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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谋划

    日暮时分,高低起伏的丘陵如同睡狮一般横亘在前方。

    初来乍到的司马景对于草原上千变一律的景致已经出现审美疲劳,对于他来说,黑夜的降临,无异于重复上一夜的梦靥。

    而现在,他连刺客是谁都不确定了,如果可以,他宁愿今夜都不停留。

    可是,看着风尘仆仆的郑褒,以及脸上神色不明的众人,尤其是一整日没有得到休整的浑弹,司马景还是选择在天黑之前,下了就地扎营的指令。

    在二麻迫不及待的跳下车前,司马景再次叫住他,重申了一遍给浑弹疗伤的纪律,他这才极不情愿的离开。

    老规矩,众人各自忙碌之时,郑褒先是找到司马景,一来问安,二来有些听候指示的意思。

    司马景心说本该我问你的安才是,虽然并不适应,然而面对郑褒一如既往的坚持,却也只能听之任之。

    “主人,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寒暄完后,郑褒也不含糊,直接进入正题。

    司马景对这句话已经非常熟悉,见他摆开架势,已知他要劝诫,虽然莫名有些抵触,可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八十多岁老人的谆谆教诲,只能也端出架子道:“讲!”

    “老奴观主人近日以来与车夫等一干人等走得太近,心下实在担忧,所谓尊卑有别,贵贱有序,小人言无常信,行无常贞,见利忘义,唯有威服,不可亲近。亲则无威,近则乱序,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礼不可废,废则生乱,还请主人三思而后行。”

    他一席话说得恳恳切切,不卑不亢,司马景没想到他会拿二麻等人说事,一时语塞之下,根本无力辩驳,再加之脸皮薄,也不可能和郑褒争得面红耳赤,毕竟以他的古文水准,若真辩起来,也不过是鸡蛋碰石头,当下只能唯唯诺诺,心想以后尽量不让你看见就是。

    司马景也是明理之人,可是以他的处境,若是再端着王爷的架子,只怕死得更快更惨,更何况他的脑门,至今依然很疼,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讲什么礼?

    在郑褒看来,他与六人帮混在太近于礼不合,可在司马景看来,此举不但必要,更是亲民之举,更何况他想和六人帮打成一片,还唯恐人家不收呢,而更让他奇怪的是,给这些人将功补过机会的人是他,把他们当作小人不可亲近的也是他,大概对他来说,这里的所谓小人,并非贬义,而是相对处于高位的人来说,下面的人都是小人。

    不管怎么说,郑褒所论,均是肺腑之言,作为一个数朝元老,名儒老臣,说出这番话来也不意外,司马景干脆转移话题道:“郑老,我也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主人但讲无妨,不必问过老奴。”郑褒后退一步,诚惶诚恐答道。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认为,浑弹的话,咱们还是应该考虑一下。”他用试探性的口吻说道,已经习惯了凡事先咨询一下他。

    郑褒却是一头雾水,“浑弹是谁?”

    司马景脸上一黑,不得不换上那个所有人都比较能够接受的称谓,“那个匈奴人。”

    “噢,您是说,昨夜那几个斥候的事?”郑褒恍然大悟似的点起头来,“此事老奴也是想了又想,只是害怕引起恐慌,所以不曾点明,既然主人提起,老奴就斗胆试言之。”

    司马景嗯了一声,心想这郑褒还真会借驴下坡,自己真该好好学学,以免以后到了中原还是一个愣头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然前提是他这辈子还有机会回去,不由心下一阵黯然。

    “军旅之事,老奴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本想着凭借数百人的队伍,直达漠北不是问题......不过现在我们人手短缺,棋险一局自是不可避免,主人大可不必过分担心,就算真的遇上敌方斥候,咱们孤军深入,破釜沉舟,必然不会束手就擒,而匈奴人虽然善于骑射,却最贪婪自大,只要能够挫其锐气,区区几个匹夫,不足为惧。”

    不管郑褒所言是否存在夸大的成分,司马景好歹有些信服,不过这还不够。

    “那么,我们是否应该做点什么?防患于未然?也让大家心里有个准备?”

    郑褒却是摇起头来,“我们现在众心不一,军心不稳,老奴担心,此举只会正中匈奴人的下怀,引起内乱。”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浑弹,可此事关系重大,司马景不肯轻易放弃,又道:“或许我们可以暗中进行,否则万一发生什么不测,我怕咱们会很被动。”

    他能这么想,郑褒已很欣慰,再见得他闪烁其词,似有什么想法,只能洗耳恭听,“主人如果有所谋划,老奴定当遵照执行。”

    司马景见瞒不过他,只能实话实说:“我在想,晚上是不是可以派人分班值守,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话,也好及时做出反应。”

    其实从一开始,这个想法就已经在他心底酝酿,不能说没有私心,因为司马景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方法,既能保护他免除刺客之患,又能防止被人攻其不备,可谓一举两得。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郑褒暗中赞叹司马景心细之余,知道他早有谋划,只能点头应允道:“主人所言极是,那老奴今夜便让念青守夜。”

    司马景正想开口找郑褒借人,没想到老头子觉悟这么高,当即改容谢道:“如此甚好,甚好......”

    正说话间,大帐升毕,这次来请的是三胖,见得三胖走来,郑褒已自先行告退,司马景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随着三胖走回大帐,边走他还边问道:“对了,你犯的是什么事来着?”

    三胖其实并不很胖,只是脸盘子又大又圆,常年满脸堆笑,所以给人的感觉较为肥腻,听得司马景突然问起,也不含蓄,嘿嘿笑道:“回大银,某家杀了一个银。”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边走脑袋还像不倒翁一样一摇一摇,给人的感觉很不协调,司马景还从没见过这么乐观向上的杀人犯,只能咽了口口水,继续问道:“为什么杀人?”

    “因为有银羞辱某家老母,所以,某家杀了他,不过分吧?”说着,脸上的笑容再度绽放,初看时还有些滑稽,现在看来却似别有深意,让人不由毛骨悚然。

    司马景险些脚步一扭,跌了一跤,正好对上三胖投来的目光,连忙说道:“不过分,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