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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晋2

    司马景感到极为挫败,不过再一转念,这才开国六年,王朝正值鼎盛时期,距离天下大乱也还有些年头,若是能够及时行乐,想想也还挺美。

    如此想着司马景心态渐渐平复,微微一笑以解尴尬,自觉有些失礼道:“哎呀,您看我也是,都来这么久了,也没招呼您落座!真是失敬失敬!”连忙伸出手来示意郑袤落座。

    郑袤略一点头,没有上前,而是径自走到席间,跪了下来,同时伸出手来,示意司马景入席。

    司马景愣了一愣,本想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又见郑袤手没放下,只能讪讪一笑,学着他的姿势略带不适地跪坐下来,小心翼翼问道:“您先前叫我殿下,后来又改口叫我主人?是为什么?难道是有什么禁忌?”

    郑袤越发确定司马景失忆是真,心下莫名一松,解释道:“因为此次出使行动甚秘,除了陛下和几个心腹大臣以外,没人知道内幕,也就是说,史官不会对此加以记载,就算我们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所以我们只能伪装成为商队,互相以主奴相称。”

    “出使?”萧景听他说得如此隐晦,暗自觉得有些不祥,出使,还是秘密行动,本来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在这个纵情声色奢靡成风的时代,赶紧回去用上几年时间享受,好歹赚回后半生也不难,瞬时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脸色一白。

    “是的,咱们现在身处塞外草原,正在前往漠北呼延部落的路上。”郑袤见他面色发白,只道他是身体虚弱所致,于是又补充了一句,静观其变。

    如果说刚才还是一盆冷水的话,那么现在简直就是一盆冰雹,把司马景心中残存的火苗尽数淹灭,本来穿越到这个生存难度极高的时代就够倒霉的了,现在他就连所有关于穿越的美好幻想都完全破灭。

    说好的竹林八贤呢?说好的潘安陆机,金谷二十五友呢?说好的最美不过魏晋南北朝,说好的和郭璞学易,和葛洪修仙呢?这怎么到了塞外草原,还是去的漠北?

    司马景陷入了绝望,而郑袤同样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一生阅人无数,出使之前更是卧病十年,不曾参政,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司马景再来搅局。

    如今,既已做实他是失忆,便能找到正当理由将其遣返,顿时起身拱手,便要告退。“现在时辰已晚,老奴也就不再打扰主人,还请主人早些休息,老奴告退。”

    司马景正自无望之际,越觉郑褒亲切近人,好不容易有人可以一探究竟,怎肯轻易放弃,连忙发起追问:“漠北极远,匈奴又已南迁,咱们此行如此机密,是为何事?”

    郑褒本已站起,见他孜孜不倦,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只能复又坐下,答道:“我朝国力强盛,四夷威服,每年皆有匈奴余部前来归附,而这呼延部落乃是北匈奴的余孽,势力最强,听闻近年独霸漠北,就连鲜卑人都敬而远之,所以陛下特派我等前去一探究竟,或许能够说其南迁,已充塞外。”

    司马景见他知无不言,隐隐又觉奇怪,出使固然无可厚非,可是何劳皇子亲自前去?而且即是说其归服,何须如此机密,总不会是害怕说服不成,丢了朝廷颜面?

    “可是,据我所知,自曹操远征乌桓以来,北方早已平复,我朝之患,当在长江以南,又怎需如此兴师动众,远赴漠北?”

    现在轮到郑褒愣了一愣,他印象中的司马景,不学无术,纨绔至极,每日除了纵情声色,便是荒唐作乐,更何况他既失忆,头脑却又如此清醒,让人断难相信,此番言语会是出自他口,再又端详了他一番之后,方才答道:“殿下所言甚是,只是东汉以来,匈奴分裂,内附西迁,以至塞外空虚,让鲜卑人趁虚而入,借机发展壮大,可是胡夷兽心,不与华同,尤以鲜卑最盛,如果再不有所动作,将来必将后患无穷。”

    “鲜卑之患,自邓艾始,可是那是在西羌,大晋北有南匈奴作为屏障,国势蒸蒸日上,如此舍近求远,实难理解......”司马景感到有些费解,毕竟,他是实在不想北上。

    郑褒暗中更加惊奇,其实此行之秘,当然不仅如此,只是他早不相信司马景,一旦让他知道真相,岂不坏事?当即目光一闪,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说道:“主人可还记得去年,鲜卑秃发树机能起兵反叛,胡烈战死,凉州被陷之事?”

    司马景自然不会不知道胡烈是谁,此人当年随同钟会伐蜀,亦是曹魏一员大将,一个封疆大吏竟然在镇压外族叛乱的过程中兵败而死,由此可知此事对于朝野的震动是有多大,可是司马景对于此事知道不多,但还是点了点头,装作记得。

    “此乱至今未平,而据老臣所知,秃发树机能更是四处联络其他部落,煽动诸胡起兵响应,而今入居塞内诸胡众多,散步民间,积怨甚众,一旦群起响应,北方局势危矣。”

    要说郑袤真是有识之士,一席话中又是历史又是道理,说得司马景无可辩驳,只能连连点头,发出一句感叹。

    “说来也是,北方局势不定,又谈何南下灭吴,一统华夏,对了,现在东吴还没灭吧?”他转而问道。

    郑褒闻言先是一阵愕然,接着只能默然点头,心下却是越发惊异,大晋方才开国不久,精力尚在休养生息,稳定局势之上,况且北方未定,平吴自然难以提上议程,而且平吴这话竟从司马景的口中说出,无异于狗嘴吐出象牙,而且还是镶金那种,完全不带任何贬义。

    “只是,若依此理,五部匈奴岂不更甚?又或者是,陛下想要借此制衡匈奴?”

    郑褒再也坐不住了,建安以来,曹操将南匈奴分为五部,散居六郡,形同肢解,胡烈之事,对于朝野震动极大,表面上虽是鲜卑人作乱,朝中仍然不乏大臣对南匈奴人更加担忧,他们此行之所以这么隐蔽,无非也是为了避开南匈奴,这还是他认识的司马景吗?

    郑袤两眼放光,极力想要看清司马景毕恭毕敬之后的真实面貌,直到此刻,他仍然不敢相信,这是不是他所开的又一个天大玩笑?

    生杀就在一念之间,即使是这片刻的闪光,也不足以抵消他数月来的所作所为,他们冒得起这个险吗?郑褒此时明显有些动摇,可他毕竟是个文儒老臣,不是杀伐果决的武将。

    司马景见他面色不好,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出言道歉,郑褒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反是微微一笑之后,起身行了一礼,“时辰已经不早,老臣不胜疲惫,还请告退。”不等司马景回应,匆匆退出大帐。

    司马景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只能起身相送。

    当郑褒走出来后,两个亲随立时迎了上去,他们唯恐司马景对他做出什么不利之举,便在帐外守了许久,早已有些不耐,然而当他们看到郑袤无比憔悴的模样之时,竟都强忍愤怒,没有发问。

    郑袤独自向外走了一段时间,方才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他回过头来,看着他们无比殷切的目光,低下了头,叹了一声,接着又自我否定似的摇起头来,他知道,司马景确实是失忆了。

    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现在这个司马景,和他印象中的司马景不是同一个人!

    难道说,这一撞,还真把他给撞开窍了?有那么一瞬,他的意识开始感到恍惚,恍惚到他不敢相信,坐在他面前的竟是那个气死两任老师,毫无学识礼数的荒唐王爷。

    他们继续走出很远,两个亲随腰间的司马刀不断在与大腿的撞击之中发出铿锵之声。

    郑袤忽而举头望天,天上已然升起一轮明月,将他的发丝染成纯白,他的目光却是越发幽远,沉声道:“他和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