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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沧海一粟

    木屋之外寒风凛冽,木屋内却因为炭炉的存在温暖异常,老人虽然说出了问句,但根本不觉得能够得到答案,于是再次闭上眼睛,开始演算天机。果然不出所料,自己原来所推演出的一切线索全部中断,看来那位法家圣人耗费不少。打乱天机,堵塞住他的推演,可不是随随便便现身说几句话就能做到的。至于耗费了多少修为,目的为何,真相又是什么,暂时都是灯下黑。但他不着急,自己已经等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再等等又怎么样,至少现在自己知道他,而他却不了解自己。

    高山半腰,看着云雾缭绕,但却不是真正的云雾,而是剑气,让人稍稍靠近就觉得全身发寒,本来想靠近一点的修士都自觉修为不够赶忙御剑飞远,不敢再靠近。祁暑越出剑越觉得不安,自己这穿雾第五境,还带着把从一品的名副其实的仙剑,就这么不堪?自己已经数不清出了多少剑了,体内的一座高山山腰周围代表着灵气的云雾都稀薄了不少。按照道理说就算是对面是一位六境修士都应该有所损耗了,但眼前这个黑袍人就只是登山,虽然速度不快,但所到之处无剑气。

    山上,黑袍男子走出了阁楼,嬴何跟了出来,恭敬拱手行礼,黑袍人没有看,转瞬间消失踪影,嬴何转身回到屋子里,发现一名老人不知何时坐在了桌前,嬴何走上前去,大笑道:“老刘,咋有时间来找我了?”老人笑了笑,没有说话,两眼盯着嬴何抄写的字,轻声感叹道:“高手呀。”

    祁暑有点受不了这等屈辱,尤其是在这么多同门和师长眼前,自己从小便是天之骄子,祖师爷钦定的未来剑道魁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于是他呼了一口气,脚下缓缓移动,步子极有章法,默念剑诀,剑身上缓缓溢出些许浓稠剑气,眼神愈发明亮,手腕一抖,挑出一个剑花,调整好呼吸,准备递剑。

    剑招自然是极其珍贵,是一位古老剑仙的首创,据说这位剑仙完全不像剑仙,更像是一位渔翁,撑船往来于江海之中,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此人的剑道修为可不低,在剑宗的记录上一生只有一次出剑,便是对一只尚未化龙的水蛟,据说如果再给那只老蛟几年时间它可能就可以成为一条蛟龙,两者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只要与龙沾上边,就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当时它只是探出东海水面,四周环视了一下,就挨了站在近千里之外的渔翁两剑,一剑断须,一剑去爪,据说当时东海之水都分为两块,为剑气让道,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那只老蛟的消息,渔翁也就再没有有记录的出手过。

    那位渔翁剑仙只来过两次剑宗,一次认祖归宗并在剑山顶部留下了一抹剑意,另一次则是送书,书上是他的所有剑道经验,名为《撑蒿斩蛟》,里面剑招不多,但品秩肯定都不低,祁暑接下来要施展的就是其中一招,名为“潮拍岸”,剑气如潮水拍岸,绵绵不绝,每一剑或许杀力不大,但间隔极短,而且剑气柔和似水,很是难缠。一剑出而剑剑随,似潮水而不停,祁暑现在只能斩出四剑,而且威力远远达不到书中记载的巅峰强度,但已经足够了。

    随着剑诀结束,灵气运转马上完成,祁暑身旁剑气越来越重,却越来越柔和,不再似之前那般凌厉。就在他准备挥出第一剑时,突然感觉到肩膀上搭了一只手,然后剑气突然不受控制地全部散去,已经注入剑中的灵气也全部退回体内,体内山腰上云雾再起。他内心悚然,赶忙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英俊面庞,赶忙再转头,看向登山的那人。心中惊讶万分,那个让自己无可奈何的黑衣人,很可能只是背后那人的分身而已,心头有些苦涩,但无奈技不如人,只能认命。身后那人笑了笑,说道:“天赋不错,但剑道太宽,剑术太杂,不是什么好事。”说完之后一挥手,山腰那还在登山的黑袍人身形停止,缓缓飞起,与他慢慢重合,然后身形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苦笑的祁暑和还没有缓过神来的一众师门弟子和长辈。

    嬴常黎并不想在城里头住,其实本来都不打算进城,但自己把银两留给了尹霄夫妇,现在自己身无分文,只能拿春节自己的伯伯送的红包里的钱来兑换些世俗银两。一般城内应该是有这种地方的,这也是他进城的原因。

    嬴常黎突然心有感应,转头看去,只见一名黑袍男子正在边向自己挥手一边走来,面容俊美,却面无表情,嬴常黎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异常,那男子见状说道:“就是找你,别看了。”嬴常黎面露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原地站定,同时体内灵气慢慢开始运转,两只手自然地垂下,一只手靠近黑色令牌,随时准备拿出其中长剑。上次与那个散修搏命,本来令牌已经破碎,但它最终却又自动变回原样,但应该无法再次护住他了,那接下来就只能依靠自己了,眼前的人身份很不明,很有可能跟之前那几次现在还让自己摸不清头脑的刺杀有关,如果真的如此,那自己就要思考一下该如何逃命了,他可不觉得以自己的境界能跟面前神秘的黑袍人对上几个回合。那黑衣男子似乎是看出了嬴常黎所想,撇了撇嘴说道:“放心吧,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找你说点事情。”嬴常黎点了点头说道:“好的。”然后就把手彻底放在了令牌上。黑袍人笑了笑,走到嬴常黎身边,说道:“我是王肃的师父,按照道理说就是你的师祖。”嬴常黎又点了点头,手上动作还是没有任何变化,黑袍人点了点头,说道:“很谨慎,不错。”然后手中突然出现一块木牌,与嬴常黎腰间的材质极其类似,上面刻有两句诗,笔锋犀利,嬴常黎一眼看出来是先生的手笔,“夕阳孤烟白马,阅尽人世繁华。”看到这块令牌嬴常黎这才稍稍相信眼前之人,将手从令牌上拿起,但还是时刻保持着警惕。

    黑袍人说道:“到这里来其实没什么说的,就几句话:你师父没事,其他几个人都很好,好好修行至少得先配当王肃的弟子,我的徒孙。最后送你一句话,是我说的:性命如法何?曰:沧海一粟。”说完黑袍人收起了令牌,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说道:“小子长的不错,争取拐个漂亮点的媳妇。”然后再嬴常黎的一脸迷惑中原地消失。

    将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从脑子里踢出,嬴常黎开始思考那句祖师的赠言,所谓性命如法不过沧海一粟,是一代代法家士子信念所在,商君护法被车裂,申不害护法血战而死…历史上数不胜数,但作为师祖对徒孙的赠言,究竟又是何意?一边想着,嬴常黎走入了一家铺子,铺子外几乎没什么人,显得极为冷清,但铺子内部的装潢不论是地上平整的青石板还是墙壁上的浮雕,却处处凸现着奢华。铺子不大,内部也很拥挤,四周摆放着各种柜子,香炉散发出淡淡的檀香混杂着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掌柜身穿青色长袍,脸庞圆润,身上却没有什么珍贵的装饰,像是一位隐退的朝堂大员。掌柜坐在柜台后方,柜台前站着一个女子,看不到面容,青丝披肩,却穿着干练,上身深蓝色短衣下身黑色长裤。掌柜满脸笑意,双颊的肥肉把本就不大的眼睛挤的消失不见,声音宽厚,对着女子说道:“林姑娘慢走常来。”女子转身,嬴常黎正在思考着那句话,两人视线突然碰上,女子不高,稍高于他肩膀,眉眼中有些许英气,面容算不得绝美,但却让本该立刻移开视线的嬴常黎顿了一下,突然回过神的嬴常黎自觉失礼,赶紧移开了视线,走向柜台,女子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快步走出了店铺。

    将面前堆积的世俗银两装入令牌之中,嬴常黎在掌柜的“公子慢走,公子常来。”中走出店铺,感觉自己应该是亏了,叹了口气。慢步前行,突然看到前方巷口的熟悉身影,想了想,还是走了上去,与她再次擦肩而过,这一次嬴常黎目不斜视,走过之后才觉得似乎有些刻意,但这种事嬴常黎也懒得深思,擦肩而过的过客罢了,但第一眼确实让他有点颤动,但也只是颤动一下而已,至于什么一见钟情那更是远远不到,想到这嬴常黎停止了这条线的思考,清理了一下念头,向城外走去。

    城内的女子靠着墙壁,皱着眉毛,面色冷漠,沉默许久,似乎是在确定着什么,右手的两只手指轻轻敲击着墙壁。手指突然停下,女子好像做出了决定,站起身,向着城门走去。

    鲁国,疆域不大,如果与周围的王朝比起来可以说很小,国力也不强,但却一直能存在于世间,而且鲁国人民向来衣食无忧,民风淳朴。至于其中缘由,有人知有人不知,圣人坐镇之地,自有大道润泽,天道庇护,这也是鲁国存在与世间的原因。

    曲阜城内,一名布衣老人正慢慢行走于街上,在路旁看到了一家书铺,老人走入其中,环顾四周,随手拿起一两本书籍,翻看一二,老人动作轻柔,眉眼中满是温和,书铺掌柜也就不说什么了,老人最后还是拿起了一本书籍,是一本佛家典籍,看着制作粗糙,但老人还是付了钱,走出书铺。

    回到家中,老人将刚买到的书籍放入堆满了书籍的书架,一震衣袍,跪坐在书桌前的竹席上,闭目养神,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老人声音洪厚,说道:“请进。”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儒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颤抖,面色年轻的青衫儒生,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儒生还是面色僵硬,一揖到底,久久不起,声音颤抖:“见过圣人。”老人抬手,一股柔劲将青衫儒生托起,老人看了一眼他,点了点头,说道:“是人皆有过,重在能改之,跟在亚圣身边好好修心。”青衫儒生赶紧再作一揖,声音终于不再颤抖:“谨遵圣人教诲。”中年儒士一挥袖子,青衫儒生消失不见,中年儒士问道:“如何?”老人轻轻摇头,答非所问:“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人焉瘦哉?”中年儒士点了点头,作了一揖,转身离去。老者又闭上了眼睛,房屋周围却出现了许多金色文字,慢慢环绕这房屋,只是外人不得见。

    嬴常黎慢慢走在林间,日光西照,天色向晚,毕竟是初春时节,树上的许多叶子都显得稚嫩,傍晚的气候也比较寒冷,嬴常黎缩了缩双手,随意踢开一块石子,显得意态闲适。心头微动,嘴角缓缓翘起,嘴巴微动,身形暴起,空中转身,没有理会估计已经深入地面的暗器,而是将目光立刻对准前方的一支树枝上,虽然有些惊讶,但不会丝毫延缓他的动作,右手轻轻拂过黑色令牌,长剑出鞘,横抹两次,出手便是“月缺”,剑气去势极快,然后右手一挥,长剑似是有灵智一般飞出,一袭黑袍拧转身体,再次飞出。

    长剑剑尖直指那准备后撤的青色身影,那人显然也没想到嬴常黎有这手,赶忙抽出腰间长剑。剑鞘蓝白相间,花纹精细,在剑鞘上开出一串蓝色花朵,一看就品秩不俗。挥剑砍碎一道剑气,却被另一道剑气砸中,但身上短衣像是突然流动起来一般,剑气仿佛石沉大海,不见踪影。那人两手紧握剑柄,迎着飞来的长剑再次挥剑。两剑接触之后发出了一声清脆声响,青色身影被迫落到地上,正准备再次挥剑,突然感觉背后被一股柔劲击中,身形瞬间向前飞出,撞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之上,虽然力道不重,但还是让她失去了知觉。嬴常黎轻轻落地,有些疑惑,这就结束了?他先前惊讶是因为女子正是在城内两次偶遇的英气女子。嬴常黎思虑急转,发现这件事牵扯很多,他需要梳理一下。跟那位师祖见面之后自己就遇到这种事,此事跟那位“师祖”是否有关,虽然他拿出了师父的令牌,但也不排除造假的嫌疑,但那股熟悉的气息肯定无法作假,难道跟之前的那几次刺杀有关?思绪有些混乱,嬴常黎还是将念头先放了下来,准备以眼前女子为破局口。

    城外另一边,一个黑袍人飘然落地,对着远处的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黑袍人招了招手,两人瞬间重合,他心念微动,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呢喃道:“思虑太重可拐不到媳妇。”说完黑袍人转身行去,一阵春风拂过,黑袍飘动,翩翩若仙。

    夜色似水,明月无踪,靠着树干的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睛,嬴常黎随手将一根树枝丢入篝火之中,转过头来,和那女子对视,眼神冷漠,毫无波动。女子有些不知所措,眼神中多了些惊恐,伸出手指着嬴常黎,但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问出一句:“你是谁?”嬴常黎眯起眼睛,面色依然没有波动,缓缓张口:“首先不要拿手指着人,如果你父母没教过你那我来教你,这样会显得你没有教养。”说完嬴常黎紧紧盯着那女子,眼神冰冷,女子瞬间觉得如坠冰窖,立刻放下了手。看到这之后嬴常黎再次开口:“其次你要搞清楚,现在你在我手上,所以要问问题也轮不到你。”说完嬴常黎挑起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姑娘认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