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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转机

    眼前有模糊的光晕,似乎有人在耳边喊自己的名字,那叫声像蒙着一层鼓,听不真切,陈莺莺疲惫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番陌生的景象。居室中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她喉头干涩,像卡了什么似的胀痛,她如梦呓般唤道:“司马壑……”

    那个玄衫男子走过来,淡漠地望着陈莺莺,道:“让你失望了,我不是他。”这平静的语气里暗含着几分孤高的意味,他好像将轻蔑放在明面上,而这种轻蔑是向着司马壑的。

    陈莺莺支起身,望着那个那个逆着光的男子,她突然想起来,在宫内回廊,她曾见过他的。陈莺莺左腕吃痛,顺势看过去,方才割伤的地方缠着纱布,她目光失焦,痴痴地问,“我身在何处……你又是谁。”言罢,她剧烈咳喘起来。

    “以后,如果有以后的话,你会知道的。”他背过身,轻道:“歇息罢。”

    那男人出去以后,一个娇小而熟悉的身影闯入室来,那丫头哭着唤道:“小姐!”

    陈莺莺难以置信,又欣喜道:“婉儿?”

    那丫头三步并作两步,扑进陈莺莺怀里,哭道:“小姐竟然在宫里受了这样的委屈……”

    陈莺莺有些惭愧,她不想难得见面就提这些事情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是邵王爷,他求皇上允许婉儿入宫来照顾小姐。邵王爷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婉儿了……小姐怎么会那么傻。”

    她伸出右手擦拭婉儿眼角的泪,轻声道:“傻丫头。”她在婉儿面前像母亲一样,即便自己伤痕累累,却依旧笑着道:“若我真的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剩的那些衣服首饰,你拿去典了,秋娘他们念在我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你……”

    “小姐说的什么胡话。”婉儿又哭又气地打断陈莺莺,“婉儿要和小姐一起长命百岁,以前都是小姐替婉儿出头,如今婉儿和邵王爷都会保护小姐的。”

    她垂眸,片刻道:“我的事情你不要再麻烦他了。”

    婉儿知道小姐躲着邵王爷,是因为那个男子。她怕伤小姐的心,但旁观者清,她能感觉到那个男子并不爱小姐,倒是小姐一厢情愿。

    陈莺莺看婉儿出神,轻声问:“怎么了?”

    婉儿摇了摇头,有些伤情地望着她。

    莺莺不想再延续这个没有结果的话题,她突然道:“你知道,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此处?”

    婉儿颔首:“邵王爷与婉儿交代过了,此处是元大人的府邸。”

    方才在殿上,陈莺莺话未说完便失血晕了过去,司马壑迟迟无动于衷,皇上要下令斩杀陈莺莺,元澈,那个戴着面具而和司马壑颇为相似的男子,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突然上前,当着群臣和皇上的面,承认他才是和陈莺莺一晌贪欢的男子。

    元澈虽贵为军政要臣,但无法掩盖他并非真正男人的事实,他不是完整的男人……

    群臣自然无法追究下去,皇上便下旨将陈莺莺赐给元澈,草草了结此案。

    不是完整的男人……难怪他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陈莺莺正思忖,门外有丫头通传,道:“贺姑娘求见。”

    “哪个贺姑娘?”莺莺让婉儿带那个丫头进来细细询问。

    “回夫人的话,是贺府,贺大小姐,贺知湫。”她很恭敬地垂着脸。

    “……我不是你家夫人。”陈莺莺矢口否认,“我姓陈,旁人都叫我莺莺姑娘,你也这么叫就好。”她有些勉强地挪到榻边,婉儿见状便上前扶着小姐,她轻声道:“更衣……我去见她。”莺莺想,以贺知湫的处境,肯定会觉得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她一定要解释清楚,让她放下疑虑。

    陈莺莺换了身端庄的藕色长衫,她未施粉黛,由侍女搀扶着,迎出来。

    贺知湫背着身,光从那轻盈的身段,就能看出这是个年少的富家千金。听见脚步声,她转过来,迎上前,没有太过拘礼,又无处不很得体。

    陈莺莺目光有些闪躲,她勉强地欠身,与之相对行礼,心中却不免生出自惭形秽的情绪来。早就听了贺知湫的传说,她是八岁能作诗,九岁能属文的才女,又有闭月羞花的美名,而今与其人相见,当真光彩照人。陈莺莺那种无处安放的敌意,反戈一击,中伤了自己。

    贺知湫并没有摆出兴师问罪的姿态,反倒关切道:“知湫早闻莺莺姑娘的美名,而今所见,果真非同常人。只不过,姑娘受了重伤,身子还未康健,两颊和唇上全无血色,叫我看了实在心疼。”

    “不打紧的。”陈莺莺有些不自在将那割伤的手腕藏在桌下,她本来有许多回应诘问的话,而今一句也说不上来,只是低着头。

    贺知湫忖度,她以为冠绝天下的魁首,是怎样精明的人物,而今见了不过腹内草莽,空有皮囊。她继续道:“知湫能体谅姑娘的良苦用心,一则顾惜名节,二则怕自己影响司马壑的仕途,而今知湫来就是想替司马壑转达他的意思,此事已过去,姑娘不必过度忧虑。”

    “替他……”陈莺莺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难以掩饰的不悦。

    贺知湫柔声道:“其实不瞒姑娘说,你入宫以前我听说过你和司马壑的一些风言风语,但他当时就与我解释过,纯粹是捕风捉影。那时皇上为我和邵王爷赐婚,司马壑与我置气,又恰巧与姑娘有什么交集,遭旁人误会。但我与司马壑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早已私定终身,我知道他的品行,也相信姑娘。”

    捕风捉影——原来他这样描述自己的存在——原来那些书信,那些温存,都是无中生有,她自以为是先来者,可叹无法替自己正名,结果他们的感情只是个小插曲,陈莺莺本以为,她的人格会吸引真心欣赏她的人,而今看来,是自视甚高,是自取其辱,于这些贵公子而言,消遣就是消遣,玩物总是玩物,她的自尊心,又受了一次无情的蹂躏。

    她攥着裙子,脸色苍白而强撑着笑意说,“我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传言,贺姑娘这样光彩照人,壑王爷又那么风流倜傥,你们实在是般配。”她这话里有八分真,这八分真出于她羡慕贺知湫的家世,羡慕这份出尘又不孤高的气质,另两分是拿不上台面的嫉妒,可她有什么资格嫉妒这样的千金小姐呢,只有这样的女子能配得上司马壑,和她比起来,自己像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像是自以为是的小丑。

    “谢谢你。”贺知湫弯着一双月牙眼,甜笑着,良久,她略略露出一些悲悯的意味,轻声道,“出了这事,司马壑本应当为莺莺姑娘鞍前马后。而他心里放不下疑虑,他已着手彻查此事,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他不想旁生枝节便与姑娘保持了距离,还望姑娘体谅。”

    陈莺莺心里甚为复杂,为了司马壑的前途,她自然不希望他和自己再有什么交集,可心上又想看见他,甚至不必说话,只是看一眼就好。她抿唇,问贺知湫:“只是壑王爷他,还有什么疑虑?”

    贺知湫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此事以后,皇上与臣下都偏向邵王爷,他是唯一的受益者,不免叫人生疑。而你素来与邵王爷走得很近,又卷入此事,司马壑不得不提防你。”

    这意思是——司马壑怀疑她和邵王爷联手?陈莺莺突然感觉眼前一黑,险要支撑不住,她勉强扶着桌子,尴尬地赔笑道:“怎么会。”一种强烈的恶心涌上喉头。

    贺知湫心里暗笑,脸上却一副关切的神色道:“姑娘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叫医官来……?”

    “不打紧。”她支撑着桌子勉强站起来,侍女见状,立即上前扶着莺莺,她向贺知湫道,“我有些乏了,招呼不周,实在抱歉。”

    “不必抱歉,是知湫打扰姑娘歇息了。”她连连抱歉,满是关切与焦急的神色。

    陈莺莺强撑着体面,直到送贺知湫离开元府,她跌坐进胡床里,难掩沮丧,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不过是不受人喜欢罢了,这样的冷遇还少了吗,莺莺听过太多随遇而安的劝诫,她告诫自己这次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