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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草 十八、十九、二十

    壹拾捌

    鹿城人都知道,烈武爷征伐天下时,曾有一个时期在鹿城驻军半年之久而不得再前进寸步。其时天下二分,与烈武爷的将士们对峙在逆奔江两岸的是秀水城陆家不世出的军事天才陆鼎山所领军的勤王军的兵将。

    那半年里,烈武爷困守鹿城,退不得、进不去,时常一个人怅望西山。

    最终打破天下二分之局的是烈武爷麾下的第一武将铁梦戈,传说中铁将军只身渡江,与陆鼎山会于野蟒山,指天地而言苍生,陆鼎山也是胸怀苍生的大人物,只因为铁梦戈一席话便放弃了逐鹿之心,渡江降了烈武爷,烈武爷为示宽恩将亲妹妹赐婚给了陆鼎山。

    四十年前的旧事了,传说怕是早变了模样,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历史留下的痕迹只有这座被赐名鹿城的城和那座从那以后改名叫了白鹿的山。

    鹿城西出白鹿山,这两个名字记录着烈武爷得鹿铸鼎之喜。

    白鹿寺门外,那株歪脖子松树相传便是大渊朝开国三柱国之一的秀水陆侯爷陆鼎山亲手种植的。四十年后的今天,小和尚慧一站在那株已经长的高大茂盛的歪脖子老松下,双手合什拦下了爬上白鹿山后沈府气喘吁吁的六个人:“几位施主可是沈府之人?”

    沈玉点头说是。

    慧一舒了口气,由洗的发白的僧袍中摸出一封蜡封的信函来递给沈玉:“半个月前一位得了麻疯病的施主来小寺烧香,施设了十两白银的香火布施,临行时托小僧将这封信交给沈府之人,说是你们本月二十一日清晨会来取信,但那天几位施主并没有来,小僧已经在这里连着等了各位施主四个清晨了,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呢,可叫我等着了,总算对得起那位施主施舍小寺的那一大笔布施了!”

    “敢问佛爷,可记得那位留信施主的相貌有何特点吗?”

    慧一挠了挠光头:“记是记得,可那位施主得了麻疯病,施主心慈怕把病传染给别人,于是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和个棕子一样,只留了一双眼睛,这算是特点吗?”

    沈家两位少爷无奈地对视一眼,然后拆开了信封,雪白的宣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城南跑马川逆江桥下。

    沈府主仆六人背起装金子的锦袋转身离开白鹿寺往山下走去,暗中埋伏着的陆惟我与他几位手下的高手们看着他们离去时仍背着赎金,也猜到是绑匪变换了交赎金的地点,无奈地悄悄尾随而去。

    壹拾玖

    孙玉舟一伙人的突围势如破竹,翠阳街的官兵被他们一冲既溃,马贼们一路冲杀少遇顽抗,眼看就要冲出去了,却就在这时,突然间听到这一群孱弱官兵的将领大吼了一声,手中一囗锋利的长刀不退不让不避不防地迎着孙玉舟的门面便劈斩了过来,孙玉舟领着手下一路突杀过来,已经打的顺手了,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随手抬剑招架,谁知却被他一刀震退了三步,这一下孙玉舟对这名官兵将领不敢轻视了,他手下弟兄们更是诧异,一看有如此蛮狠的官兵,竟能将武功高强的首领一刀震退三步,不得不先收拾了这个硬茬,于是合力先朝他攻去。那突然杀出来的官兵将领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臂长,虎背熊腰,满脸虬髯,一身肌肉虬结如铁,几欲破甲而出,他现在横刀挡在众马贼前方有如一座铁塔般,叫人徒生压抑。见众马贼不约而同地都朝他身上招呼来,他成了以一敌众,却也亳不畏惧,只将一口钢刀舞的泼水不入,逆着劣势就迎了上去,与他们混战在一起,他以一敌众竟还有余暇在嘴里兀自叫骂着:“孙贼,看爷爷的兵少好欺负吗?敢冲爷爷守的街口,便教你尝尝你爷爷王猛疯虎刀的厉害!”

    王猛自幼天生神力,性子却有些憨直,年少时机缘巧合曾偶得江湖异人指点,学得了一套钢猛的疯虎刀法,后来凭着这套疯虎刀法厮混于秋毫司吃上了公门俸禄,他不求闻达倒也过的安逸。

    今年入夏时节,相依为命的老母亲突然得了一场来势凶猛的怪病,鹿城众医馆都束手无策,最后在最负盛名的广济堂看到了希望,广济堂的刘永仁大夫给王猛的母亲号过脉后开出一付奇贵无比,还需连吃三个月的方子,王猛砸锅卖铁也只凑得了半个月的药钱,半个月时间匆匆便过去了,吃着刘大夫的药,王猛母亲气色明显好转,但半个月后药一断,王猛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一天天被病痛折磨的消瘦下去,王猛肝肠寸断,欲哭无泪,恰在这时节柳好古适时出现,菩萨一般解救了王猛母亲的苦难。

    待母亲病好后,王猛去跪谢柳好古,柳好古当着他说出了一番大道理:“王猛啊,你不用谢我,给你娘治病的银子是城守李大人从自己俸禄里挤出的,大人看你忠孝有嘉,不忍见你因母亲的病痛而销沉下去,误了你报效朝廷的一腔热血与你自己的大好前程,大人还说你王猛这一身好功夫放在秋毫司里去逮毛贼是屈材了,要调你去鹿城府兵营,给你一个游击将军之职领百名士兵,你可愿意?”

    王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着柳好古感恩戴德地磕头谢恩:“城主大人与柳师爷对小人的恩情如同再造,王猛是个粗人,说不出什么衔草戴什么的文话,今日起王猛的头就是大人与师爷的了,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割!”

    “不用多说,李大人心怀苍生,你带好你的兵,守卫鹿城百姓就是对大人最好的报答了。”柳好古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变得更加语重心长,说出一番非心腹爱将听不到的话,“王猛啊,大人对你的期望可不止这一个区区游击将军,鹿城府军分三营驻扎在城外,三营领军的将军全是朝廷调派来的将军,真正到了危急时刻可指不上这些与鹿城百姓生分的将军,你是咱鹿城土生土长的儿郎,大人是盼着你多建军功也好早日提拔你,让你早日成为鹿城百姓可依可靠的柱石!”

    柳师爷几句话说的一个八尺壮汉泪如雨下,就此感恩戴德地入了军营,安心练兵。

    今日凌晨天未亮,柳师爷突然派人传令,叫王猛既刻整兵待发,王猛匆忙领命集合手下士兵,城门方开一刻钟,柳师爷的第二道密令便又到了,这次的令信要王猛带士兵围堵三合楼北边的翠阳街,这次来的令信上盖着李大人的城守大印,王猛更不敢大意,既刻与收到军令的另两位游击将军提兵开拔,各自去往指派的地点。待王猛及军士们到得翠阳街,刚刚排布好阵仗,还未及歇一口气,就见那一伙鹿城人尽皆知的马贼在恶名昭著的首领孙玉舟的带领下从三合楼破门而出,决堤洪水般直扑自已守着的翠阳街,杀气腾腾的杀了过来。分到王猛手下的士兵本就孱弱,又少经战阵,王猛当上这个游击将军也不过两三个月,对手下士兵也并没有什么真正改观的训练,此时见这一伙凶神恶煞的马贼杀来,冲在前面的士兵们只几个回合之间便被杀伤了六七人,折损厉害不说了,却连马贼们的一根毫毛都没伤着,看到孙玉舟和传说中一样,果然如虎狼一般凶狠,王猛手下这些个士兵们不及接战胆气先丧,士气立马便崩溃了,后面的士兵见孙玉舟杀来,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敢上前拼杀,士兵们潮水般退后,屹立不动的王猛便被翻卷的人潮推到了前头,孙玉舟等人正冲杀的兴奋,实在也是没有想到溃散的官兵中会冒出个寸步不让的铁塔般壮汉。

    此时王猛正在火冒三丈的气头上,他手下这些士兵在他接手后,迫于他的威严平日校场操练也是颇勤苦的,谁知道上了战场竟是这般不堪一击,待人潮由他两侧退开,孙玉舟等人冲到他面前时,王猛的愤怒已经到了极限,挟愤带怒使足了神力,一刀便逼退了孙玉舟,可胸中怒火不仅没有泄出,反而愈加浓烈,他提刀冲入了这十余个马贼的中间,施展开浸淫多年的疯虎刀法,竟以一人之力生硬阻住了十余个马贼的突围之势。

    王猛的这一套疯虎刀法,顾名思意便是取疯之无忌、虎之勇猛。看他施展开来,果然步法疯颠,忽之在前瞻之在后,前冲后突看似全无章法,却又自成规律,暗含着武学致理,教人难以捉摸的步法配合着不计后果、往往以两败俱伤为旨意的刀法,一时之间孙玉舟等人虽然人数上占了优势,却也奈何不了他。

    王猛手下的士兵见首领如此勇猛,也逐渐止住了溃散之势,稳住了阵脚。烈武爷的天下是他凭着刀马打下来的,征讨天下时烈武爷往往身先士卒,其治军也是极严的,大渊的军法中有明令:怯战者斩、临阵逃脱者斩,弃上保命者斩……。士兵们在对这伙凶残马贼一时的恐惧之后,借首领奋战稳住阵脚这片刻也都冷静了下来,谁也不想今日未死在马贼手中,却死在了军法之下。

    一名平日少言寡语的老兵见此情景,明白了利害,振臂高呼:“弟兄们,随王将军斩杀了这伙马贼,大家个个领赏,若将军独木难支有个三长两短我等一样难逃一死,杀呀!”

    众士兵立时响应,靠拢包抄,这样一来,战场情境又变了,王猛被孙玉舟这一伙马贼围中间,他的百名士兵又将孙玉舟这一伙马贼围在了中间,孙玉舟等人变成了里外受敌的困境,苦不堪言。围在外边的士兵们虽功夫粗浅但胜在人多,最中间的王猛见溃散的士兵又聚力一处,心中大喜,刀法也更是凛冽,他拼着挨了孙玉舟刺在他大腿上的一剑与刘雄的窝心一铜锤,却也重伤了一男一女两名马贼。那名叫刘铎的马贼受伤犹其重,他被王猛的钢刀由左肩部至右小腹处一刀砍过,开膛剖腹的伤,他倒在地上全凭一股蛮狠死撑着,双手捂住了肚子才不至教肠子流出来。而王猛受了一剑一锤重创却豪勇不减,钢刀越发舞的水泼不进,孙玉舟一看己方势已被夺,知道再苦战下去也难以突围出去,何况两位手下弟兄急需救治,是拖不得了,于是当机立断大吼一声:“点子扎手,弟兄们先退回三合楼再谋脱身!”

    苏醒战战兢兢地躲在三合楼大厅的门后看着这一场厮杀,前后不到两柱香的时间,那一群冲杀出去的凶神恶煞们又被另一伙凶神恶煞打杀的抬着伤员往回退了过来,他急忙躲到角落,看着他们边打边退,个个满身鲜血地再次破门而入。

    贰拾

    遥遥追踪着沈家送赎金队伍的陆惟我与几位手下突然在路边一座凉亭前停下了脚步,直觉告诉他们这座凉亭后暗藏着极大的危险。

    果然,他们刚刚停下脚步,就见沈府管家笑盈盈地由凉亭后面走了出来,他笑容可鞠地冲陆惟我拢袖作揖:“陆爷与几位英雄赶路辛苦,老奴带了些糕饼茶点请陆爷与几位赏脸食用一些,休息片刻!”

    “有话直说!”陆惟我想尽快摆脱沈府管家,沈府管家身上散发的那股粘稠的杀气压的他吸呼困难。

    “好,就跟陆爷交个底儿,老奴是个念旧的人,这条贱命是沈掌柜当年从刀下救出来的,做人得有良心,如今他遭了难,老奴无法坐视不理的,为了救他,老奴这条贱命是随时都可以不要的。老奴今天在这候着陆爷,是想求陆爷可否看在老奴可怜的份上,先容沈府交了赎金救出沈掌柜,然后大伙儿再合力去揪拿绑匪?到时候,老奴鞍前马后全凭陆爷调遣!”

    陆惟我听着他话里的威胁意味满心恼怒,却又不敢贸然出手,昨日这老管家不显山露水地露的那一手功夫叫他拿不准自己与几名手下联手是不是他的对手。陆惟我正思忖出不出手之际,远处一匹快马冲着这边急匆匆冲来,到的近了,众人看清那是惟我楼里陆惟我的一名亲信伙计,只见那伙计跳下未停稳的马来,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凉亭边,附嘴在陆惟我耳边:“楼主,白帮主查到飞刀的来处了,说他十有八九能确定绑匪的身份了,他怕您不相信,控制住了证人,此时正在飞鹰帮的刑堂里,想请您过去,让那证人亲自向您交待呢!”

    陆惟我听到这个消息不动声色,回过头,指高气傲地对着沈府管家:“好,今天就看在你老奴材可怜的份上,我且再放绑匪多嚣张一天。”说完话转身跨上了伙计来时骑的那匹马,朝着飞鹰帮的方向疾驰而去。竟有些逃离的意味。

    “谢陆爷!”沈府老管家的声音追送出去,他直到说完这句话,身上浓浓的杀气才终于渐渐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