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闻院
风闻院是先帝在位时新设的机构，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直接向皇上报告。先帝设立风闻院的初衷是为了广开言路，直接收集民间信息及监察百官及边防。
先帝在位时，为了在各地设立推行风闻院颇费了一番周折。先是老臣们进言，新设机构所费巨大、劳民伤财，不如直接交兵部或刑部等现有部署监理。又有人提，可在衙门门前或宫门口设进言箱，直接收集进言。但先帝一再坚持，最终将不良人重组，增加正式编制，并在各地逐步推行设立。首先保证在各州府设立分支，其后在军事重镇、交通枢纽也增设分支机构。
白峰镇虽然人口不多，但属于边境军事要地，再往北就是土尔佳人，为防外敌，白峰镇也设有风闻院。只是近年来武、土两国友好，因此白峰镇风闻院设立后，从没有收到过任何犯边的消息，常年不过两个人在这里值守。
其中一个是老王头，老王头名王大，是边防兵出身。老王头平时吹牛说自己以前是骑兵，跟着上将军尉迟打过突厥人，后来受伤才调到风闻院。另一个是范成，范成如今不过二十几岁，人高马大，颇有些拳脚功夫，但因出身不好，所以虽有些本事进了风闻院，却被排挤到了白峰镇。
范成从来不信老王头吹牛那套，每次老王头和他吹牛说自己之前多么英勇，范成心里就暗自吐槽：“就您这豆腐二郎的身高，怕是都爬不上马，还骑兵呢。将军若是记得您，能给您安排到这里来……”
但表面上，范成也不顶撞老王头，毕竟白峰镇只有他们两个，常年在一起共事，多少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
风闻院门口有个信箱，用来接收匿名举报信。但白峰镇地方小，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就是谁家男人打了老婆这样的事，也不用等第二天便传的全镇人就都知道了，哪里还用举报。也因此，风闻院门口这信箱从未收到过信，倒是时不时有老鼠、臭虫在里面。
经过几年，老王头和范成也慢慢懈怠，不再每日查看信箱，只是怕信箱被鼠咬虫蛀，到时还要他们自己修，老王头让范成每间隔十天半月打开清理一次。
去年春天，范成打开信箱时，里面窜出一只二尺长的小青蛇。范成毫无防备，眼见青蛇扑来，整个人向后摔了个仰倒。这一幕正巧被路过的半大孩子看见，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范成觉得失了面子，骂了一句小崽子，伸手抓住小青蛇七寸，便朝孩子的方向扔过去，范成并未用力，这小蛇本砸不到对方，不过是吓唬他一下。但孩子年纪小，被小蛇吓得拔腿就跑，没跑几步，踩进地上一个浅坑崴了脚，当场绊倒摔掉一颗门牙，哇哇哭了起来。范成瞅了一眼，暗道晦气，转身回了风闻院。之后范成打开信箱前，总要先敲打两下，确认里面没有动静再打开。
今天早上，范成听老王头在院子里吹了半天牛，来回不过那么几句“尉迟大将军特别夸奖他精神可嘉”之类的旧话，范成都已经倒背如流，实在无聊，范成就说去清理一下信箱。
站起来到门口，敲打了两下，见没动静，打开信箱。原本都是灰的信箱里，今天竟有一封信。范成看见信，愣了一下，拿起来就往院里跑。老王头见他刚出去又跑回来，以为信箱又有蛇了，准备起来去看看。范成就举着信给他看：“王大哥，信，有信。”
老王头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啥信？哪来的？”
范成已经跑到跟前，对老王头说：“门口信箱，有人投了风闻信。”
老王头明白过来，接过信封，在手上一捏，信封上没有字，一边念叨着：“真是奇了，咱们镇上居然还有风闻信。”一边把信拆开。
范成也好奇信的内容，便伸着脖子凑过来看。信不长，只有几行，内容却骇人听闻。这人匿名举报春风堂伙计余宝松是叛党，私藏及传递叛党书信。
老王头与范成一时面面相觑，范成问：“王大哥，什么叛党？哪里叛乱了？”
老王头一时也想不出来这叛党是怎么回事，但毕竟是投到信箱的，而且看内容不能置之不理。
范成又说：“这余宝松我知道，是春风堂的伙计，年纪不大，平时看着是个老实人，这不会是有啥误会吧？”
老王头踟蹰了一下对范成说：“你收拾一下，带上这封信，立刻送去州府风闻院，交给对方看看，问问他们怎么处理。”
范成到风闻院两年，这还是第一次有正经事，也没推辞，拿好信收拾东西就出发去州府。
北林府与白峰镇距离大概一百多里，风闻院传递消息可以骑马，骑快马的话不用一天就能到。但白峰镇的风闻院只有一匹叫红枣的老马，脚程也慢，一天到州府就有些勉强。但范成想着信上写叛军之类的词，又怕真耽误了大事，一路上紧赶慢赶，到州府已经是晚上，赶到风闻院时，里面都没有人了。范成在风闻院门口踱步，正想着是不是住下明早再来，有个二十左右岁的青年朝风闻院走过来。
青年穿着风闻院的校尉服，范成虽然没什么见识，也明白这么年轻的校尉怕是来头不小，立刻行礼到：“校尉！”。
青年看了他一眼，问：“你是谁，来做什么？”
范成：“小人是白峰镇风闻院的范成，今天收到一封风闻信，看起来内容紧要，不敢耽搁，故立即送来。不知要交给哪位？”
青年一怔，说：“我是北林府风闻院的监门校尉陈闻之，你随我来。”说完带着范成往风闻院中走去，到一值室。在值室做了登记，确认了身份，陈闻之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吃惊，但不露声色对范成说：“这信还有谁看过？”
范成：“白峰镇风闻所只有我和王大哥，就我们两看过。”
陈闻之又问：“这内容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这里提到的余宝松是个什么人？”
范成：“这叛军的事，我和王大哥都没听说过，最近也没有听说边境和土尔佳人有什么特殊往来。这余宝松我知道，是春风堂药铺的小伙计，大概十六七岁，平时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
陈闻之明白范成这个层次应该不知道吴亲王叛乱的事，即便是北林州的风闻院，也只有几个人知道最近正在查逃跑的吴亲王下落。这么核心的消息居然被白峰镇的风闻院获得，举报的人也不能小觑，便问：“那举报人你知道是谁吗？”
范成：“不知道，没看见有人，信估计是夜里投进去的。”
陈闻之：“这字迹呢？你们认识吗？”
范成：“这……看不出。白峰镇虽然偏远，但因为镇上人多数都是做药材贸易，会写字的人不少。”
陈闻之心里明白消息重要，对范成道：“这个事你不要对别人提，侧面值室有床，风闻院对面有酒馆可以吃饭，你今晚先住下。明早我请示过上官，再一并处理。”说罢还给了范成一颗碎银子，让他吃饭用。范成见对方出手这么大方，想着这信怕是很重要，假意推辞一下就收下，并保证不会走漏风声。
陈闻之拿了信，并没有去找自己风闻院的上司，而是转头去找自己的准岳父，州府刺史季广清。
陈闻之是陈幼林将军的庶子，陈幼林将军一贯与吴亲王交好，新皇继位后，怀疑陈幼林与吴亲王叛跑有关，虽无凭证，但吴亲王出事后陈幼林也受了冷落。
陈闻之虽然靠着父亲背景，年纪轻轻就当上校尉，但自幼并不得父亲喜欢，认为父亲因大哥是嫡子而偏心，从看不上自己。眼见陈幼林难再得圣心，陈闻之怕受牵连，主动与父亲断绝了往来，并另谋出路。陈闻之调任北林府后，有天在街上撞见了北林府刺史季广清的幼女李灵儿，对方身份高贵却心思单纯，于是陈闻之便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手段虽然老套，但不谙世事的李灵儿哪里看得穿，根本经不住陈闻之这样的英俊少年献殷勤，没用多久就闹着要嫁给陈闻之。
季广清虽然想到陈闻之怕是用了些手段，但也知道自己女儿任性，怕闹的人尽皆知，又加上见了陈闻之后，发现对方很知道进退，今后怕真能有一番作为。想着只要自己在，女儿就不会吃亏，便把亲事定了下来。借此陈闻之与自己这位刺史岳父的关系一日日紧密了起来，翁婿两人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也因此陈闻之收到风闻信就立刻去找季广清，这事得和岳父好好计较一番，若真抓住了叛军，不但从此再不会受父亲得拖累，升迁也指日可待。
季府门房见陈闻之，立刻请了进去。这位准女婿最近几乎日日都来，家里都知道刺史大人很看重这位，谁也不敢怠慢。季广清直接让人带陈闻之去了书房。
陈闻之拜见了岳父后，遣退下人，把信的事详细与岳父一说，季广清略一沉吟，下了决断：“闻之，你先不要和别人说，明天一早我给你一队人，你带着去把那个余宝松抓回来，先审一审。若确有其事，我定不会让功劳落到别人身上。”
陈闻之得了岳父支持，也不再久留，便回去安排第二日抓捕余宝松的计划。
先帝在位时，为了在各地设立推行风闻院颇费了一番周折。先是老臣们进言，新设机构所费巨大、劳民伤财，不如直接交兵部或刑部等现有部署监理。又有人提，可在衙门门前或宫门口设进言箱，直接收集进言。但先帝一再坚持，最终将不良人重组，增加正式编制，并在各地逐步推行设立。首先保证在各州府设立分支，其后在军事重镇、交通枢纽也增设分支机构。
白峰镇虽然人口不多，但属于边境军事要地，再往北就是土尔佳人，为防外敌，白峰镇也设有风闻院。只是近年来武、土两国友好，因此白峰镇风闻院设立后，从没有收到过任何犯边的消息，常年不过两个人在这里值守。
其中一个是老王头，老王头名王大，是边防兵出身。老王头平时吹牛说自己以前是骑兵，跟着上将军尉迟打过突厥人，后来受伤才调到风闻院。另一个是范成，范成如今不过二十几岁，人高马大，颇有些拳脚功夫，但因出身不好，所以虽有些本事进了风闻院，却被排挤到了白峰镇。
范成从来不信老王头吹牛那套，每次老王头和他吹牛说自己之前多么英勇，范成心里就暗自吐槽：“就您这豆腐二郎的身高，怕是都爬不上马，还骑兵呢。将军若是记得您，能给您安排到这里来……”
但表面上，范成也不顶撞老王头，毕竟白峰镇只有他们两个，常年在一起共事，多少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
风闻院门口有个信箱，用来接收匿名举报信。但白峰镇地方小，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就是谁家男人打了老婆这样的事，也不用等第二天便传的全镇人就都知道了，哪里还用举报。也因此，风闻院门口这信箱从未收到过信，倒是时不时有老鼠、臭虫在里面。
经过几年，老王头和范成也慢慢懈怠，不再每日查看信箱，只是怕信箱被鼠咬虫蛀，到时还要他们自己修，老王头让范成每间隔十天半月打开清理一次。
去年春天，范成打开信箱时，里面窜出一只二尺长的小青蛇。范成毫无防备，眼见青蛇扑来，整个人向后摔了个仰倒。这一幕正巧被路过的半大孩子看见，捂着肚子哈哈笑了起来。
范成觉得失了面子，骂了一句小崽子，伸手抓住小青蛇七寸，便朝孩子的方向扔过去，范成并未用力，这小蛇本砸不到对方，不过是吓唬他一下。但孩子年纪小，被小蛇吓得拔腿就跑，没跑几步，踩进地上一个浅坑崴了脚，当场绊倒摔掉一颗门牙，哇哇哭了起来。范成瞅了一眼，暗道晦气，转身回了风闻院。之后范成打开信箱前，总要先敲打两下，确认里面没有动静再打开。
今天早上，范成听老王头在院子里吹了半天牛，来回不过那么几句“尉迟大将军特别夸奖他精神可嘉”之类的旧话，范成都已经倒背如流，实在无聊，范成就说去清理一下信箱。
站起来到门口，敲打了两下，见没动静，打开信箱。原本都是灰的信箱里，今天竟有一封信。范成看见信，愣了一下，拿起来就往院里跑。老王头见他刚出去又跑回来，以为信箱又有蛇了，准备起来去看看。范成就举着信给他看：“王大哥，信，有信。”
老王头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啥信？哪来的？”
范成已经跑到跟前，对老王头说：“门口信箱，有人投了风闻信。”
老王头明白过来，接过信封，在手上一捏，信封上没有字，一边念叨着：“真是奇了，咱们镇上居然还有风闻信。”一边把信拆开。
范成也好奇信的内容，便伸着脖子凑过来看。信不长，只有几行，内容却骇人听闻。这人匿名举报春风堂伙计余宝松是叛党，私藏及传递叛党书信。
老王头与范成一时面面相觑，范成问：“王大哥，什么叛党？哪里叛乱了？”
老王头一时也想不出来这叛党是怎么回事，但毕竟是投到信箱的，而且看内容不能置之不理。
范成又说：“这余宝松我知道，是春风堂的伙计，年纪不大，平时看着是个老实人，这不会是有啥误会吧？”
老王头踟蹰了一下对范成说：“你收拾一下，带上这封信，立刻送去州府风闻院，交给对方看看，问问他们怎么处理。”
范成到风闻院两年，这还是第一次有正经事，也没推辞，拿好信收拾东西就出发去州府。
北林府与白峰镇距离大概一百多里，风闻院传递消息可以骑马，骑快马的话不用一天就能到。但白峰镇的风闻院只有一匹叫红枣的老马，脚程也慢，一天到州府就有些勉强。但范成想着信上写叛军之类的词，又怕真耽误了大事，一路上紧赶慢赶，到州府已经是晚上，赶到风闻院时，里面都没有人了。范成在风闻院门口踱步，正想着是不是住下明早再来，有个二十左右岁的青年朝风闻院走过来。
青年穿着风闻院的校尉服，范成虽然没什么见识，也明白这么年轻的校尉怕是来头不小，立刻行礼到：“校尉！”。
青年看了他一眼，问：“你是谁，来做什么？”
范成：“小人是白峰镇风闻院的范成，今天收到一封风闻信，看起来内容紧要，不敢耽搁，故立即送来。不知要交给哪位？”
青年一怔，说：“我是北林府风闻院的监门校尉陈闻之，你随我来。”说完带着范成往风闻院中走去，到一值室。在值室做了登记，确认了身份，陈闻之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吃惊，但不露声色对范成说：“这信还有谁看过？”
范成：“白峰镇风闻所只有我和王大哥，就我们两看过。”
陈闻之又问：“这内容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这里提到的余宝松是个什么人？”
范成：“这叛军的事，我和王大哥都没听说过，最近也没有听说边境和土尔佳人有什么特殊往来。这余宝松我知道，是春风堂药铺的小伙计，大概十六七岁，平时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
陈闻之明白范成这个层次应该不知道吴亲王叛乱的事，即便是北林州的风闻院，也只有几个人知道最近正在查逃跑的吴亲王下落。这么核心的消息居然被白峰镇的风闻院获得，举报的人也不能小觑，便问：“那举报人你知道是谁吗？”
范成：“不知道，没看见有人，信估计是夜里投进去的。”
陈闻之：“这字迹呢？你们认识吗？”
范成：“这……看不出。白峰镇虽然偏远，但因为镇上人多数都是做药材贸易，会写字的人不少。”
陈闻之心里明白消息重要，对范成道：“这个事你不要对别人提，侧面值室有床，风闻院对面有酒馆可以吃饭，你今晚先住下。明早我请示过上官，再一并处理。”说罢还给了范成一颗碎银子，让他吃饭用。范成见对方出手这么大方，想着这信怕是很重要，假意推辞一下就收下，并保证不会走漏风声。
陈闻之拿了信，并没有去找自己风闻院的上司，而是转头去找自己的准岳父，州府刺史季广清。
陈闻之是陈幼林将军的庶子，陈幼林将军一贯与吴亲王交好，新皇继位后，怀疑陈幼林与吴亲王叛跑有关，虽无凭证，但吴亲王出事后陈幼林也受了冷落。
陈闻之虽然靠着父亲背景，年纪轻轻就当上校尉，但自幼并不得父亲喜欢，认为父亲因大哥是嫡子而偏心，从看不上自己。眼见陈幼林难再得圣心，陈闻之怕受牵连，主动与父亲断绝了往来，并另谋出路。陈闻之调任北林府后，有天在街上撞见了北林府刺史季广清的幼女李灵儿，对方身份高贵却心思单纯，于是陈闻之便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美。手段虽然老套，但不谙世事的李灵儿哪里看得穿，根本经不住陈闻之这样的英俊少年献殷勤，没用多久就闹着要嫁给陈闻之。
季广清虽然想到陈闻之怕是用了些手段，但也知道自己女儿任性，怕闹的人尽皆知，又加上见了陈闻之后，发现对方很知道进退，今后怕真能有一番作为。想着只要自己在，女儿就不会吃亏，便把亲事定了下来。借此陈闻之与自己这位刺史岳父的关系一日日紧密了起来，翁婿两人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也因此陈闻之收到风闻信就立刻去找季广清，这事得和岳父好好计较一番，若真抓住了叛军，不但从此再不会受父亲得拖累，升迁也指日可待。
季府门房见陈闻之，立刻请了进去。这位准女婿最近几乎日日都来，家里都知道刺史大人很看重这位，谁也不敢怠慢。季广清直接让人带陈闻之去了书房。
陈闻之拜见了岳父后，遣退下人，把信的事详细与岳父一说，季广清略一沉吟，下了决断：“闻之，你先不要和别人说，明天一早我给你一队人，你带着去把那个余宝松抓回来，先审一审。若确有其事，我定不会让功劳落到别人身上。”
陈闻之得了岳父支持，也不再久留，便回去安排第二日抓捕余宝松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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