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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婚期

    卫国公坐在上位,对着老太太笑了笑:“并非是他胡闹,实在是却有此事。只是还没等晚辈和江兄商议好他便他虽不在了,这婚事我也是认的,溟之这孩子我虽没有看着他长大,但我相信江兄教养得很好,回京后我也见着了这孩子身上才干,能女儿教给他我也是放心的。”

    饶是卫国公这般刚直的人也不得不在人情世故面前低头,学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上回江溟之来他脸黑的跟冥府里的阎王爷似的,恨不得直接将人定罪打入十八层地狱甚至还要高高在上地说一句“就凭你也想娶我女儿?”,可现在当着人祖母的面是闭着眼夸别人孙子。

    躲在屏风后的邓惟余听了她爹这话暗自乍舌,她虽没有亲耳听见那日她爹和江溟之的谈话,但从她对她爹的了解中,她是不信卫国公对江溟之能如今日这般和善。

    老太太听了这话将信将疑,狐疑地看向江溟之。

    她这个孙子自小性子阴郁沉闷,被他父亲带回府中后不与府中人交谈,一人独处,长大后性子依旧孤僻,老太太没少为他这性子操心。

    后来她知道江溟之去了科考,一路闯进了殿试还甚至一举夺魁,高兴得老太太在整个荣国公府里拍手叫好,三天三夜笑得合不拢嘴,连饭都比平日多吃了一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召他入宫觐见过一回便再没有下文了,没有召他入官,老太太问过自家儿子,可他说他也揣度不了圣意。

    老太太心一下冷下来,私以为定是江溟之那闷性子不讨皇上喜欢。

    好在,江溟之后来跟了御史台的史大人做了他的关门弟子,也算是有了去处,不至于荒废度日无所事事。

    老太太原没指望他可以凤毛济美、策名就列,只盼着这孩子能顺顺遂遂地过完这一生。

    她还记得那年冬天,大雪纷飞,京城一夜之间银装素裹,红墙绿瓦隐匿在厚雪下,天地间只见一片白,一脚踩下去冰雪掉落进长靴里湿了鞋袜。

    可就是在这冰天雪地里,荣国公领着江溟之跪在她的院子里。

    荣国公身为武将,常年在外领兵作战,今日得召方回。原是阖府上下敲锣打鼓欣然迎接荣国公归来,而谁知荣国公踏进家门时怀里抱着一个清瘦的小男孩,直截了当地宣告全府怀里这个小孩是他的,忽视了所有人挂在脸上迎接他归来的欣喜。

    这谁能受得了?丈夫出京任职,妻子在府等候数载,迎来的除了丈夫还有他与别的女人在外生的孩子?这么多年傻傻的等候中,原来丈夫已经在外和别的女人相好?

    儿子向来清廉正直,善待妻子,礼尽孝贤,连府中妾室也是当初抬的通房,成婚数载,紧恪婚姻之道,忠心正妻,可如今与外面的女人不明不白有了个儿子?

    江夫人几乎晕过去,强撑着仪态,怀里同样抱着荣国公的儿子,不,如今应称大儿子,转身回院,一路泪洒。

    老太太面色凝重,只对他说了一句:“跟我来。”

    来到老太太屋里,老太太要荣国公如实交代这孩子的生母,可荣国公只一句“儿不能言”打发老太太,老太太追问半响,荣国公来来回回只这一句,气得老太太差点背过身去!

    老太太扬言说他若不能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便不认她这个儿,她这个孙。

    荣国公一身硬骨,当即便带着江溟之在门口的雪地里跪下,逼着老太太无条件承认江溟之。

    江老太太的贴身婢女秦妈妈掩上门,走过来:“老太太!主君和小公子身上雪都积满了,头发都白了,再跪下去这膝盖怕是要不得了,主君是领军打仗之人,小公子才四岁,两个都经不住这般折腾啊!”

    秦妈妈瞧着屋外的两人心急如焚,满眼的心疼,眼眶里含了泪意。可主君亲生母亲,小公子祖母江老太太稳坐在上堂,面不改色,心肠硬得堪比磐石,怎么也不松口。

    秦妈妈:“老太太!”

    “非我逼他们跪的,他们要施苦肉计便施去!”

    老太太杵着拐杖在地上“咚”地猛跺一下,看得秦妈妈心惊肉跳。

    见老太太态度如此强硬,秦妈妈叹了口气,屋里这个劝不动便只好转身出去劝外面的人。

    秦妈妈走到快冻成雪人儿的两人面前:“主君回吧,这天太冷了。您方回来,身子骨遭不住啊。就算你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小公子啊,小公子脸都没有血色了。”

    荣国公慢慢转头看向江溟之。小小的人儿身躯已经被雪压弯了,浑身上下已经被雪水浸湿了,面色惨白,眼睫毛上沾满了白雪,眼睛看不清也睁不开,身体摇摇欲坠,快要支撑不住,像个快要碎掉的雪人儿。

    下一瞬,秦妈妈惊呼:“小公子!”

    江溟之没了生气,直直地倒向荣国公,躺在荣国公面前。

    荣国公身形一颤,伸出手想要抱他起来,却发觉自己的手已经被冻的没有知觉了,碰到江溟之小小的身体时像是冰块碰到冰块。

    秦妈妈见他似乎也有气无力,连忙上前抱起江溟之:“老奴来吧!主君快起来!”

    抱着江溟之,秦妈妈一路疾奔。荣国公慢慢撑着膝盖起来,跛着腿一步一步拖行着跟上去。

    秦妈妈将昏过去的江溟之放在荣国公的床榻上:“快帮忙,把小公子身上的衣物脱下来!”

    “是!”涌来一推婢女,七手八脚地上去帮忙。

    荣国公托着身子来到床边,秦妈妈:“主君您快去换衣物罢!”

    “先照看他。”荣国公的声音如冰碴子,又冷又哑,已经被冻坏了。

    秦妈妈气极,恨不得一掌给他打过去:“这儿有我们呢,您在这儿不顶用啊!您把自个儿身子弄坏了,小公子日后可怎么办?”

    被秦妈妈说动,荣国公深深看了眼躺在床上可怜的小人儿,酿跄地向里面走去。

    忽然听得背后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秦妈妈转过身去,婢女们怯怯地唤了句:“秦妈妈。”

    床上的江溟之小小的身躯瘦骨嶙峋,浑身上下布满了新伤旧伤,青一块红一块的,下肢被雪水浸泡已经红肿渗血,小脸也被冻得发紫。

    秦妈妈一颗泪滑落:“快裹好锦被多加几床!来几个人给小公子搓搓手搓搓脚,再来几个人去把再碳和地龙烧热点!”

    屋里围满了人,一时间进进出出,端热水的端热水,烧碳的烧炭的,低头做事,大气不敢出,满屋的人心思全在那个伤痕累累的瘦弱小人儿上。

    “秦妈妈,医官来了。”

    “快请进来!”

    荣国公撩开帘子一同与医管走进来,荣国公:“快看看他。”

    医管过去,婢女散开,撩开锦被看到江溟之的情形医官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是在雪地了冻了多久啊!这哪儿遭得住?”

    立在一旁的荣国公沉默不发,旁的人更不敢贸然出声,可心里都在想,午后荣国公归来便一直带着小公子跪在老夫人门口,算起来足足有四个时辰,一老一小在雪地里硬生生捱了四个时辰。

    医者仁心,见一个孩童受到这等虐待,医官怒火攻心:“还愣着干嘛,接着搓啊!”

    医官转身对荣国公说:“小公子手脚皆被冻伤,此时只有先让他暖和起来,我待会儿开些内服驱寒的药和外用活血化瘀的药,待小公子醒来后两种药一起用。照小公子这病情,先卧床静养一个月罢。”

    荣国公:“有老太医了。”

    “孩子身子骨弱,即使是男孩也遭不住这般对待啊!”

    被外人数落的荣国公眉头紧皱者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江溟之久久站立着,眼中似有苦痛之色。

    秦妈妈在一旁出口:“主君也在雪地里泡了许久,烦请医官为主君诊治。”

    医官诧异地抬头,没想到荣国公也.原是他弄错了,他还以为是荣国公虐待了这孩子,如今看来,非然。

    医官拱手作礼赔罪:“是我无知失言了,荣国公见谅。”

    荣国公摆手:“无妨。医官不用为我诊治了,照着给他的方子为我多开一份便是。”

    “这”哪儿有不看病情便开方子的,再说,这小还和大人吃的药是有区别的啊。

    可荣国公不愿多言,一心扑在江溟之身上。

    秦妈妈对医官使了使眼色,送医官出去。

    秦妈妈:“医官的好心我们领了。因了小公子受伤主君心情不佳也望医官见谅。”

    “哪里的话?原是我失言,荣国公未与我计较已是荣国公宽谅。”

    “医官通情达理,老奴还有一事相求,这府中之事传出去”

    秦妈妈点到即止,行走于宫廷和世家大族的医官已然听明白:“明白的,请放心。”

    “既如此,”秦妈妈笑笑,“老奴便送医官到这里了。”

    “留步。”

    见医官上了马车,秦妈妈快步往回走,却被一位婢女拦住去路:“妈妈不必去了,小公子醒了,身子也暖和起来了,主君守在小公子身边,只留了几个伺候的人,其他人不准靠近。”

    秦妈妈想了想,“那我便回老夫人那儿了。”

    “辛苦妈妈了。”

    走在路上,秦妈妈的眼前不断浮现出方才的情形,那小公子像是从来没吃饱似的,饿得只剩皮包骨,连下人的孩子也不曾瘦成那样。更别提那一身的伤疤,不知道流落在外是受了多少苦。

    秦妈妈将一大一小的病情告知江老太太,特意提了一嘴江溟之那孩子身上的伤。

    老太太静静听着,面前正在烹煮的茶沸了,冒出雾花儿来,热了老太太的眼,她说,“明儿他们好些了,你请主君过来。”

    “诶,是!”秦妈妈知道老太太这是松口了,老太太到底还是个心软的人儿,怎能真放任小公子不管。

    翌日,荣国公在老太太屋里待了许久,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连秦妈妈也是不知的。只是这场谈话后,老太太却起身去看了卧床养病的小江溟之,对下人发话道:“这是我们荣国公府的二公子,都好生照料着,定不可出差错。”

    于是那日起,全府上下除了江夫人皆承认了江溟之二公子的身份。

    这么些年江溟之在荣国公府也只与老太太的感情要要好些,旁人他皆不会理会。可这要好也只不过是江溟之会常常抽空配老太太用顿饭,定期为老太太请医官请平安脉,除此之外,祖孙二人也没有什么称得上是要好的。

    老太太德高望重,府里府外声望极高,只要向老太太开口请求,她若答应便没有办不成的事,这些年大房向老太太开了不少口,老太太挑着些要紧的应了。可江溟之从未向她开口要过什么,请求过什么。

    只有前几日,他跪在老太太面前,请老太太替他走一趟,去卫国公府向卫国公嫡女提亲,他给老太太的理由也是给所有人的理由。

    这是江溟之头一回求她,是为了他自己的婚事。

    老太太原先动过要为江溟之议亲的心思,可每每见他在此事上懒散敷衍,不情不愿的,老太太便也不想管了,随他去罢。不知道这混小子什么时候能定下心来成家,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能入他的眼。老太太甚至有过江溟之会终身不娶的念头,可没想到,这念头这么快便被江溟之亲手打破了。

    老太太带着一肚子的怀疑登了卫国公府的门。

    如今听见卫国公也这般说,确有其事,老太太也放下心来。卫国公这女儿上回在他们荣国公设宴时老太太远远见过一遍,是个清秀貌美的姑娘,瞧着人心里欢喜,听说性子也好。

    若真能与卫国公府结亲,老太太心里也是情愿欢喜的,既为江溟之解决了人生大事成就一段良缘,又圆了荣国公生前的心愿。

    老太太脸上的笑终于开怀了些,对卫国公说:“若是早知道婚约一事,便该由我荣国公府的人早早登门拜访,好在,如今也不算晚?借着今日,不如把两个孩子的事彻底定下来,卫国公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