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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二)

    天色渐晚,店里没有客人,王洛宁在店里四处打量起来,看余宝松在清点和打包药材,王洛宁打着招呼要帮他一起。

    余宝松赶忙拦住她说:“不用不用,很快就好了,你坐这里看着。”

    说着余宝松搬了把椅子在边上,让王洛宁坐好,并顺手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做完这些,余宝松在边上继续打包,这一批就是过几天要送去五河镇的药材。

    王洛宁捧着杯子,微笑着喝茶。王洛宁一口就喝出来茶里面加了一点点甘草,甘草益气补中、祛痰止咳,最重要的是,甘草有一丝甜。想明白余宝松的体贴,王洛宁很开心,眯着眼睛笑着对干活的余宝松说:“松塔我很喜欢,谢谢宝松哥。”

    余宝松心里欢喜,但手上也没有停,边干边说:“山里的松树你没见过,老树有十几丈高,那边村里有专门的人每年爬上去收集松果和花粉。”

    王洛宁一脸向往,脆声问:“宝松哥你们下次进山,能不能带上我?”

    余宝松微怔了一下,劝道:“冬天太冷了,路上很难走,而且掌柜会担心的。”

    王洛宁略带点娇嗔说:“我去和我爹说,等春天暖和的时候再去。”

    江涛正好走到门前,往里张望间看见王洛宁与余宝松正说着闲话,少女微红的面颊和看向对方时亮晶晶的眼神让江涛心里一阵翻涌,不由多看了余宝松几眼。打量之后,发现对方除了也算清秀之外,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无非就是年轻的伙计,无来由更加烦闷了一些。江涛干脆走进去,说到:“王小姐,还在看诊么?”

    王洛宁抬头看见江涛,客气招呼到:“江公子,请进。可是有什么事吗?”

    江涛笑着说:“刚好路过,看见小姐还在。”接着问:“上次的医书可有帮助吗?我最近听叔叔说起,家里好像还有一本古本《扁鹊医录》,王小姐可曾读过,不如等我回去以后派人给小姐送份抄本来。”

    王洛宁听到书名之后,一时有些意动,但脸上尽量不露声色,客气得答道:“医书我还在读,很有启发,多谢江公子。《扁鹊医录》之前方大夫说他有一份,就不麻烦公子了,谢谢公子好意。”

    江涛被对方客气拒绝,心中火气莫名得有些上窜,但仍按捺住情绪,只说:“哦,如此也好。如有其他需要,也请小姐不用客气,随时联系我,让江某尽些绵薄之力。”

    余宝松听见身后王洛宁和江涛的对话,虽然没有见过对方,但最近已经听说了江记的事,明白对方定是江记的人,因此并不说话,只继续自己手头的活计。

    江涛状似无意的扫一眼在打包药材的余宝松,问:“贵店伙计这是在打包药材?这是我们订的货吗?”这话乍听没有问题,但里面的“伙计”两字咬字略重,仿佛只是南方口音的差异,但边上余宝松听起来,感觉这话仿佛有意强调他的身份,忍不住微抬头,打量了江涛一眼。

    王洛宁注意到余宝松的反应,赶忙上前一步说:“这是别家的货,江记的货家父会在约定日期亲自送到您客栈,请江公子放心。”

    江涛见王洛宁的态度,更加确认身后的伙计怕是与王洛宁关系匪浅,不再说什么,只是笑着与王洛宁告辞,走出了春风堂。

    出门越想,越觉得气闷,索性漫无目的往前走去,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巷子,听见旁边有人谈话中仿佛提及了春风堂。江涛转头看去,瞅着其中一人有些眼熟,好像是春风堂的伙计,便放下脚步,仔细听起来。

    说话的两人都是春风堂的伙计,江涛脸熟那位是个店里的小伙计王登,另一个是刚和余宝松一起采购药材回来的刘子业。刘子业因为得知要开分店,想到掌柜抬举余宝松,心里有些不痛快。

    他们两人喝点了酒,都有些微醺,刘子业毫不客气的说:“老子出来干活的时候,他毛还没长齐,要不是小姐,掌柜能抬举他个小崽子?”

    这话正戳中了江涛的心思,便装做吃饭走了进去,故意在路过王登时扫了一眼。王登虽然喝了酒有些迷糊,但江涛是最近店里的大主顾,一眼就认了出来,连忙打招呼:“呀,江公子,您怎么来了这里?”

    江涛心觉不好,这店确实不像他会来的地方,敷衍到:“逛累了,来歇歇脚。”对方也没再问,招呼着刘子业向江涛介绍。

    江涛顺势就在同一桌坐下,和他们攀谈起来。两个伙计看对方不计较自己身份,自然也乐意和对方交往。

    江涛是江南富商出身,见识远不是山里两个伙计能比,上到朝堂政事,下至乡野趣闻都能聊上几句,且让人颇觉有见地。加上刘子业两人喝了酒,不一会儿就觉得这位江公子不仅见识非凡,还平易近人,是个再好没有的人了,聊起来便愈发没有顾忌。

    刘子业说起掌柜可能要去州府开分店,不知道白峰镇的春风堂之后交给谁打理等话,江涛便明白了刘子业的愤怒从何而来,也知道了王洛宁和余宝松的关系。

    聊了一阵子,江涛仿佛无意的转换话题小声说道:“两位可听说过最近的一件大事?”

    小伙计王登见对方神神秘秘,更加好奇,问道:“何事?”

    江涛和两个伙计说起了吴亲王的传闻。

    吴亲王本是先皇的大皇子,年纪不大就封了亲王,历来颇有贤名,但是去年年末忽然病逝。先皇因大皇子病逝,伤心过度,身体一蹶不振,没几个月便让二皇子,也是吴亲王的胞弟,也就是当今圣上继位。

    说到这里都是人尽皆知的事,但江涛声音一压,示意两人凑近,继续说道:“其实,吴亲王并没有死!据说是因为先皇有意要当今圣上继位,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让吴亲王得知。自古成王败寇,皇家哪有什么父子兄弟,吴亲王听闻先皇的意思,便暗中准备叛乱,行那大逆不道之事。不料后来被当今圣上发现,今上立刻禀告了先皇,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吴亲王及党羽叛乱,便准备将其一举拿下……”

    刘子业听得起劲,酒都醒了两分,插话道:“那这么说,吴亲王是被先皇抓住了?”

    江涛却摇了摇头说:“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两位听了一定守口如瓶,免得招灾。这吴亲王逃出去了!据说吴亲王在叛乱中受伤,但却成功逃走,后至今下落不明。先皇也在叛乱中受了重伤,这才传位今上。这事算是丑闻,先皇没有公开的意思,当今圣上不方便明着追查,但各地的风闻院最近都在暗中调查吴亲王及其党羽下落。若有吴亲王的党羽被抓,据说无论男女都受了严刑拷打,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说完江涛感叹似的摇头。

    小伙计王登被这些事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不敢言语。刘子业听到这里,心里忽有所动,借着酒劲掩饰自己的神色,只附和着感叹:“竟有此事,真是骇人听闻。”

    三个人又说了一阵子话,江涛借口有事就先告辞离开。走到街上,江涛回头,眼色晦暗地往刘子业身上看了一眼。种子已经种下,能不能成事就看对方是不是有胆色了,大不了之后推他一把。想到这里,江涛吐了口浊气,不再想今天王洛宁的态度,大步往客栈走去。

    两个伙计又聊了几句,今天听闻实在惊人,各自感慨几句,也散了。

    刘子业喝了酒慢慢溜达回家,时间已经比每天晚了一些。刘子业家里有个跛脚的媳妇,原名金桂珍。金桂珍是刘子业的表妹,虽然出身农家,但家里有三个哥哥,只得金桂珍一个小女儿,自小父母、兄弟对她也娇惯些。

    刚成亲那几年,金桂珍与刘子业也是亲亲密密,后来金桂珍有次出门,雇不起驴车,因为路滑摔下山坡,摔断了腿,落下跛脚的毛病,这就对刘子业生了怨恨。

    金桂珍认为都是刘子业没有出息,赚不到钱,才导致她当时没钱坐车,后面也没钱请最好的大夫,这才落下病根,行动不利落,平时不知道招了多少嘲笑。其实刘子业当时求了春风堂的医首方大夫来给自己老婆看病,方大夫行医多年,看这类跌打摔伤实在富富有余,只不过金桂珍伤得太重,后面恢复的也不好,这才跛了脚。

    金桂珍日日埋怨,刘子业开头看金桂珍行动不便,多少有些怜惜,时间长了,刘子业心里也慢慢憋了气。有一天夫妻吵得凶了,俩动起手来。金桂珍行动不便,力气也不如刘子业,被刘子业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金桂珍跑出家门连哭带嚎,再不顾脸面,闹得街坊四邻都人尽皆知。之后夫妻俩十天倒有八天要吵架。刘子业不耐烦,渐渐晚上都在外面吃饭混一阵再回家。

    今天因遇见江涛,多聊了一阵,刘子业回来的比每日还要晚一些。金桂珍看丈夫不回家,想着刘子业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这个时候早怒火中烧,看刘子业进门,劈头盖脸就骂:“你还知道回家?!不知道又去哪儿找那些不要脸的小娼货鬼混,当心染一身脏病病死你。”

    刘子业一进门就听金桂珍满口污言秽语,酒气上头对着她就是一巴掌:“你个贱妇闭嘴。”他喝了酒,这一巴掌没有控制力道,只见金桂珍的脸肉眼可见肿了起来。

    金桂珍被打得狠了,捂着脸哭起来,却不示弱,脖子挺过去:“你个软蛋,在外面都要被小伙计踩脸上了,没本事就会回家打女人。好呀,你今天索性打死我,看看我死了,我哥哥们会不会给我报仇!”说着躺地上撒起泼。

    刘子业被她一句话激得暴怒,上去一脚把金桂珍踹出门外。夫妻俩闹腾了好半天,院子里才安静了下来。邻居早习惯这对夫妻争吵,因此也没有人来劝,等一会儿见没了声音,各自睡去。

    刘子业这天却在床上辗转到了天快亮也还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