会马上批红。内阁按制处理，以最快速度送达叶向高。”
方从折叩头道：
“遵旨！”
然后起身回班。
朱由校笑眯眯地没有再问方从哲有没有其他推荐。叶向高起复已定，那就是确定的首辅，再要新增阁员，就需要问叶向高这个首辅了。
早已回到班中的刘一燝脸上看着这一切，脸上显露出少许复杂。
次辅可比首辅差得远了。
按原来的格局，这个首辅他手拿把攥的。但被小皇帝简单地利用李如柏这个完全没有人真的关注的小支点上那么一通撬动，结果他不但只能做次辅，而且眼看着会再来个太上皇一样的叶向高。
他的首辅之路道阻且长啊。心中当然有点不甘心。
但刘一燝也知道，按东林党内声望排名，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与叶向高争。只要叶向高同意起复，那首辅就跟他无缘了。而叶向高起复并不是方从哲推动的，在主少国疑的当下，这算是一种万民呼声。
所以他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至于叶向高那边，按他们东林党内部的协商安排。如果他刘一燝搞不倒方从哲，那他们就会推动叶向高答应起复。至少叶向高拿到大位总比浙党一派把持着利益大吧。
想到这里，刘一燝就觉得今天朝堂之事，没法再继续推下去。变数太大了，涉及了东林党推谁当首辅的核心决策。刘一燝自觉在没有在东林党内部商议确定之前，自己不能贸然推什么新举措，所以揣手手，站好，沉寂下来。
众东林党人看刘一燝完全没了动静，虽然着急，但也只能跟着他保持行动一致。沉寂了下来。
-------
朱由校则笑眯眯地看着众大臣。
今天大朝会廷议核心政务议题，实际是二大焦点，一是李如柏，二是熊廷弼。李如柏事被他一闷棍打过去，半路截胡交给了锦衣卫，文臣集团也有点醒过来皇权并没有睡觉。所以他很期待文臣集团会不会继续强推调查熊廷弼。
熊廷弼是在职大臣，派锦衣卫去调查不合适，文臣那边派御史大臣他也肯定不会接受。办法他都想好了。
首先是拖，熊廷弼问题贼大是吧？我年幼吃不准不好决定，等叶向高来了后再说吧，现在一切照旧。
然后是反打，冯三元不是弹劾熊廷弼吗？放东厂出去，暗中调查他，拿到证据，立刻下锦衣卫诏狱！看谁再上折子弹劾熊廷弼！
至于证据嘛，只要他口气重点儿，没有证据东厂都会创造出证据来！
所以你文官邪着来，就别怨我皇权邪着回！
朱由校这一圈扫下来，只见众文臣无语，很多一幅“我没事了，快下班吧”的表情。不由的失望了。
其实明廷对付文官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说容易，是只要放出锦衣卫、东厂、西厂这些疯狗，就足够把朝堂一众文臣咬一遍。而文臣，对这些疯狗的制约能力很有限。
说难，是放出了疯狗咬完了，并不能实质上解决问题。
所以朱由校非常期待文臣们先伸手，先伸手就别怪我先打手再打脸。
朝会上一番沉寂，包括近侍都看向了朱由校。
朱由校沉吟了一下，觉得今天这机会太好，要给文臣集团再加加码。所以转头对方从哲说道：
“哦，对了，方爱卿。关于听讲经传史鉴，方爱卿尽早安排。
内容嘛，宽泛一点。除了军务政务，朝堂机构，民情民义等，家族孝道，庄户经济等，也要加进来。朕一众的长辈要孝敬，内帑内廷皇庄皇店规模也很大，朕也要管的嘛。
如果有需要，方爱卿可以把李娘娘、郑娘娘、王安等加进教授团里。
如果方爱卿觉得不合适，那就报一个提案，指出李娘娘、郑娘娘教授孝道，王安教授经营之道的方式方法！
啊呀，这样说下来，朕要学的东西很多啊。
朕会努力！众卿放心！”
摆出痴汉像。
方从哲听到这里，脸彻底黑下来了。不用猜了，就小皇帝列出的这几大势力，皇权伸手阁权，已是定局！
朱由校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文臣集团把越多的火力集中在皇权上，辽东就越多安稳一些。
方从哲出班叩头行礼：
“遵旨！”
朱由校示意王安可以散朝了。
王安唱“奏事毕！”。
净鞭再响。
鸿胪寺职官唱“退朝！”
朱由校起身离开，王安跟随。
百官待皇帝离开。各自离开。
方从哲在离殿的路上，一直留心刘一澋，等着他过来。
结果只看到他闷头想着心思一路走向午门自顾自离开，看都不看他一眼。
方从哲不由冷哼一声：
“鼠目寸光！榆木脑袋！哼！”
转向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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