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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街

    大帅死后,少帅易帜,民国正式一统。

    当然,东北军的势力在东四省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各省的长官实际上还是少帅的亲信。

    譬如热河省,就是老帅的把兄弟,汤阁臣汤主席坐镇。

    而保山城在热河外围,汤主席怕直系偷袭,夺了煤矿这么一棵摇钱树,索性一年前派了手下一个祖籍在这里的乔团长驻扎在这。县长因此倒了霉,城内大小事宜,基本从那以后都是先由这位乔团长过目了,毕竟靠地痞流氓组织起来的保安队最多鱼肉鱼肉百姓,百十来号人说不定打不过乔团长的一个排。

    乔团长就是志伟的父亲,志伟自幼父亲就在外征战,母亲早逝,从小和爷爷奶奶生活,父子俩聚少离多,去年父亲方调职回来。

    袁世凯死后,北洋军各派混战,随后南方孙先生又揭竿而起,然而战火从未烧到山海关以外,东四省算是全国最安稳的地方,张大帅也励精图治,东北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

    保山城是铁路的沿线,周围又盛产煤矿,城内很是繁荣,正巧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没有北方的风沙,街上熙熙攘攘的满是路人、小摊贩和站在店门口吆喝的伙计。

    保山城的路去年铺上了青石板,替了原本的土路,乔团长是汤主席的亲信,因而能申下款子改建驻地,这是原本的县长绝对做不到的。因是青石板路,就算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也不会有尘土飞扬的情景,这在北方的小城里是难得的干净。

    街边还有人支起一口大锅,锅里的汤水很满,一阵阵白雾从上面飘起。这是从北平传来的“瞪眼食”,大多是肉铺剩下的边角料,扔进大锅里炖煮,一个子夹一次,夹到什么全靠运气,因为常有夹不到东西的主蹲在锅边瞪着眼看别人吃,因而得名叫瞪眼食。

    热河本就与北平接壤,因而保山城的街上,常有北平传来的吃食,城中工人又以矿工居多,多是靠重体力劳动的,因此诸如烂肉面、瞪眼食这种便宜又能见到荤腥的食物十分受欢迎。

    大锅边上,几个乞丐围在外围,大口大口的闻着肉香。他们大多数是从山东、河北逃荒而来的,家中有青壮年的,还能去矿上做工养活一家。倘道上出了意外,折了顶梁柱,剩下的孤儿寡母就只能靠乞讨为生来苟且度日。

    从同治帝至今,先后有千万人口从华北迁往东北,史称闯关东,然而一路千里之遥,要提防着天灾人祸,还得小心各种疾病和水土不服,漫长的道路上不知添了多少草草掩埋的新坟。

    然而正是这些先人,一步一步的把保山城建立起来,又一点一点砸开煤矿。把保山从一个村落建造成了小城市。

    李归宁见一对孤儿寡母实在可怜,从怀中拿出一块大洋,放到她们面前的碗里。

    那是一块大洋,货真价实的一块大洋,在物价偏低的北方,能买到几十斤的大米,绝对足够一个正常家庭一周的开销。

    那对孤儿寡母见了大洋,连忙一把拿过碗,死死的护在衣衫褴褛的身体上。

    可是为所欲为,周围一圈乞丐也看到了大洋,立马扑上去,挤作一团,连打带踢,叫骂声不断,就为了争这一块大洋。

    李归宁怎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捂住嘴,眼珠瞪的老大。

    高世泽见势不对,一把拉住李归宁就往远了跑,逃离了案发现场。

    跑了一会,高世泽看见一家熟悉的店面,这才带着李归宁跑了进去,没等喘过气来就开始数落。

    “归宁小姐,你这么一发善心,那母女俩今天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先不说她们,等那帮叫花子抢完她们,运气好了是抢你,运气不好得让胡子请去山上做秧子,卖给吃长路的。”

    然而李归宁并未看他,只是眼睛直直的看向一个方向,呆愣在原地。

    高世泽也跟着看过去,随后一起愣在原地。

    不多时,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声“爹!”

    这声爹喊的两个人一愣,二人面面相觑,随后看向坐在正堂太师椅上的两个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生的极为威猛,虎背蜂腰,蓄了不浓的络腮胡,留了长发,浓眉大眼,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右上到左下穿过整个鼻子。整个人透出几分霸气。

    另外一个虽是中年,却满头白发,整齐的梳起来,生的面白无须,透着一股书生气。

    两个男人同样一愣,面面相觑,看向自己的孩子,又看向对方的孩子。

    高世泽感觉手中温热,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拽着李归宁的小手,连忙松开,转头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李归宁的父亲看着高世泽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温和的微笑着问“这位就是天雄兄家的公子了?贤侄,出什么事了,拉着小女跑那么快?”

    “咳咳,伯父,我们路上碰到点事情,哦对,是陈伯,陈伯让我送李小姐过来的。”

    校门口抽烟的陈伯莫名其妙的被扣上了帽子。

    “傻小子,你李瓯叔叔问你碰到什么事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碰上事了。”高天雄粗犷的声音传过来。

    高世泽罢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李瓯和高天雄听罢,都笑起来“瓯兄的千金当真蕙质兰心。”高天雄说。

    “哪里哪里,小女不谙世事,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天雄兄,刚刚贤侄说的,“胡子”、“秧子”是什么意思。”

    “哦,那是本地的方言,就是山上的土匪和被土匪绑去的肉票。你我两家将来合作的时候,我绝对嘱咐手下人讲官话。”

    两人又闲聊一会,见已到了饭店,李瓯便先行带着李归宁上了马车告退。

    “小子,咱爷俩也该回家吃饭了,你妈快等急了。”

    “爹,李叔是做什么的啊?”

    “温州瓯越商会的副会长,来保山开分号。”

    “爹,你为什么跟李叔他们说黑话是方言啊。”

    “王八羔子,你想全天下都知道你老子我以前当过土匪吗。你小子以后说话注意点”

    于是高家父子走到店铺后院,从马厩牵出自己的马来了,策马向城北的家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