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江涛正在和邱掌柜在前厅看账。邱掌柜如今是王伯芝手下最得用的掌柜，统管外面春风堂生意的事。每年年初，江涛要与邱掌柜碰几次，将上一年江记与春风堂之间往来的款项结清，再定新一年的分成。
邱掌柜将账本交给江涛，江涛一边看，他一边说：“去年春风堂所有分号，按江记指示共代发及垫付了十七万六千三百四十一两银子的货，扣掉春风堂这边的人工及成本，净收益大约在一半，计九万三千五百二十两。按去年约定，这部分收益春风堂分六成，就是五万六千一百一十二两。这么算下来，江记应结款为十三万八千九百三十三两。”
江涛大致翻了翻账本，和邱掌柜相处多年，彼此合作的默契还是有的，知道对方不会在这里做手脚。
“邱掌柜辛苦！我们合作多年，我就有话直说了。过两个月我这里有一笔大买卖，急用钱周转，去年的这笔款项，能不能晚几个月再结清？”
江记从前结款都很痛快，从没有拖延过，忽然提出来，邱掌柜没有准备，所以闻言稍微顿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邱掌柜试探着问道：“这个事您和东家提过了吗？”
对方一问，江涛顿觉自己心急了，笑着说：“刚过年，还没有来得及提，谁想今天就在这里碰见你了。是我思虑不周，这样吧，我还是先和岳父提一下，然后咱们再说这笔结款的事。今天先把新一年的分成和大致备货梳理好，之后正好一并与岳父讨论。”
邱掌柜见他主动要去和王伯芝说，顿时松一口气。这么大一笔款项，对方如果压着不结，自己也很难和东家交代。对方又是东家的女婿，说不好将来整个春风堂都是他的，自己这个时候要是不识时务拒绝了，惹对方不快，也是不美。
两人遂不再提这个事，而是将其他待办事宜都整理好，邱掌柜写了份条陈，将要点一一列明，江涛看了没什么遗漏，就拿着邱掌柜拟好的条陈去见王伯芝。
王伯芝听说江涛要压这么大一笔银子，有点意外，不由问道：“女婿这边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那倒没有！”江涛摇头，然后凑近王伯芝说：“岳父，咱们一家人，这事我也想先和您商量一下，您帮着拿个主意。”
王伯芝也凑近一些：“你说。”
江涛便将陆招之前说的宫中采办香料一事仔细讲给王伯芝听，王伯芝听完，沉思了一阵问：“这事要承办下来，大约一共要多少银子？”
“我和陆兄详细算过，参照往年情形，至少要七八十万两，若有些余量更好，不然怕中间哪里出了问题，筹措不开。”
“若未得中，前期损失多少？”
“前期我这边几万两足够，主要是要去打通香料渠道，我那两位堂兄手下的掌柜，我也有几位相熟的，不过要挖过来，总是要花些力气。他们往来的南洋香料商人总要应酬一二。至于陆招那边，主要是需要一笔钱去宫里疏通关系。”
“你堂兄那边是要撕破脸了？”
“便不是这个事，脸面也早撕破了，那两个人当初为了药材生意，在族里闹了多久，您也是知道的。”
“陆招与宫里的关系？”
“岳父放心，他虽然没有和我明说，但我与他交往多年，他的底细我也略知一二。宫里那位宣贵妃，怕是入宫前与他有些纠葛，应该是旧识。往年他醉酒，不小心说漏一句，我猜是这么个意思。”
王伯芝捋着胡须又凝思了一阵，像是下了决心，说道：“贤婿，咱们不是外人，我不与你客气了。去年那十三万八千多两款项，我再给你凑个整，一共十五万两，你们这香料生意算我一份，如何？”
江涛惊讶的愣住，他这几年看王伯芝诸事不管，以为对方早没有了雄心壮志，准备就这样守着产业养老了。全没想到，对方竟要入股一起做香料生意。
不过也就一瞬，江涛就反应过来，岳父没有儿子，这春风堂今后即便不留给自己，也是交给江凌凌，都是自己家生意，如今他直接参与进来，也省了自己再假惺惺去和他提利息之类的话。立刻笑着说道：“如此甚好呀！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咱们一家人，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我先多谢岳父大人了，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回头我立好字据，尽快给邱掌柜送去。”
王伯芝很满意江涛的识趣，也笑着说：“我一会儿就吩咐他，把差的银子补上。如此，我就静候你们两的佳音了！”
“岳父放心，这事是今年头等大事，我自然办得让您满意！”
“我对你一向放心。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来找我。”
王伯芝这话就是客气了，江涛也不会当真，拜谢了王伯芝，带着自己妻子孩子满意的回了江府。
王洛宁却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想着王伯芝之前说得那半句“咱们家当年……”，当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以父亲幼时对自己的宠爱，当年自己闹着不要嫁人，父亲却坚持将自己许配给了江涛。她从前以为父亲是担心自己无法向前看，如今细想，也许是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缘由。
这事过去的时间太长，当初家里的老人，如今没剩几个了。刘子业是当时店里除余宝松之外，父亲最器重的伙计，有什么事，他应该都知道。可之前建州传回来的消息，说他疯了。怎么这么巧，顾俙到了建州，他就疯了。
王洛宁把当初店里的伙计挨个想了一遍，忽然想到一人，对了，还有王登！王登当时在店里并不出挑，但与刘子业关系最好。他后来去了庆州，如今已经是庆州的掌柜了。早上江涛还提到过，他前几年给自己送过一只红色梅瓶的事，自己竟一时没想到。只不过，要在仔细斟酌一下，如何不惊动其他人与王登联系。
女儿、女婿走后，王伯芝迫不及待将邱掌柜找来，和他吩咐按十五万两算一下差额，将不足部分补给江涛。
邱掌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东家，您知道，这几年咱们账上流水不过二十万两，这十几万不收回来，如果今年出了什么意外，咱们账上怕周转不开。”
王伯芝却不以为意：“我知道，这笔钱如果快的话，明年就有一部分能回来，即便没有，到时再想办法。就这么定了，你先办吧。回头江涛将字据送来后，你立刻交给我。”
邱掌柜见王伯芝坚定，便不再劝，领命离开。
江涛这边虽然得了王伯芝这笔银子，但自己还要尽快筹措三十万两。于是过年之后，江涛忙得脚不沾地，与手底下掌柜把去年的账目反复核对了几遍，将可以腾挪的流水都截了出来。为了保持江记账面有足够的钱周转，甚至忍痛清了一批存货。
要是说谁最了解江记的情况，那自然是江记的竞争对手百草堂。百草堂的白振祖白大当家听说江记要清库存，立刻好奇起来。
江记仓库里有什么，白振祖凭借自己多年对江记的观察，自然清楚几分。江记的库存一直管理的井井有条，除了那些不怕存放的药材之外，其他药材会按年份保存和清理。若说江记仓库里有一批残次无法入药的存货，白振祖是不信的。如今无缘无故的要出一批库存，只能是因为要用银子。尽管没想出江涛要用银子做什么，白振祖觉得便宜不占白不占，时隔多年，白振祖又一次坐在了江记药材行的正堂里。
江涛心里膈应，但脸上丝毫不显。上了茶，两人喝了一口，白振祖也不搞那些表面功夫，直接就与江涛说明来意：“听说江兄要出一批药材？不如让我先看看？”
“白老板消息倒是灵通！”江涛也不惊讶，就知道这人无利不起早，“我确实有意要清一些库存，不过也还没筛选出来，具体要等下面掌柜再盘点一下。”
白振祖看穿了江涛的托词，既不愿意让自己占这个便宜，又怕之后没有人接手，不愿意直接拒绝自己。白振祖这人长得像弥勒佛，一张大饼脸又圆又白，眼睛还小。如今笑起来，眼睛直眯成一条线：“江兄，我们也认识多年了，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你，我怕能排进前三吧？”
江涛低头喝茶，不搭话。
白振祖继续笑着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街面上的店，江兄你也清楚。你要清库存，若是想要多找几家接手，拆开贱卖，自然也是可以的。不过耗时费力，实在不值得。不如直接一批清给我，岂不省事。本来就是存货，早些腾了地方，才好周转呀？”
江涛自然知道对方说得也是实话，若不急，自己的库存自然都能妥善清掉，但眼下，就怕时间上来不及。若是能尽早处理，自然更有信心之后去争香料生意。
白振祖看他手指不自觉在桌子上划了划，就知道这人心动了，又加了把劲：“江兄，咱们店铺毗邻多年，也算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若谁遇到什么难处，也自然是互相帮衬，没有落井下石的道理。我这价格定不会让江兄亏本就是！”
白振祖确实没有让江涛亏本，不过最后也几乎是以成本价就将江记清的这部分库存收走了。要是算上江记之前采购保管的费用，白振祖这批药材是大大的赚了。收货那天，白振祖又亲自来了，让手下掌柜结清了货款后，他走到江涛面前，看着江涛不善的脸色，顶着自己那张白板一样的大脸笑着说：“江兄，你别板着脸嘛，咱们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先祝江兄财源广进了！”
邱掌柜将账本交给江涛，江涛一边看，他一边说：“去年春风堂所有分号，按江记指示共代发及垫付了十七万六千三百四十一两银子的货，扣掉春风堂这边的人工及成本，净收益大约在一半，计九万三千五百二十两。按去年约定，这部分收益春风堂分六成，就是五万六千一百一十二两。这么算下来，江记应结款为十三万八千九百三十三两。”
江涛大致翻了翻账本，和邱掌柜相处多年，彼此合作的默契还是有的，知道对方不会在这里做手脚。
“邱掌柜辛苦！我们合作多年，我就有话直说了。过两个月我这里有一笔大买卖，急用钱周转，去年的这笔款项，能不能晚几个月再结清？”
江记从前结款都很痛快，从没有拖延过，忽然提出来，邱掌柜没有准备，所以闻言稍微顿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邱掌柜试探着问道：“这个事您和东家提过了吗？”
对方一问，江涛顿觉自己心急了，笑着说：“刚过年，还没有来得及提，谁想今天就在这里碰见你了。是我思虑不周，这样吧，我还是先和岳父提一下，然后咱们再说这笔结款的事。今天先把新一年的分成和大致备货梳理好，之后正好一并与岳父讨论。”
邱掌柜见他主动要去和王伯芝说，顿时松一口气。这么大一笔款项，对方如果压着不结，自己也很难和东家交代。对方又是东家的女婿，说不好将来整个春风堂都是他的，自己这个时候要是不识时务拒绝了，惹对方不快，也是不美。
两人遂不再提这个事，而是将其他待办事宜都整理好，邱掌柜写了份条陈，将要点一一列明，江涛看了没什么遗漏，就拿着邱掌柜拟好的条陈去见王伯芝。
王伯芝听说江涛要压这么大一笔银子，有点意外，不由问道：“女婿这边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那倒没有！”江涛摇头，然后凑近王伯芝说：“岳父，咱们一家人，这事我也想先和您商量一下，您帮着拿个主意。”
王伯芝也凑近一些：“你说。”
江涛便将陆招之前说的宫中采办香料一事仔细讲给王伯芝听，王伯芝听完，沉思了一阵问：“这事要承办下来，大约一共要多少银子？”
“我和陆兄详细算过，参照往年情形，至少要七八十万两，若有些余量更好，不然怕中间哪里出了问题，筹措不开。”
“若未得中，前期损失多少？”
“前期我这边几万两足够，主要是要去打通香料渠道，我那两位堂兄手下的掌柜，我也有几位相熟的，不过要挖过来，总是要花些力气。他们往来的南洋香料商人总要应酬一二。至于陆招那边，主要是需要一笔钱去宫里疏通关系。”
“你堂兄那边是要撕破脸了？”
“便不是这个事，脸面也早撕破了，那两个人当初为了药材生意，在族里闹了多久，您也是知道的。”
“陆招与宫里的关系？”
“岳父放心，他虽然没有和我明说，但我与他交往多年，他的底细我也略知一二。宫里那位宣贵妃，怕是入宫前与他有些纠葛，应该是旧识。往年他醉酒，不小心说漏一句，我猜是这么个意思。”
王伯芝捋着胡须又凝思了一阵，像是下了决心，说道：“贤婿，咱们不是外人，我不与你客气了。去年那十三万八千多两款项，我再给你凑个整，一共十五万两，你们这香料生意算我一份，如何？”
江涛惊讶的愣住，他这几年看王伯芝诸事不管，以为对方早没有了雄心壮志，准备就这样守着产业养老了。全没想到，对方竟要入股一起做香料生意。
不过也就一瞬，江涛就反应过来，岳父没有儿子，这春风堂今后即便不留给自己，也是交给江凌凌，都是自己家生意，如今他直接参与进来，也省了自己再假惺惺去和他提利息之类的话。立刻笑着说道：“如此甚好呀！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咱们一家人，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我先多谢岳父大人了，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回头我立好字据，尽快给邱掌柜送去。”
王伯芝很满意江涛的识趣，也笑着说：“我一会儿就吩咐他，把差的银子补上。如此，我就静候你们两的佳音了！”
“岳父放心，这事是今年头等大事，我自然办得让您满意！”
“我对你一向放心。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来找我。”
王伯芝这话就是客气了，江涛也不会当真，拜谢了王伯芝，带着自己妻子孩子满意的回了江府。
王洛宁却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想着王伯芝之前说得那半句“咱们家当年……”，当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以父亲幼时对自己的宠爱，当年自己闹着不要嫁人，父亲却坚持将自己许配给了江涛。她从前以为父亲是担心自己无法向前看，如今细想，也许是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缘由。
这事过去的时间太长，当初家里的老人，如今没剩几个了。刘子业是当时店里除余宝松之外，父亲最器重的伙计，有什么事，他应该都知道。可之前建州传回来的消息，说他疯了。怎么这么巧，顾俙到了建州，他就疯了。
王洛宁把当初店里的伙计挨个想了一遍，忽然想到一人，对了，还有王登！王登当时在店里并不出挑，但与刘子业关系最好。他后来去了庆州，如今已经是庆州的掌柜了。早上江涛还提到过，他前几年给自己送过一只红色梅瓶的事，自己竟一时没想到。只不过，要在仔细斟酌一下，如何不惊动其他人与王登联系。
女儿、女婿走后，王伯芝迫不及待将邱掌柜找来，和他吩咐按十五万两算一下差额，将不足部分补给江涛。
邱掌柜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东家，您知道，这几年咱们账上流水不过二十万两，这十几万不收回来，如果今年出了什么意外，咱们账上怕周转不开。”
王伯芝却不以为意：“我知道，这笔钱如果快的话，明年就有一部分能回来，即便没有，到时再想办法。就这么定了，你先办吧。回头江涛将字据送来后，你立刻交给我。”
邱掌柜见王伯芝坚定，便不再劝，领命离开。
江涛这边虽然得了王伯芝这笔银子，但自己还要尽快筹措三十万两。于是过年之后，江涛忙得脚不沾地，与手底下掌柜把去年的账目反复核对了几遍，将可以腾挪的流水都截了出来。为了保持江记账面有足够的钱周转，甚至忍痛清了一批存货。
要是说谁最了解江记的情况，那自然是江记的竞争对手百草堂。百草堂的白振祖白大当家听说江记要清库存，立刻好奇起来。
江记仓库里有什么，白振祖凭借自己多年对江记的观察，自然清楚几分。江记的库存一直管理的井井有条，除了那些不怕存放的药材之外，其他药材会按年份保存和清理。若说江记仓库里有一批残次无法入药的存货，白振祖是不信的。如今无缘无故的要出一批库存，只能是因为要用银子。尽管没想出江涛要用银子做什么，白振祖觉得便宜不占白不占，时隔多年，白振祖又一次坐在了江记药材行的正堂里。
江涛心里膈应，但脸上丝毫不显。上了茶，两人喝了一口，白振祖也不搞那些表面功夫，直接就与江涛说明来意：“听说江兄要出一批药材？不如让我先看看？”
“白老板消息倒是灵通！”江涛也不惊讶，就知道这人无利不起早，“我确实有意要清一些库存，不过也还没筛选出来，具体要等下面掌柜再盘点一下。”
白振祖看穿了江涛的托词，既不愿意让自己占这个便宜，又怕之后没有人接手，不愿意直接拒绝自己。白振祖这人长得像弥勒佛，一张大饼脸又圆又白，眼睛还小。如今笑起来，眼睛直眯成一条线：“江兄，我们也认识多年了，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你，我怕能排进前三吧？”
江涛低头喝茶，不搭话。
白振祖继续笑着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街面上的店，江兄你也清楚。你要清库存，若是想要多找几家接手，拆开贱卖，自然也是可以的。不过耗时费力，实在不值得。不如直接一批清给我，岂不省事。本来就是存货，早些腾了地方，才好周转呀？”
江涛自然知道对方说得也是实话，若不急，自己的库存自然都能妥善清掉，但眼下，就怕时间上来不及。若是能尽早处理，自然更有信心之后去争香料生意。
白振祖看他手指不自觉在桌子上划了划，就知道这人心动了，又加了把劲：“江兄，咱们店铺毗邻多年，也算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若谁遇到什么难处，也自然是互相帮衬，没有落井下石的道理。我这价格定不会让江兄亏本就是！”
白振祖确实没有让江涛亏本，不过最后也几乎是以成本价就将江记清的这部分库存收走了。要是算上江记之前采购保管的费用，白振祖这批药材是大大的赚了。收货那天，白振祖又亲自来了，让手下掌柜结清了货款后，他走到江涛面前，看着江涛不善的脸色，顶着自己那张白板一样的大脸笑着说：“江兄，你别板着脸嘛，咱们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先祝江兄财源广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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