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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余悸

    司马景永远也忘不了这眼神,当中有仇恨,有快意,更有解脱。

    不得不承让,在这一刻,他完完全全被震慑到了,即使是念青和念生,也很难不为之动容。

    过去司马景以为自己了解历史,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在史书上那些斑驳的汉字背后,有着后人完全无法想象和理解的情感交集。

    匈奴文明并没有发展到士可杀不可辱的阶段,但面对侮辱,人类的情感毫无疑问是相通的,而对那个匈奴人来说,他可以被强者杀死,但他绝不能够接受被自己眼中的奴隶所辱。

    他终究是死了,并且完成了自己的复仇。这一行为,再次改变了司马景对于古人的看法,诚不可欺。

    然而此时此刻,一个更大的问题摆在了司马景面前,摆在了所有人面前,这个问题的震撼程度,已经远远超乎匈奴人的自杀。

    “主人,我们应该怎么办?”二麻的声音颤颤悠悠,眼神空洞,六神无主,几乎就是所有人内心的写照。

    虽然众人已经开始信任司马景,可在这一刻,司马景也不知道,面对一支上千人的匈奴军队,他们的生还几率还剩多少,尤其是在见证了这几名斥候的强悍之后。

    此时还是念生进言道:“他们既是斥候,其后定有同党,此胡不过想要借此扰乱我等军心,未必就有一支军队撑腰,主人切勿中了计策。”

    若说虚张声势也能想象,可是不管是一千人也好,五百人也罢,但凡再来几个人,他们又能怎么样?

    如果真如匈奴斥候所说,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他的族人正在赶来,这可如何是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几个斥候出现这里绝对不会空穴来风,如果不是相信族人能够最终替他报仇,他又怎肯安心去死?

    司马景强压内心恐惧,心知无论如何,必须立即离开此地,当即环视众人,面沉如水,沉声道:“大家也都看到了,敌人有多么恨我们,我相信,假如我们落到他们手里,恐怕只会比此更惨,惨一万倍!”

    “我知道大家都很害怕,我也害怕,可是如果我们因此畏惧不前,等待我们的将是这个匈奴人展示给我们的未来,你们想要这样的未来吗?你们想要屈服于这样的人吗?你们难道忘了,我们来自哪里?我们是谁吗?”

    随着他每一次有力的发问,众人的目光径自坚定半分,如同郑褒所言,众人皆是孤军深入,破釜沉舟,如果没有死志,又谈何继续前行?

    “诸位皆是汉家子弟,我们的祖先曾经打败过这群人,征服过这里的土地,前有冠军侯霍去病封狼居胥,后有各部匈奴来降,如果历史告诉了我们什么的话,那就是这群人并非不可战胜,也远远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强!”

    “所以,你们愿意同我一样,拿起武器,捍卫祖先的荣耀吗?你们愿意同我一起拼搏,战斗到死吗?”

    说着,司马景一把抽出宝剑,高高举起,剑光大亮,俨如一次战前动员,他在众人心中本就柔弱无能,此刻竟然当先站出,阳光洒在他的剑上,为其镀上了一层不容逼视的金光。

    几乎就在同时,念生念青拔刀响应。

    “去他x的,有何可惧!”大壮同样不甘示弱,首先响应,然后是三胖,四条,乃至所有人,自发的、不自发的。

    而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郑褒站在那里,看着司马景日渐成熟,心中暗暗欣慰不已,他这一生,经历过不少战斗,见识过不少英雄,心中已自更加确定,假以时日,如果司马景能够活下去的话,一定大有可为......

    想到这里,他的心绪不由黯淡下去,倒不是被匈奴斥候的话给吓到,而是想到司马景接下来还要面对的无数挑战,莫名叹息。

    司马景自然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只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当下人心大定,好不容易凝聚在一起,唯有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方能死里求生,当即不失时机号令众人,即刻启程。

    启程之前,他也没有忘记浑弹,而是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副弓箭交到他的手上,问道:“你愿意和我们一起战斗,也为自己而战吗?”

    浑弹握着弓箭,手臂颤抖,重重点了点头。

    “那就带我们离开这里吧。”司马景微微一笑,对于自己的冷静亦是吃惊不小,在经历过一场战斗之后,他的确成长不少。

    而在经过郑褒身边的时候,郑褒亦是对他大加赞赏:“主人真是越来越会讲话了,老奴自叹不如。”

    能够得到郑褒的肯定,司马景自然非常开心,然而现在已是非常时期,也不多礼,直言道:“郑老,现在形势紧急,我还有要事想要请教,可否上车细谈?”

    郑褒也听到了匈奴斥候的话,当下点了点头,随之上车,方才坐定,司马景便问道:“当今之事,不知郑老有何谋划?”

    方才一战,司马景正是用了郑褒的战略方针方才得胜,再见得他此刻毫不慌张,似有成竹在胸的模样,因此首先想到的便是听听他的见解。

    郑褒一捋胡须,早在众人六神无主之际已有计量,当下也不卖关子,分析道:“主人你也看到,这群胡虏只不过是逞匹夫之勇,稍加用计,便能蒙蔽,而我们现在上下一心,士气正盛,正好高歌猛进,直入漠北,狂妄自大的匈奴人自然不会想到,我们竟会继续前进,而只要我们多加小心,相信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我们早已逃之夭夭,此为置之死地而后生。”

    郑褒虽然说得轻巧,却也知道他们乃是如履薄冰,兵行险招,但凡有个什么不测,后果都将不堪设想,但他依然要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因为唯有让司马景相信,大家才会相信,他们不能后退,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凡此种种,在郑褒决定继续北上的时候,便已注定。

    当然这也不能怪郑褒,毕竟在他的设想之中,他们顶多会遇上一些劫道的贼匪,谁又能够料到,他们会遇上一支匈奴军队?而这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所谓枯豆部,又是怎么一个部族,就连郑褒心里也没底。

    当下两人谋划已定,立刻唤来念氏兄弟,让他们驾上一辆马车,载着匈奴人的尸体,沿途制造仓惶南遁的迹象,将追兵引向南方,他们则是继续北上,并在远方一座名叫哭山的地方扎营等待他们前来汇合。

    由此,两队人马兵分两路,背道而弛,很快再也看不到对方。

    在茫茫无际的草原之上,他们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行进,谁也不知道,计策是否能够奏效,等待他们的又将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