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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跬步

    南山台的夜对关押在这里的囚犯而言特别漫长。自从那天甲壹号看到外面的悬崖开始,他就一直在心中反复推演,是否还有其他逃出的可能,然而半个月过去了,心里的方案被一一否决。同时,今天新狱长突然的询问,也让甲壹号心惊,担心这位新狱长再有其他的行动,自己身下的秘密随时都有可能暴露。

    甲壹号辗转难眠,准备起来喝口水,摸到水碗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余宝松自打回牢房之后,一直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想到余宝松,仿佛一道惊雷劈来天际,一个人不行,那两个人呢?甲壹号忽然激动起来,他快速的在牢房里面来回转圈,口中喃喃自语:“两个人!对,两个!”

    甲壹号想了想牢房的宽度,如果从余宝松的牢房出去,差不多就在树的正上方。一个人先顺着绳子下去,把绳子另一端系在树上,后面的人把绳子系在腰上跳下去。是有些危险,但以自己的身手,稍稍缓冲一些力道,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年轻人如今正是万念俱灰……只要给他一些希望,应该能说服对方。不,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无论那个年轻人最后怎么选择,他都要赌一赌,他只能赌一次。

    忽然,他又想到余宝松回来之后完全没有声音,甲壹号几乎是瞬间惊慌的想到:还来的及吗?

    甲壹号大声的喊道:“甲叁号,你怎么样,你能听到吗?”

    “余宝松!”

    余宝松此刻梦见了自己的母亲。余氏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嘴唇干裂,眼神空洞。她好像伸手要拿床边的碗喝水,但伸手却直接打翻了碗……余氏仿佛看不到了,伸手向前探索,余宝松大急,在梦中喊:“娘,你怎么了,你看看我?”

    梦中的余氏没有听到余宝松的喊声,余宝松却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是甲壹号的喊声,把余宝松从梦中惊醒,余宝松头上冷汗涔涔。

    甲壹号见对方没有声音,急切的继续说:“余宝松,我能帮你,你要活着!活着,你才有机会离开这里,才有机会报仇!”

    甲壹号大声的话语唤醒了余宝松,让他的意识又回到了冰冷的牢房中。余宝松怔愣的想了想甲壹号的话,离开?报仇?余宝松现在只觉得这些话很好笑,终于出声回应:“哈哈哈哈,你自己都出不去,怎么让我离开?”他一时间有些疯癫。

    听到余宝松的声音,甲壹号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甲壹号耐心解释道:“我没有必要骗你,我有个计划,能让你和我都离开这里!”

    没有等余宝松开口,甲壹号继续说着:“只有活着离开,你才能揭开自己被关到这里的真相,你才有机会手刃仇敌。让所有辜负、背叛、伤害过你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天行有常,但君子自强不息。你若不反抗命运,便只能被命运吞噬。余宝松,你想就这样窝囊地无声无息死掉吗?让那些恶人在外面逍遥快活?”

    余宝松长久以来都处在懵懂的愤怒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被关押,不知道自己应当恨谁,只觉得一切都荒谬至极,好像身处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中。

    如今被甲壹号质问后,他第一次想到,如果自己能离开这里,也许还有机会查明真相,无论是谁,无论多么困难,他都要让对方受到百倍于自己的惩罚。

    “我要报仇,大伯,您帮帮我!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只要您帮我离开这里!”余宝松声音颤抖,脸色潮红,整个人都因为复仇的想法亢奋起来。

    甲壹号听到余宝松的话,知道对方不会再一心求死,提醒道:“你先吃饭,慢点吃,不要呛到。我们后面还有很多准备要做。”

    余宝松此时终于觉得饿了,把野菜粥端起来,想到对方的提醒,小口小口喝了下去。然后问:“大伯,我们怎么能离开?”

    甲壹号把牢房墙外的情况以及自己的计划仔细解释给余宝松听。余宝松被震惊得说不出话,甲壹号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挖墙,自己已经在这里关了这么久,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动静。

    余宝松想了想对方的话,问道:“您说您挖了十年才挖通?那我们不是还要再挖十年?”

    “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么久了”甲壹号解释道:“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工具,而且以前,这个牢房人很多,我更怕墙外有人,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所以进度很慢。”

    “但现在,我们两个可以一起挖,我向你的方向挖,你则直接向外挖。这一层牢房只有你和我两个人,而且墙外面,不可能有人,我们不需要那么小心,只要狱卒不在的时候,我们都可以干活,会快很多。”

    “而且我们之后有机会还可以再积攒一些干草,再编一些绳子,到时绳子也会比现在长一些。”

    余宝松又问:“可是我没有罐子,怎么处理最外面的青石?”

    “这个不难,你等等!”

    甲壹号回去打开床上的土砖,从里面翻找了一阵,把绳子一头系了石块,另一头踩在脚下。然后绳子通过盛饭口摆在走廊地面,抓住石块,朝余宝松的牢房扔过去。石块带着绳子向前飞去,精准的落在余宝松牢房的盛饭口前,余宝松将系着石块的一端捡起。

    “先不要拉。”甲壹号边说,边把空水罐绑在绳子另一头,小心的躺倒放在走廊上。

    “可以了,你慢一点拉,不要打碎罐子。”

    余宝松缓缓拉动绳子,不久就听见陶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一点点将罐子拉到自己这边。拿到罐子后,他发现罐子里面塞着干草,干草里面夹着一把棒骨磨制的骨刀。

    “看到骨刀了吗?以后你先用这个挖。”

    余宝松激动地握着骨刀和罐子,迫不及待了起来,说:“那咱们立刻开始吧,您向我的方向挖,我向外墙的方向挖。”

    “不急,你等一个雨天。”

    “雨天?”

    “对,一场大雨,到时你从通气孔多接一些雨水,用雨水把床面土砖缝隙里面的泥土完全洇湿,这样挖起来比较快。记得先把这些东西藏好,你那里干草够不够?”

    “够的!”余宝松摸了摸罐子和骨刀,恋恋不舍地放在床角,然后用干草盖住。绳子比较长,很难遮掩,还是要先在甲壹号那里保管。余宝松原样将绳子抛回去,只不过余宝松力道没有那么准,试了几次总算扔到了甲壹号能够到的位置。

    两人各自将牢房恢复原状后,已经有微光从通风孔处照进牢房,新的一天开始了。

    余宝松躺在床上,但是睡不着,试探着问:“大伯,您怎么知道干草发酵后的汁水会腐蚀青石?”

    既然两个人要合作一起离开,甲壹号决定不再隐瞒,说道:“我是努里族的先知,我的名字是申屠朗。”

    “努里族?”

    “努里族是西南吴蒙山中传承最久的部族,我们部族人口不多,族人聚居于深山之中,很少与外人交往,所以知道的人不多。我族自古推崇学识渊博之人,以传承天下知识为己任。”

    “可在深山中,如何学习天下知识?”余宝松好奇的问。

    “我族中存有天下书籍十万卷,族中孩童自出生起,就在不停学习族中积累的各种知识,政治、经济、历史、天文、地理、艺术、技艺、农学、医药等等。等到孩子们大概十岁时,就会进行族内考校,选出其中资质最好的二十名作为先知的候选人,秘密送到各个国家去求学,学习各国语言、知识、技术。除了个别孩子在学习期间遭遇意外夭折之外,剩下的先知候选人都会在二十五岁回到努里族,由上一任先知选出继任者留在族内,教导下一代。其他未选中的候选人,则会被安排在外,负责各地情报收集、族产经营、族中外派子弟教育等。”

    “而我是三十年前的努里族先知。”

    “那大伯您岂不是知道天下所有的事?您会说胡人的话吗?”

    “当然,努里族所有孩子都至少会四种语言,而我会十五种语言。族中存有的书籍,我全部都可以阅读。”

    “您会医术吗?”

    “不止会医,我还会毒,我想你以后可能用的到。你要不要学?”申屠朗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在说要不要喝水一般简单。

    余宝松自小在春风堂与方大夫学了一些制药的知识,这个时候对方说起毒药,余宝松立刻就想到对方的话,要让所有敌人受到应有的惩罚。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余宝松还是恭恭敬敬跪在自己的牢房里,朝着申屠朗的方向拜下去,诚恳地说:“请老师教我,我一定用心学习。”

    申屠朗很满意余宝松的态度转变:“那我就先教你最重要的事,你知道世界上最毒的毒药是什么吗?”

    不等余宝松回答,申屠朗继续说:“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