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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旧事——晴空霹雳

    郝伯通和林欣坐在沙发上,回忆起当年的那些事。

    那年林欣在单位体检的时候发现有些指标不对劲,医生劝她去做个详细的检查,她也婉拒了。林欣和郝伯通都没多想什么,以为只是那段时间压力大,要考虑买房买车,还要考虑女儿升学问题。林欣毕竟是做财务的,每个月月底都有太多报表要核查,审计工作又全部落在她这个财务主管身上。虽说剧院里的财报没有公司那么复杂,却也压力不小。她想着过了这阵忙碌,自然会好,却不曾想,胸闷胸痛的情况慢慢严重起来。

    “老郝啊,我觉得左边胸口疼。闷闷的那种疼。”林欣窝在沙发上,用手按着胸口。

    “你是不是窝在那边时间久了?你起来走走,看会不会好一些。我把水果切好了,你给凌凌送过去。”郝伯通在厨房忙着,也没当回事,只当是梅雨季节里天气闷热。

    林欣起身过去把水果端出来,感觉是起来走走要好些,就把水果送去了郝悦凌房间。

    “凌凌,看完了吗?吃点水果,你爸爸刚切好的。”林欣将水果放在书桌上,郝悦凌刚把作业写完,正在看戏本。林欣帮她把桌上的作业归置在一边,起风了,刚准备把窗关上一些,就看到马路对面的小楼里,二楼正对着的窗口边有个小脑袋,在望向这里。她挥挥手,却不想那个小脑袋一下就缩了回去。

    他们一家刚搬来的时候就从街坊邻居口中得知那边小洋楼里住的是萧氏集团的董事,还有他的小孙子。提起这个小孩子大家都很好奇,只见过几次,知道是个混血的小孩子,长得漂亮,就是不爱说话,也从来不见他出门玩。这条街上同龄的孩子每日放学后都宁肯饿着肚子也恨不得玩到天黑才肯回家,却从来不见萧宇晟一起。而和他同住的一个大男孩则是整条街的孩子王,在孩子中呼风唤雨的,毕竟年纪大一些,自从上了初中,也不再跟这群小孩子玩在一起。大家都知道萧宇晟的父母在事故中身亡,也都觉得小孩子可能是受了打击,所以不出门,性格孤僻,便都觉得可怜。

    郝伯通坐在书房自己做着教案,林欣敲敲门进来,坐在一边的小沙发上,摇着扇子。时不时起身,缩在墙边,看着对面。

    “嗯?你在看什么呢?我看看。”郝伯通本来在专心地备课,林欣一会儿走过来走过去,神秘兮兮地,又不跟自己说。终于是忍不住了,放下笔,拉住在窗边的林欣,抬头问道。

    “老郝啊,你看那边那个窗户,对面的小孩一直在看着凌凌这边。”林欣摇着扇子,另一只手抬起来指了指对面。

    “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未必是看我们这边,这楼里住户这么多。”郝伯通还以为是什么事引得林欣如此兴趣盎然,听罢,笑笑,又拿起了笔。

    “我刚跟他挥了挥手,他就把脑袋缩回去了。肯定是看凌凌。”林欣自言自语道。

    “对了,我给你约个检查,周四下午我没课,我带你一起去。”郝伯通没抬头,一边写着教案一边说。

    “没事的,大惊小怪的,不过检查检查也放心,对吧,老郝?”林欣坐在沙发上,安慰着自己。

    郝伯通没回答,就点点头,忙自己的事了。

    周四上午上了课,郝伯通午饭都没吃,就早早从学校出来,坐地铁去昆剧院接林欣。俩人在地铁站外简单点吃了些快餐,就又急匆匆地赶地铁去医院检查。医院人多,虽然提前预约了,还是要挂号排队等很久,两人就在候诊室等着。不来医院还好一些,如今二人坐在那里,不由地将牵着的手握紧了一些。相视而笑,彼此无言,却彼此宽慰。

    本以为是心脏的问题,医生大致看了看,心脏检测下来各项指标都显示心脏没有问题。就让转到普外科去看看,普外又给推荐到了乳腺外科。郝伯通不好意思跟进去,涨红了脸,林欣就让他去外面转转。郝伯通不肯,说是不放心,就硬着头皮跟在林欣后面走了进去。

    “嗯,太太,你这个胸痛多久了?”林医生戴上手套,伸手拉上了帘子。

    “好久了,最近越来越不舒服。左右都疼的。”林欣想了想,小声说,指了指帘子上那个影子“不敢让他知道,怕他分心,担心我。”

    林医生眼眯了起来,“把衣服掀开,胸罩拉一下,我要来做个触诊,可以么?”

    林欣点点头,把衬衣扣子解开,有些尴尬地将胸罩解开,虽然是个女医生,却依旧红了脸。有些冰冷的手指在两侧和下方摸了摸,轻轻按了按,很快就离开。

    “太太,你可以把衣服穿上了。”林医生顿了顿,等她整理好衣服,就拉开了帘子,快速打出一长串的检查单,递过去,“出门左手走到底,影像科拍片子,然后去三楼抽个血。先生麻烦留一下。”

    林欣点点头,拿了单子就出去了。郝伯通见将自己单独留下,不放心地看着在门口消失的背影。

    “先生?”林医生见他木讷地望着门,就提醒他转过来,自己有话说。

    “不好意思啊医生,您说。我太太是怎么了?”言语中透着焦灼。

    “先生,检查结果出来前我还不敢肯定,但是请您做好心理准备。您太太的两侧**都有大小几处肿块,可能只是良性的结节,但是目前触诊下来,凭我的经验说,不是太好。”林医生语气平淡,却给郝伯通带来一阵透骨的冷意。

    郝伯通怔怔地坐在那里,半晌反不过劲来,目光呆滞,脑子混乱。做好心理准备这几个字像刀一样,一次次扎进他心里。

    “先生?”林医生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可也无能为力,她起身走过去,推了推发呆的郝伯通,见他看自己的眼都红了,就叮嘱道:“还没出结果,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希望您太太没事,或者只是良性的。你调整一下情绪,先去找她吧,我要看下一位病人了。”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郝伯通点点头,起身鞠了一躬:“谢谢医生。”就出了门,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林欣,本想打个电话,却发现自己走得太急,手机落在了办公室。懊恼地顺着走廊出去,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出路,一个小护士看他状态不对,就过来问。他谢过她的好意,问了去血检的地方在哪,道了谢,就过去了。

    林欣刚抽完血出来,就见郝伯通正朝这边跑。她挥挥手的功夫,郝伯通已经站在面前,她笑着问:“怎么了?医生说什么了?你眼睛怎么红了?”

    “没什么,就又问了下你的情况。赶过来的时候有虫子飞进眼睛了。”郝伯通揉揉眼睛,扯出来一个笑,“你做完了?疼不疼,我帮你按。”

    “好了,已经不出血了。我们去那边等等,出报告要好久呢。片子说是会直接送到林医生那边,血检报告要两个小时再回来拿。”林欣看他局促慌张的样子,就知道他没跟自己说实话,郝伯通太老实,就不会说个谎。心里虽然也是七上八下,但总觉得没什么事,就拉着郝伯通的手往等候区走。

    “我们出去转转,医院的味道我不喜欢。现在外面不热了,我刚来的路上看见这个楼后面有个小花园,我们去那边。”郝伯通紧紧握着林欣的手,带她往楼梯那边走。

    两人在医院住院楼下的小花园里兜兜转转,各自都沉默着。时间似乎凝固一般,郝伯通最后坐在亭子里,拉着林欣有些冰凉的手。“没事的,会好的。”林欣点点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转头看着郝伯通,“走吧,老郝,快下雨了。我们去拿报告,医生都快下班了。”郝伯通沉默着,不愿意也不敢去面对那个结果。林欣无奈地拉着他站起来,她看着郝伯通的样子如此,心里也开始有些慌张。郝伯通和她都不是常来医院的人,即便如此,若是医生没有说什么,想必郝伯通不至于这样的表现。一开始还有心力在自己面前装着没事,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从他时不时偷偷看向门诊大厅和住院楼的样子里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逐渐地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林医生见二人回来,看着萎靡的郝伯通和一旁些许有些无奈的林欣,心里暗自佩服林欣,毕竟她才是病人,也不由得担心,如今消息还没确定,这个做丈夫的就成了这样,一旦确诊了,接下来的治疗,只怕是要苦了这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目前只能确定有肿块,左侧两个比较大,右边个体体积不大,却零散着有五个。嘱咐了一下要多休息,注意不要压力大,不要情绪波动大,又安排了次日做活检,为了方便就办了住院。

    郝悦凌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在意,以为父母在医院检查完就在外面吃了。便自己去了房间放下书包,从抽屉里拿了钱,自己去外面吃饭。梅雨季节的雨似乎不会停一样,她撑着伞往路口的小餐馆走。平常父母忙的时候,她就自己来这里吃些东西,正看见乔莲爱带着萧宇晟走在前面。萧宇晟对于四周似乎毫无兴趣,只是低着头,跟着乔莲爱往前走。乔莲爱逗他,他就偶尔抬头笑一笑,只是偶尔答句话。两人走在前面,郝悦凌走在后面,街上安安静静,偶尔才有车经过溅起的水声和喇叭声。萧宇晟似乎听到身后一直跟着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是自己每天晚上会看的那个姐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回过头去。郝悦凌见了也笑笑,心想这个小弟弟还挺好看,应该就是妈妈之前提起过的那个混血小孩。路过超市的时候,乔爱莲就带着萧宇晟走了进去,萧宇晟回过头跟郝悦凌摆了摆手,轻轻地说了句再见。郝悦凌被他逗笑了,也摆了摆手,就继续往前走。

    晚饭过后萧宇晟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看对面的灯亮了,却不见那个小姐姐,满是疑惑。等了一阵还没有人,垂头丧气地躺在床上。

    郝悦凌回家以后家里依旧没人,她便回房间写作业。高一的课业要比初中更重,她语文和英语基础好,可数学明显就吃力太多。好不容易把当天的数学卷子做完,又下起了大雨,她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可爸妈依旧没回来,也没打电话回家,不免有些担心。准备去把客厅的窗户关上,隐隐约约似乎看到爸爸的身影,蹲在在街角的树下。她关上窗,打了伞下楼去看,果然看到父亲已经浑身湿透,脚边一圈的烟头。

    “爸!”郝悦凌急忙跑过去,将伞撑在了郝伯通头上。靠得近了,她才闻见郝伯通身上散出来的浓厚的烟味。可明明爸爸是不抽烟的,郝悦凌也没细想,就去搀他站起来。

    “凌凌,你怎么来了?”郝伯通双眼空洞无神,嗓音沙哑,带着哭腔。

    “爸,有事我们回家再说,先回家吧!”

    郝伯通回到家,郝悦凌就赶忙去给他拿了毛巾,让他先去洗个热水澡,自己则进了厨房,学着林欣的样子烧热水,翻出姜块切碎,锅烧的冒烟才急急忙忙把白糖倒进去,却一下倒多了,来不及盛出来一些已经化成了焦糖水,只好赶紧把姜末丢进去,加了热水煮着。

    郝伯通洗了澡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见厨房的喧嚣也没有理会。郝悦凌将煮好的红糖姜水端到他面前,他也只是机械地接过来,喝了一口。焦苦辛辣的味道。

    “爸,我妈呢?怎么你自己回来了还不上来?”郝悦凌在他身边坐下。

    这一问打破了郝伯通的沉默,姜汤从破碎的碗里溅出来,烫伤了郝伯通小腿,郝悦凌穿着长裤,虽然没有烫的很严重,也着实有些痛。她忍着疼,先去拿了烫伤膏给郝伯通轻轻涂上。又赶紧把碎了的碗收拾好,拖了地,才又坐下,看着沙发上流着泪的郝伯通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希望能让他尽快平静下来。沉默在风雨大作中更显得可怕,郝悦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原本乐观积极的父亲变得如此颓废沮丧,而妈妈一直都没回来,一定是因为检查结果出了什么问题。她不敢细想,她也害怕,可她只能忍着。不知过了多久,郝伯通开了口:“凌凌,你晚饭吃过了吧?作业写完了就早点去睡吧。我去收拾些东西,妈妈在医院,可能明天就能回来了。我去陪陪她。”郝伯通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郝悦凌,她的沉默和懂事让他觉得自己更加无力,只想躲开。

    “爸,会好的。妈妈一定会没事的,我帮你收拾吧,给妈妈也带一些东西。”郝悦凌叹了口气,就径直走向了卫生间去收拾林欣平常会用的洗漱用品。

    护士早上查房的时候就发现郝伯通一个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睡着了,轻轻地唤他起来,告诉他要准备带林欣去做检查了。他木木地跟在护士后面进了病房,看着林欣已经坐起来,在跟隔壁床的一对夫妻聊天。

    “42床,林欣。来,我查一下体温。昨天休息的好么?等下我们就要去做活检了。”护士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将体温计探头伸进林欣的耳朵,“挺好,37.2℃,你先生在外面守了你一夜,对你可真好。”

    林欣这才看到站在门口,木木呆呆的郝伯通,笑着道:“怎么不进来?昨天我不是让你回家去休息,你就是回来了怎么不进来睡,在外面没睡好吧?快来。”郝伯通听见林欣的声音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又有了动力,笑嘻嘻地走过去,跟隔壁床的打了招呼,坐在床边搂住林欣,撒娇道:“哎呦,我不是怕你听不到我打呼噜睡不好嘛!

    “凌凌怎么样?”

    “放心,她是大姑娘了,会照顾自己的。”

    “42床,走了。要去做活检了。”

    林欣已经提前跟单位打了电话请假,所以做完活检,就让郝伯通陪着自己去医院食堂吃饭,又去小花园散了步。林欣看着愁眉苦脸的郝伯通打趣道:“老郝啊,你老婆这还没确诊呢,怎么跟天塌了一样。你一直说天塌了个高的顶着,你可比我高多了,能顶住吗?”被她这么一说,郝伯通也噗嗤笑了出来,“放心吧!我在,就不会压着你。”

    “你今天怎么不去学校了?没课?”两人搀扶着走在小花园里,偶尔会有阳光从厚密的云层缝隙里射下来。

    “没,请假了。陪你。”郝伯通依旧有些心不在焉,随口答着。

    报告出来以后林医生就来了病房,面色有些沉重。

    “42床林欣,你的报告出来了,家属跟我来一下办公室。”说完转身就走了,按理说这些让护士来传达就好,可林越楠还是自己来了,她想看看,却也说不出要看什么。

    “林医生,我太太?”郝伯通进了办公室,就急切地问。

    “她左侧两个大的囊肿已经癌变,所以左侧乳腺可能需要全切,右侧有两个是良性,三个稍微大一些的也已经有了癌变迹象,所以最好还是一起手术干预。”林越楠坐下,又看了看报告,心里有些怪罪郝伯通,自己的太太胸部囊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却才后知后觉。不禁叹了口气,又说道:“现在的手术安排比较满,我们尽快安排。现在就先住院用药,看看右侧能不能控制一下发展。”

    沉默。郝伯通原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可这消息砸下来的时候仿佛五雷轰顶,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耳鸣到想吐。于是冲到门口的垃圾桶边干呕了起来。极度的惊恐过后是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强忍着坐回桌子前,问道:“林医生,我们做手术。做完是不是就好了,就没事了?”

    “郝先生,我不能保证,因为癌症会复发。我们只能尽全力将现在查出来的癌细胞清除。手术后还要安排化疗,具体事项到时候我们会提前告知。你也不要太担心,照顾好自己的情绪和身体,不要影响病人的情绪。她的情绪波动大也会影响她的病情。”林越楠从抽屉里翻出来一本资料递过去,“郝先生你看一下,这是关于乳腺癌的宣传资料,还有常见的手术方案和预后方案。多了解一下,有问题随时来问我。晚些时候主任会带人去查房,到时候他跟你们细聊。”

    “好的,谢谢林医生。”郝伯通颤颤巍巍站起来,鞠了个躬,出了办公室,也没有回病房。转身去了楼梯间,坐在那里仔细翻看着林医生给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