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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一捧黄土

    王洛宁此时的心中悲愤交加,如今才看清自己的丈夫。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但王洛宁始终有那么一丝侥幸,认为江涛再怎么样,也不会辜负自己。此时只觉得,自己是个天大的笑话。

    “眼看就要大战,这个时候春风堂只能折价抵出去吧?”

    “是我与邱掌柜算过,如今春风堂账面,包括库存的药材,大约还有四十万两的样子,即便是五折,大约也有二十万两,足可支持江记多坚持几个月。”

    王洛宁虽然很久没有去过药铺,但她从小在店里,并非一事不通的内宅女子。江涛只说账面与库存药材,完全没有提春风堂目前还在交易中的买卖如何处理。可王洛宁却知道,店面与库存只是一小部分,春风堂更大的价值在于每年往来的一笔笔交易,以及常年积累的客户。若未来王伯芝不能转好,只怕这些,就都直接补到了江涛手中。

    王洛宁也不说破,而是冷声问道:“这种时候,怕是五折也不一定有人愿意接手了吧,若钱还是不够,又或者战事迟迟不结束,我们怎么办呢?”

    江涛以为她是不愿意将春风堂抵押出去:“夫人,我们还是要以大局为重。若还是不够,江记的生意也可以先关一些,只要有银子,以后总能东山再起。”

    王洛宁嘲讽的看着他,但很快就收敛了神色,说道:“好的,我回去找邱掌柜,顺道带着两个孩子去看看父亲。”

    王伯芝还没有死,江涛无论如何不能自己做主就把春风堂卖了,而且王家下面的掌柜也未必听他的,因此他才来求王洛宁。如今江涛等到她这句话,觉得这事基本成了,陪着笑脸又安抚了王洛宁几句才离开。

    江凌凌知道最近家里很多变故,于是少见的老实了几天,但在自己书桌前,也看不下去那些之乎者也,拿着笔也不过乱涂乱画。王洛宁进来看见儿子面前涂画的那张纸,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江凌凌赶紧将纸团成一团,扔在一边,笑着起来,狗腿的与王洛宁打招呼。

    王洛宁却没有责怪他,仔细打量了几眼自己的儿子,终于叹了口气,意外温和地说道:“凌凌,你收拾收拾东西,把平时要用的都带上,我带你去外公家住几日。”

    “那哪里需要收拾,不过住几日,我也没什么好带的。”江凌凌全不在意的说着。

    “这次可能要多住几日,你仔细收拾一下吧。”

    “母亲,你难道是与父亲吵架要回娘家?”江凌凌做着夸张的表情打趣说到。

    王洛宁却完全没有要与他玩笑的样子,伸手轻轻摸了他的头一下。江凌凌以为母亲要打自己,赶紧躲了一下,但发现母亲只是轻轻放下手,一时有些意外。但他也知道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再不敢啰嗦,立刻就听话去收拾自己东西。

    王洛宁回去亲手给小女儿收拾好行李,带着江凌凌和江萍萍二人,坐着马车回了娘家。走的时候江涛还来问,要不要他一起去,王洛宁只说不用麻烦,拒绝了他,母子三人走了。

    等到了娘家,王洛宁带着两个孩子去看了看王伯芝,王伯芝已经转醒了,不过意识还不清楚,迷迷糊糊一直喊着些听不懂的话,有时还会突然挣扎吼叫起来,有两个下人一直看着他。

    江凌凌壮着胆子站在母亲身边,江萍萍则吓得躲在母亲身后。王洛宁推了推两人,说道:“去给外公磕个头吧。”

    江凌凌只好拉着妹妹的手,颤颤巍巍在床边跪下,磕了三个头。王洛宁又看了父亲一眼,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安顿好孩子,王洛宁就把邱掌柜叫来,问道:“如今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邱掌柜一头雾水,前几天江涛刚来问过一样的话,但还是老实回道:“不足五万两。”

    王洛宁想了想,说道:“当初我们在白峰镇的时候,有时账面上不过千两银子,全部家产也不过几万两。”

    邱掌柜不是王家以前的老伙计,并不太清楚春风堂从前的情况,只是恭维道:“都是老东家这些年经营有方!”

    “经营有方?”王洛宁话锋一转,说道:“你去账房支一万两银票给我。”

    邱掌柜刚想说这样可能要断了流水,王洛宁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我知道,不必多说。你通知下去,除了庆州的春风堂分号,所有春风堂的分号都会尽快抵出去,伙计和掌柜们都发三个月工钱,遣散了吧。”

    邱掌柜目瞪口呆,望着王洛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半晌直接跪在王洛宁跟前:“老东家虽然病了,但也不是一定不会好呀,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王洛宁赶紧伸手扶起来跪着的邱掌柜,肯定地说道:“我爹不会好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方便再做生意,如今都卖了吧。”

    邱掌柜不解,继续说道:“还有小公子,他以后总要有些产业!”

    “他?也不能一辈子靠家里,全凭他自己吧。邱掌柜不用再劝,你去吧,这件事要尽快。”

    邱掌柜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您如此做,可是因为江记出了事?小姐,我在王家十几年了,今日与您说句僭越的话,姑爷的生意终究与小姐自己的生意不一样。我最近听说,姑爷他……他正在清江记的库存,而且一些与江记来往的客户,最近也开始找江记催货了。依我看,怕是江记如今只剩下空壳子,随时要倒灶了。与其填补他们,不如守着咱们自己的生意踏实些。”

    王洛宁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原来江涛已经将江记掏空了,那他来与自己说的那些用春风堂的钱再支持江记的话也都是谎话了。王洛宁不由冷笑出声,整理了情绪,真心实意与邱掌柜说道:“邱掌柜,谢谢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邱掌柜见王洛宁还是要卖铺子,张了张口,最终一言不发,行礼退了出去。

    第二日,江涛与顾俙就分别听说了,王洛宁要卖铺子的事。听到这个消息,江涛心里的不安总算是缓解了一些,只要拿着这笔钱,即便江记没有了,自己总有办法的。

    而顾俙则是吩咐人,找些生面孔,务必将春风堂各地分号都以合理价格盘下来。望着书桌前的山石摆件,顾俙不禁困惑,她究竟要做什么呢?可不待他多想,就有人来报,说大皇子与皇子妃要不行了。

    冬芹这两日听着大皇子妃院子丫鬟和大夫匆忙进出的脚步声,知道她已经不行了。昨天冬芹烧水的时候,厨房里弥漫着越来越浓郁的参汤苦味。青樱来取参汤的时候,眼角红红的,显然哭过。冬芹不明白,那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有什么好哭。冬芹此刻心里只有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

    她本来惴惴不安,怕自己下毒的事被别人发现,可如今,她已经不怕了。大皇子妃就要死了,是自己亲手杀了她,不过蜉蝣的自己,竟真的亲手杀了皇子妃这样的大人物,有时候夜里想起,冬芹都有些自豪。自己死了以后,去和姐姐说起,姐姐也会夸自己一句了不起吧。活着的时候再怎么威风,死后也不过一捧黄土,她又有什么高贵的。

    这天早上,冬芹听丫鬟们说大皇子妃如今已经就剩一口气了,她从箱子底下找了一身新做的红袄换上。冬慧有些意外,因为主子生病,下人们最近都不敢穿的太鲜艳。冬慧劝道:“快换身衣裳吧,这个时候别招眼。”

    冬芹却说:“按我们老家的习俗,越是生病,越要穿得喜庆些,是冲喜,图个吉利。”

    冬慧看她有自己的说法,又是好心,便也不再说什么。

    上午没有过完,就听到大皇子妃屋里传来了丫鬟们的哭声,大皇子妃殁了。还不等这边报进宫里,大皇子也殁了。两个主子都死了,大皇子府一时乱哄哄的,下人们都没了主意,无头苍蝇般乱跑。管家进宫去报信,走之前吩咐,一切保持原样,下人们先换白衣。

    冬芹就在这乱哄哄的间歇中,悄悄摸进了大皇子妃的房间,里面没有人,平时服侍的丫鬟,此刻都去换衣服,或者不知道躲去哪里了。这是她第一次站在大皇子妃面前,低头看对方。一张惨白的脸,头发也散乱的披着,因为这两个月的虚弱,五官凹陷,全无往日的娇艳颜色。

    冬芹有些胆怯,但还是伸手打了她一巴掌,打完之后忽然就不怕了,抬手又打了两巴掌。大皇子妃的头被巴掌扇的来回晃动,冬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哈哈笑了起来。

    这一笑终于惊动了院里的丫头,青桔跑进来一看,冬芹正捂着自己肚子在大皇子妃跟前大笑,青桔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主子殁了,你却在这里笑?疯了不成?”

    冬芹回头看了看对方,终于止住了笑,擦了下眼角笑出的眼泪。往前跑了两步一头撞在床角,顿时额头撞了个血窟窿,汩汩流出的血,瞬间染红了大皇子妃的被褥。青桔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尖叫出声:“死人了!快来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