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笑柄
“晏晏，你怎的又出来了？”
见李文竹站在西侧门处，李木槿忙大步迎了上去，一边给她调节狐裘的松紧，一边不着声色地用身躯遮挡住她的视线。
李文竹扯了扯嘴角，朝他轻轻笑道：“屋里太闷了，我出来走走。”随后侧过身，绕过李木槿看向跪在院落中间那人，柔声招呼道：“这是......崔大公子？”
崔昊见她主动与自己交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今日未递拜帖便前来叨扰，还请见谅。”
李木槿实在担心他这娇弱的妹妹若是知晓这崔昊是来退婚的会不会受到刺激，便朝李文竹身后的紫苏使了个眼色，而后温柔地扶着李文竹的肩就往西厢院里走：“大夫不是说你要静养吗？日落风渐寒，我送你回去休息。”
李文竹哪里不知道李木槿的心思，扑哧一下笑了：“我都睡两个时辰了，再不起来走走，我怕是要变成蚕蛹了。”
她缓缓走到李苍耳身边，见他怒目而睁的样子，又心疼又愧疚，亲昵地挽上他的胳膊，劝慰道：“爹爹，您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孩儿的事情，就让孩儿自己处理，好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两个家族约定既成之事，没什么需要处理的。”李苍耳不由分说，冲着崔昊严肃道。
却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站在自己身边，唯恐自己犀利的眼神吓到她，忙收敛住愤怒的情绪，目光柔和地看向她：“晏晏，你只要把你身体调养好就行，其他的琐事都不用你操心，有我和你哥在呢。”
“可强扭的瓜不甜，强要的婚姻也不会幸福。女儿只希望这一辈子能够像娘一样，遇到爹爹一般的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心有所属的异心人。”李文竹声音很轻，却语气坚韧。
见她如此说，李苍耳除了点头同意也别无他法。不过他知道，她既然选择这个时候自己站出来，定是心里有盘算的。
他这个女儿，虽然性格柔弱却很有主见，这一点与她的母亲十分相像。
“我方才在自己院中闲逛，对于崔大公子此番拜访的意图略闻一二，只是偏听有差，还需劳烦崔大公子再说一次。”李文竹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崔昊此刻却已不敢再直视李文竹，只好垂着眸喏喏道：“我自幼将文竹妹妹当成自家亲妹妹一般怜惜，从未生出逾越之心，今日前来是为解除你我二人婚约一事。此番背信弃约是我崔昊一人所为，还望文竹妹妹勿要牵连无辜，更不要伤了李氏与崔氏的百年情分。”
“好。”李文竹不假思索直接应了下来。
这个回应不止崔昊没反应过来，李苍耳与李木槿也都十分诧异地看向李文竹，在场之人更是彻底傻了眼。
可李文竹却依旧面无波澜，那一句“好”更是答应得无比轻松，仿佛在回应别人问她“今晚吃炒白笋好不好”一样。
“晏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李苍耳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相信女儿不是冲动无知之人，既然已经同意将此事给予她自己处理他就不会再插手，但......
她这回应得也太干净利落了吧？难道又感染风寒烧昏了头？
“爹爹，女儿知晓的。”李文竹给了李苍耳一个安心的笑容，继而示意紫苏上前将崔昊手中装有婚书的木盒接了过来，然后礼貌又疏离地看向面前蓝衣少年：“婚书我已经拿回来了，另一份明日会差人送回贵府。崔大公子可还有其他需求？”
“文竹妹妹当真应允？没有其他条件？”崔昊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高台之上的白衣女子。
虽然容貌与幼年相见时相差甚远，但那一身清冷脱俗的气质却几乎没怎么改变。
李文竹朱唇轻启：“我不过一介女子，久居深闺，不似崔大公子那般热情洒脱，广交善缘。文竹之上，除父母高堂外唯有一兄，世人号称槿花公子。不想今日崔大公子口口声声唤我妹妹，难道是觉着自己比槿花公子更适合做我兄长？”
这话虽说得委婉，效果却不比直接说“就你，也配跟我兄长李木槿相提并论？”相差毫厘，席间不由传来一阵嗤鼻嬉笑声。
崔昊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羞愧之色：“李小姐多虑了，崔某并无此意。”
李文竹也不理会，接着道：“至于崔大公子所说的条件......我虽是女子，却也是在父母的谆谆教导下长大，作为陇西李氏族人，不论是诗书文学还是教养品性，我也略习过一二，通晓为人在世不可乘间取利的道理。人若无仪，不死何为？今日崔大公子既以跪礼请罪，我又有何道理再与你为难？”
这番话虽言语轻飘，却像一扇扇耳朵落在了崔昊的脸上，羞得他满脸通红。
这不是明晃晃在指责他出身世家却不懂礼义廉耻吗？
可他面对李文竹的指责却无法为自己辩驳一句。毕竟，确实是他自己在有婚约的前提下与他人苟且、又无故毁婚。
只要不影响到两族关系，被当众羞辱几句又如何？崔昊心想。
李文竹见他将自己身段放得如此低，也懒得再多费唇舌，以免落个咄咄逼人的名声，随即直入主题道：“不过，既然崔大公子一心想要以礼赔罪，我自然是要顾全大局、成人之美。昔日乃是崔家大夫人亲自拜帖登门，欲与我李氏结为姻亲，家母顾念两族情分，才不得不应下这秦晋之好。今时，家母已逝，而崔大公子却另觅良人，今日又亲自登门退婚，我自是没有强留之理。只是，崔大公子此番无故毁约，却让我李氏无端蒙尘、沦为笑柄。此事若轻轻揭过，日后我陇西李氏在世家之中还有何立足之地？我虽无意与你为难，但身为李氏女，却不得不为家族考量。”
昔日登门求娶的是你，今日上门退婚的也是你。当初家母应允亲事是因为两族情谊，今日我应允退婚同样是为了顾及两族情分。
我自幼读书识理，所以不愿与你为难。可身为世家女，行事却不得不为家族考虑。
这，便是我与你的不同！
“李小姐说得是，这事确是我一人之错，无端连累李氏，崔某内心着实愧疚难当。”
没想到崔昊竟毫不扭捏地认下错来，面对指责毫不推诿。这一点倒是有些出乎李文竹意料。
而这样有担当的态度，竟也让场上之人对其生出了几分怜悯。
毕竟这些名门贵胄，谁没有在年轻的时候芳心萌动过呢？
在世家望族中，像李苍耳与其夫人王氏这样伉俪情深的姻缘，简直是凤毛麟角。更多的是为了家族利益委曲求全、舍弃心爱之人而选择门当户对的婚姻。
如果，当初他们也有这样的勇气，她们心中的少年也有这样坚定不移的信念，现在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深宅大院从来不缺令人唏嘘的爱情。
见李文竹站在西侧门处，李木槿忙大步迎了上去，一边给她调节狐裘的松紧，一边不着声色地用身躯遮挡住她的视线。
李文竹扯了扯嘴角，朝他轻轻笑道：“屋里太闷了，我出来走走。”随后侧过身，绕过李木槿看向跪在院落中间那人，柔声招呼道：“这是......崔大公子？”
崔昊见她主动与自己交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今日未递拜帖便前来叨扰，还请见谅。”
李木槿实在担心他这娇弱的妹妹若是知晓这崔昊是来退婚的会不会受到刺激，便朝李文竹身后的紫苏使了个眼色，而后温柔地扶着李文竹的肩就往西厢院里走：“大夫不是说你要静养吗？日落风渐寒，我送你回去休息。”
李文竹哪里不知道李木槿的心思，扑哧一下笑了：“我都睡两个时辰了，再不起来走走，我怕是要变成蚕蛹了。”
她缓缓走到李苍耳身边，见他怒目而睁的样子，又心疼又愧疚，亲昵地挽上他的胳膊，劝慰道：“爹爹，您别生气了，对身体不好。孩儿的事情，就让孩儿自己处理，好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两个家族约定既成之事，没什么需要处理的。”李苍耳不由分说，冲着崔昊严肃道。
却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站在自己身边，唯恐自己犀利的眼神吓到她，忙收敛住愤怒的情绪，目光柔和地看向她：“晏晏，你只要把你身体调养好就行，其他的琐事都不用你操心，有我和你哥在呢。”
“可强扭的瓜不甜，强要的婚姻也不会幸福。女儿只希望这一辈子能够像娘一样，遇到爹爹一般的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心有所属的异心人。”李文竹声音很轻，却语气坚韧。
见她如此说，李苍耳除了点头同意也别无他法。不过他知道，她既然选择这个时候自己站出来，定是心里有盘算的。
他这个女儿，虽然性格柔弱却很有主见，这一点与她的母亲十分相像。
“我方才在自己院中闲逛，对于崔大公子此番拜访的意图略闻一二，只是偏听有差，还需劳烦崔大公子再说一次。”李文竹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崔昊此刻却已不敢再直视李文竹，只好垂着眸喏喏道：“我自幼将文竹妹妹当成自家亲妹妹一般怜惜，从未生出逾越之心，今日前来是为解除你我二人婚约一事。此番背信弃约是我崔昊一人所为，还望文竹妹妹勿要牵连无辜，更不要伤了李氏与崔氏的百年情分。”
“好。”李文竹不假思索直接应了下来。
这个回应不止崔昊没反应过来，李苍耳与李木槿也都十分诧异地看向李文竹，在场之人更是彻底傻了眼。
可李文竹却依旧面无波澜，那一句“好”更是答应得无比轻松，仿佛在回应别人问她“今晚吃炒白笋好不好”一样。
“晏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李苍耳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相信女儿不是冲动无知之人，既然已经同意将此事给予她自己处理他就不会再插手，但......
她这回应得也太干净利落了吧？难道又感染风寒烧昏了头？
“爹爹，女儿知晓的。”李文竹给了李苍耳一个安心的笑容，继而示意紫苏上前将崔昊手中装有婚书的木盒接了过来，然后礼貌又疏离地看向面前蓝衣少年：“婚书我已经拿回来了，另一份明日会差人送回贵府。崔大公子可还有其他需求？”
“文竹妹妹当真应允？没有其他条件？”崔昊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高台之上的白衣女子。
虽然容貌与幼年相见时相差甚远，但那一身清冷脱俗的气质却几乎没怎么改变。
李文竹朱唇轻启：“我不过一介女子，久居深闺，不似崔大公子那般热情洒脱，广交善缘。文竹之上，除父母高堂外唯有一兄，世人号称槿花公子。不想今日崔大公子口口声声唤我妹妹，难道是觉着自己比槿花公子更适合做我兄长？”
这话虽说得委婉，效果却不比直接说“就你，也配跟我兄长李木槿相提并论？”相差毫厘，席间不由传来一阵嗤鼻嬉笑声。
崔昊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羞愧之色：“李小姐多虑了，崔某并无此意。”
李文竹也不理会，接着道：“至于崔大公子所说的条件......我虽是女子，却也是在父母的谆谆教导下长大，作为陇西李氏族人，不论是诗书文学还是教养品性，我也略习过一二，通晓为人在世不可乘间取利的道理。人若无仪，不死何为？今日崔大公子既以跪礼请罪，我又有何道理再与你为难？”
这番话虽言语轻飘，却像一扇扇耳朵落在了崔昊的脸上，羞得他满脸通红。
这不是明晃晃在指责他出身世家却不懂礼义廉耻吗？
可他面对李文竹的指责却无法为自己辩驳一句。毕竟，确实是他自己在有婚约的前提下与他人苟且、又无故毁婚。
只要不影响到两族关系，被当众羞辱几句又如何？崔昊心想。
李文竹见他将自己身段放得如此低，也懒得再多费唇舌，以免落个咄咄逼人的名声，随即直入主题道：“不过，既然崔大公子一心想要以礼赔罪，我自然是要顾全大局、成人之美。昔日乃是崔家大夫人亲自拜帖登门，欲与我李氏结为姻亲，家母顾念两族情分，才不得不应下这秦晋之好。今时，家母已逝，而崔大公子却另觅良人，今日又亲自登门退婚，我自是没有强留之理。只是，崔大公子此番无故毁约，却让我李氏无端蒙尘、沦为笑柄。此事若轻轻揭过，日后我陇西李氏在世家之中还有何立足之地？我虽无意与你为难，但身为李氏女，却不得不为家族考量。”
昔日登门求娶的是你，今日上门退婚的也是你。当初家母应允亲事是因为两族情谊，今日我应允退婚同样是为了顾及两族情分。
我自幼读书识理，所以不愿与你为难。可身为世家女，行事却不得不为家族考虑。
这，便是我与你的不同！
“李小姐说得是，这事确是我一人之错，无端连累李氏，崔某内心着实愧疚难当。”
没想到崔昊竟毫不扭捏地认下错来，面对指责毫不推诿。这一点倒是有些出乎李文竹意料。
而这样有担当的态度，竟也让场上之人对其生出了几分怜悯。
毕竟这些名门贵胄，谁没有在年轻的时候芳心萌动过呢？
在世家望族中，像李苍耳与其夫人王氏这样伉俪情深的姻缘，简直是凤毛麟角。更多的是为了家族利益委曲求全、舍弃心爱之人而选择门当户对的婚姻。
如果，当初他们也有这样的勇气，她们心中的少年也有这样坚定不移的信念，现在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深宅大院从来不缺令人唏嘘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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