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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甲叁号

    冯二扣了扣南山台的门环,黑色大门发出沉闷的吱嘎声,被缓缓打开一个缝,里面的卫兵手持长枪,戒备的往外看了一眼,说:“身份。”

    冯二赶紧把公文和凭证递给对方。对方核对了身份,向门内发了指令,大门开大了一些,对方示意他们进去。进去之后大门两侧各有五名守卫。对方看了余宝松一眼,对着押送的几人说:“我带你们去见狱长。”

    余宝松被押着径直往里,穿过了前后四排房屋以及一个似乎是操练用的大院,然后进入了一个有卫兵把守的小院子。余宝松被带到小院子正屋,狱长黎任山坐在正中。黎任山身材魁梧,面色黑红,表情严肃。对方把文书和凭证仔细看了,抬头问了一句:“是余宝松无误?”

    还不待周围的人回答,余宝松忽然插话说道:“小人正是余宝松。大人,我是冤枉的!请大人明察!”说着要挣扎扑跪到地上。两边卫兵见状,还以为他要行凶,一把按住。

    黎任山皱了皱眉,看了余宝松一眼,沉声开口说:“你老实些,以后日子才能好过一点。”然后对身边卫兵说:“带下去,关到甲叁号牢房。”

    余宝松见状,慌忙喊到:“大人,我真的冤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参与……”卫兵见他呼喊,直接掌掴过来,对方力气很大,余宝松被打得满嘴是血。

    边上黎任山并没有抬头,挥手示意尽快带走。

    余宝松半边脸火辣辣的疼,晕头晕脑的被押着继续往后面走。一直走到最里面一排房子,守卫打开铁门,并没有在一层停留,顺着台阶往地下走去。下面一层门口是另一道铁门,打开门后走廊两端各点着一盏油灯,只有一侧有几个牢房。卫兵在倒数第三间前停下,松开了绑余宝松的绳子,一把将他推了进去,什么也没说,锁好牢房的门,转身离开。

    余宝松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适应着牢房的黑暗,缓缓坐下。地面的潮湿冰冷和口腔中的血腥把他拉回了现实,明白自己已经被关入了监狱。缓了一会儿,余宝松忍着嘴里的疼痛,含糊不清的大喊起来:“有人吗?来人呀,我要见狱长!”

    嘶哑的声音在走廊的狭长的墙面来回撞击,然而无法击穿厚厚的墙壁,牢房外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余宝松喊了几声后发现没有人理他,于是开始用手疯狂拍击牢房的铁门。

    有个年老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带着点不耐烦说到:“别喊了,没用的。”

    余宝松开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还是问:“你是谁?你在哪里?”

    “我在甲壹号,他们都喊我甲壹号。”

    “我在甲叁号,是今天才关进来的。您知道怎么能见到狱长吗?我要去见狱长,我是冤枉的。”

    “冤枉?呵呵,这里谁不冤枉呢,只有冤枉是见不到狱长的。”

    “那怎么才能见到狱长?”

    甲壹号沉默了一下,然后问:“你有钱吗?”

    余宝松身上全部的钱都在荷包里,白峰镇审讯的时候被陈闻之拿走了。他以为对方是要给钱才告诉他,就哀求到:“您行行好,告诉我,我出狱以后一定想办法给您送钱进来。”

    怕对方不信,余宝松又说:“我是北林府白峰镇春风堂的伙计,我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俸,您帮帮我,我一定能赚钱给您的。”

    甲壹号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事,开始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止住:“毛头小子,二两银子也敢说自己有钱!”

    然后略带嫌弃地继续说:“老夫不要你的银子。但如果你有银子,可以给狱卒,拜托他给狱长带话。至于狱长见不见你,还是要看你有没有让他来见你的理由。”

    余宝松现在身无分文,只能追问到:“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

    对方的话让余宝松心乱如麻,他本以为,到了这里能有机会澄清自己的身份,但现在连狱长都见不到。余宝松胡思乱想了一阵子,然后忽然有个念头冒出来,他问:“那有没有办法知道我会被关多久?”

    甲壹号又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次仿佛笑得更用力了,然后好不容易控制自己停下,仿佛揉着自己的嘴角说:“关在这里的人只有死了才能离开。”

    “不可能!”余宝松大叫起来“凭什么!我不过替人送一封信,他们凭什么关着我!”

    “我要见狱长,我冤枉!”

    余宝松不受控制的大喊了一阵,回应他的还是牢房里的黑暗和安静。

    他忽然觉得很累,躺在牢房地上就睡了过去,仿佛只要再睡醒,这一切就只是一场梦。醒来他就能看见娘和洛宁。

    余宝松醒来的时候,仰面看见牢房顶部有一个气孔,幽幽的月光从气孔中射进来。月光照在地牢的墙上,余宝松才注意到,墙上有很多有规律的划痕,仿佛是在计数。

    余宝松坐了起来,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他开始观察牢房,牢房不大,但空荡荡的,只在角落有一张土砖堆起来的床,床上有些干草。牢门是铁的,余宝松被带进来的时候看到过,都是从外面插好锁死。房间很高,没有窗户,只有顶部有两个约一拳宽的孔,可以通气和透光。对着走廊的墙下面有个两寸宽,三四寸长的缝,那里摆着一个碗。余宝松起来走过去,碗里有一些看起来像粥的糊状物,食物应该是从那个缝里倒进来的。

    余宝松没有心情吃饭,他趴到墙缝处,对着外面问:“甲壹号你在吗?”

    这一层已经很久只有甲壹号一个人了,尽管觉得对方只是个没见识的小子,想到好久没有这么哈哈大笑,还是答到:“什么事?”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吗?狱卒什么时候来?”

    “对,这一层只有我们两个。狱卒一般每天傍晚来送饭。每天只有一餐,一般都是粥,但每个月有一次是干粮,另外逢年过节还有肉。”

    大概是太久没人说话,甲壹号开始说起监狱的伙食:“你知道今年春节吃了什么?居然给了一块红烧肉!我来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吃到。那滋味……”

    余宝松抓住话里的重点问:“您在这里多久了?”

    甲壹号一窒,仿佛被问住,过了一会儿低声说:“大概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余宝松喃喃重复,仿佛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命运,他在黑暗中缓缓抱紧了自己的头。余宝松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关在这里,和一个关了二十年的人在一起,或许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了。他仿佛沉入无边的海底,渐渐窒息。

    之后的几天,余宝松不再说话,甲壹号喊他也没有反应。余宝松一直在心里反复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搞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自己明明没有认罪,没有同党,最终被关进了偏远的监狱。即便那个公子真的是叛党,可自己明明毫不知情,那个校尉不是说查明真相就会放自己回去吗?难道是自己之前受刑意识模糊的时候说了什么?

    余宝松所在的这个地牢,除了从能气孔隐约听到上层牢房的辱骂声外,很少能听到其他外面的声音。关了几天之后,余宝松对开门的声音特别敏感。听到狱卒打开地牢的门,拖拖拉拉的往里走进来,余宝松决定最后再试一试,他大声对着送饭的狱卒喊道:“我要见狱长,我要举报叛党!”

    狱卒走到他的牢门前,不耐烦的踢了一脚:“老实点,等着。”然后继续向前,往甲壹号的牢房走去。

    因为最近余宝松不说话,甲壹号也一直没有出声,仿佛不存在一样。狱卒过去,甲壹号没话找话般问狱卒:“今天有没有肉啊?”

    狱卒也没有嫌他烦,开口答道:“不过节,哪里来的肉。不过我把厨房熬汤剩下的骨头给带了半根。”说着把食物通过缝隙倒了进去。

    “那可太好了!”甲壹号兴高采烈。

    狱卒敲了一下盛饭的勺子,算是打了招呼,转头回来,走回到了余宝松门前,拿勺子给余宝松舀粥。余宝松看对方回来,赶紧趴下顺着缝隙和对方说:“大人,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狱长,和叛党有关。您行行好,转达给狱长,我要是立功能出去,一定重重谢您。”

    狱卒似乎根本不信他的话,只问:“谢我?”

    余宝松:“现在没有银子,但我家里有,我出去以后一定会给您送来。”

    狱卒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余宝松见对方要走,赶紧喊道:“我知道叛党的下落,您告诉狱长,我知道叛党的下落!”

    狱卒转过头:“你真的知道?那你告诉我,我转告狱长。”

    余宝松哪里知道叛党下落,不过是见对方不理自己,情急下喊了出来。这个时候见对方感兴趣,他索性说:“我只能告诉狱长。”

    狱卒见他不说,嘴里骂了一句娘,扭头走了。哐当的落锁声响起。

    余宝松见对方真就这样走了,明白对方是不会信他。一直不出声的甲壹号却问他:“你知道叛党的下落?什么叛党?李时宁那个狗屁皇帝终于要坐不下去了吗?”

    甲壹号提到的李时宁是先帝的名讳,一般没人会直接说出来,余宝松当然也没有听说过。余宝松虽然不知道李时宁是哪位皇帝,但最近他一直在想叛党的事,现在听对方询问,便忍不住和对方说了出来。

    “先帝前年退位后由二皇子继位。至于叛党是谁,我也不清楚,但我真的被冤枉的。他们冤枉我为叛党送信。”

    甲壹号并不关心余宝松怎么进来的,而是问:“二皇子?不是原来的大皇子吴亲王继位,而是二皇子?”

    余宝松:“是,新皇继位的时候所有府衙都发了告示。”

    甲壹号:“你说你知道叛党的下落,但不知道叛党是谁?”

    余宝松:“是,我们在路上遇见一位受伤的公子,救了他之后,帮他带了一封信。我就是因为这封信被冤枉是叛党抓起来的。”

    甲壹号:“你真的知道对方的下落?”

    余宝松一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问,不敢直接说自己不知道,便含糊说到:“我们救了他,自然知道他当时在哪里。”

    甲壹号追问:“那在哪里?”

    余宝松便沉默了下来。甲壹号见对方不答话,想到刚刚对方要用这个消息见狱长,便不再问,换了话题问道:“你是哪里人?”

    余宝松老实答道:“北林府白峰镇人。我是药铺的伙计。”

    甲壹号之后便未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开始吃东西了。余宝松见对方不出声,就去看刚刚装了粥的破瓷碗。不意外的,自己碗里并没有熬汤剩下的骨头,只是野菜和一点糙米粥,余宝松不过两口就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