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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哭山

    一路上,司马景与郑褒相对而坐。

    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为了不让气氛过于凝重,司马景总会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远方,可他又害怕远望,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

    由此,司马景总是一边按剑,一边默默留意郑褒。

    “郑老,您打过仗吗?”他突然问道,这个念头其实已在他的心中酝酿已久,尤其是在今天早些时候,当他提到司马氏时,郑褒的失态,他很想知道,作为一个文儒老臣,他到底在改朝换代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如果主人指的是带兵出战,那老奴没有打过,如果主人指的是临阵献策,那老奴也算是打过一两次。”郑褒如实答道,却没有给司马景继续发问的机会,反问道:“主人您呢?老奴没有想到,您竟然也懂兵法。”

    方才一战,尤其是司马景的临阵布置,就连郑褒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已经远远超出开窍的范畴了,在他看来,方才之所以能够取得大胜,司马景当真居功至伟。

    司马景自觉惭愧,只能谦虚一笑,“我哪里懂什么兵法,不过是略看过一两本兵书而已。”

    他所谓的兵书,自然少不了《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等名著小说,再加上平时看的各种杂七杂八的电影电视,由此,与连书都很难接触到的古代人相比,自是判若云泥。

    郑褒却仍不依不饶问道:“不知主人研读的是什么兵书,可否告诉老奴?”

    “好像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司马景挠了挠头,这些书籍后世满地摊都是,想不看到都难,说来惭愧的是,他至今却只记得美人计和三十六计走为上。

    听到孙子兵法,郑褒先是颇为惊异,再又听得三十六计,方才放下心来,难怪自己怎么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出处,看来野书也并非全无用处。

    两人就这样可有可无的聊着,直到被马车颠簸得张不开嘴,方才略一喘息,稍作休憩。

    其实,郑褒又何尝不知司马景之意,但有些话,他不能说,说而非礼,他便不说,因此有的东西,他宁愿带进坟墓里。

    司马景还道是郑褒惭愧心虚,只能姑且不提,心里一直回忆着那名匈奴斥候的一言一行,难道真的只是匹夫之勇?那么,北匈奴的呼延部,又会是什么样子?一想到自己将来要同这样一群人生活在一起,他就产生了一种羊入虎口的不妙之感,很难想象,郑褒何以还能如此淡定?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众人马不停蹄,没有停留,一直杀到哭山之下,此时日已西沉,只能隐隐看到两座奇绝大山的轮廓,夹道而立,形成一个山谷,与周遭格格不入。

    还没入谷,便能明显感到风势大涨,风啸如诉,像极鬼哭,哭声哀怨,听得人鸡皮疙瘩起,难怪会叫哭山。

    司马景打了一个冷战,隐约听到二麻在外面骂一了句:“这是什么鬼地方?”接着,不由快马加鞭,加快车速,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司马景又何尝想要留在这里,借着落日的余晖,他探视山谷一圈,发现谷内阴风阵阵,黑得吓人,只有一个狭长入口,堪堪可以容下一辆马车进出,谷外虽然背靠哭山,却没有一处可以依托乃至藏身之地,也就说,念生年青可以很容易找到他们,敌人同样。

    正自想着,一声嘶鸣传来,马车倏然停住,一阵妖风吹起车帘,透了进来,像是有人就在耳边哭泣。

    郑褒此前一直都在闭目养神,此刻方才睁开眼睛,道了一声:“此地不宜久留。”

    司马景何尝不知此理,众人也都不愿再走,浑弹更是心存敬畏,前来禀报:“主人,小人的马不肯再走了,小人担心这谷中有神鬼作祟,要不,咱们还是就在谷外等候吧?”

    若说是有神鬼作祟,司马景自是不信,只是这山谷实在瘆得慌,浑弹话音未落,二麻亦在一旁添油加醋道:“都说动物天生有灵性,如果连马都不肯走的话,咱们进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话未说完,后脑勺就挨了大壮一下,尽管大壮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再往后看,所有人都站在浑弹身后,像是请愿一样,等待司马景决断。

    这可就有点难办了,司马景左右思量,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若是露宿在外,半夜遭到突袭,根本无法应对,再看看郑褒,始终面无表情,只在一阵万分清冷的沉默过后方才开口提议道:“主人,念青与念生应该很快就能赶到,咱们若是此时进谷,老奴担心队伍一旦失散,便难再次重聚。”

    他的表态至关重要,众人立刻齐声应和,司马景心想郑褒刚刚还说此地不宜久留来着,当下众意难违,只能点头应允,不过,仍然安排浑弹和二麻到外围警戒,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回报,那时,就算大家再不想进谷,也不得不进谷。

    二麻被点到和浑弹外出,又是一阵苦笑,在六人帮其他人的幸灾乐祸眼神之下,悻悻离开,司马景让郑褒继续留在车里,自己则下车与众人一同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匈奴人。

    首先,他们熄灭所有火焰,依托山谷,将马车呈半月形展开,这样就形成了一道屏障,既能挡住匈奴人的骑兵冲击,又能挡住飞矢。

    然后,他们又搜罗出两口铁锅,拆开数个木箱,用作盾牌的同时,将匈奴人的短刀系到木杆之上,充当长矛,剩下三张长弓,因为无人会用,只能暂且束之高阁,毕竟如果真的爆发夜战,弓箭也是难以派上用场。

    一切布置妥当以后,司马景将六人帮分为三个火力点,分布于两翼中央,而他并没有就此回到车上,而是与大壮三胖留守中央,顺便守护郑褒。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周遭气温大降,还有那不绝于耳的风声,如泣如诉,听得人浑身发麻,就这样浑浑噩噩捱到中夜,司马景裹紧腰带,口吐白雾,取出酒来,分与每人喝了一口,一通慰问之后,众人对于当下处境皆有同感,所以个个如临大敌,倒也没有放松警惕。

    只是浑弹和二麻一去之后再无消息,司马景更自松了口气,或许是他们的计策已经奏效,否则,敌人应该早已追来才是。

    最后,他又回到车中给郑褒送酒,郑褒这次没有拒绝,喝下一杯之后,才好奇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阵法?”

    “却月阵。”司马景极力想道。

    “却月。”郑褒重复一句,默然点头,良久之后才拉住即将要走的司马景劝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人身负皇命,当以国事为重,岂能自逞匹夫之勇?”

    车外寒苦,司马景着实不想离开,他也知道郑褒是为自己着想,可如今人心惶惶,众怀危惧,他又有什么理由安坐车内?

    这一路来,都是郑褒抛头在前,更何况念生年青都没回来,现在司马景终于能够挺身在先,自是责无旁贷,义不容辞,当即微微一笑,反相劝慰道:“大丈夫该当如此,郑老但且安坐,打仗的事,就交给我们这些年轻人吧。”

    说罢,郑重行了一礼,转身辞别,留下一脸错愕的郑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