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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身份暴露

    门卫来报昌远侯道贺,已至大门外。

    疲倦的梁语强撑精神,换上厚实的衣袍在棠园中等候。夏日虽已进入尾声,但天气依旧炎热,梁语腿上盖的狐绒毯属实同这夏日格格不入。

    云若刚入京,尚未任官职,完全不用避讳来梁府道贺。兰陵公子云若,棋艺精湛,剑术超群,貌比潘安,也是名声在外贵族子弟。云若之于兰陵,正如梁语之于帝京,一等一的风流人物。文武百官,王侯将相,梁氏书院中皆有记载,也就是说,梁语对这朝堂,十分了解。对于这位昌远侯,他早想结识。同样,云若也想见识见识这位天降奇才的过人之处。

    云若脚步稳健,昂首挺胸地走进棠园。青衣少年一举一动都令人感到气度不凡。梁语抬眸远看这位兰陵公子,竟是昨日所见之人……

    梁语在北冥的搀扶下起身,佯装初见,温声赞叹:“侯爷果真如传言中玉树临风。”

    昨日竹林两面之缘,云若可不认为梁语不曾注意到他,只是他佯装初见的原因实在令云若捉摸不透。

    一表人才,平易近人,谦逊有礼,稳重又不失少年感,同如风中残烛的梁语形成鲜明对比。梁语虽不说,但心底涌起的羡慕之情排山倒海,他羡慕他少年心气,他羡慕他身体康健,羡慕他鲜衣怒马不受约束。

    云若见梁语面容憔悴,同自己一般高的身躯,却腰如束素,十分消瘦,宛如一阵秋风就能吹走的纸片。

    云若扶梁语坐下才开口:“梁相也是如传言中我见犹怜。”

    二人对坐弈棋,看似在谈古今圣贤,实则各怀心思。

    云若寻了句场面话开启话题:“见梁相与西竹年纪相仿,已功成名就,实在令西竹惭愧。”

    “唯衣不过世族子弟,不及侯爷出身侯府,虽蒙圣恩成了首辅,却无甚功绩。”梁语实话实说。

    “哎,梁相过谦了。梁相才华横溢,定能同李斯般成就一番事业。”云若故意拿下场凄惨的李斯作比,看看这位才华过人的丞相是否有自危之意。

    敏锐的梁语猜云若的来意是受命来试探自己的忠心。梁语不知道为何皇帝执意让自己出任高位,四大世家大有奇才供他驱使,何必让他这个病秧子去肃清朝堂。他可不认为,皇帝是赏识自己这无用的笔墨才华……这几年他一直都是以文弱书生形象示人,再不崭露头角。这世间除了梁氏族人,无人知晓他的心计谋略。

    他并不接这话,回赠了一句:“侯爷博古通今,也定能如酂侯般千古流芳。”

    云若忽然想起昨日那女子自称梁语妹妹,那梁语必定知晓她的来历。

    “承梁相吉言。西竹在兰陵时听过一言:帝王孙,才出众;梁氏女,乱世容。昨日有幸一见玉姑娘,确定此言非虚。”

    梁语沉默,似是一心在棋局上,一白子落下,将黑子杀了半数。这局棋,云若几乎没有扭转局面的可能。

    云若心思不在棋局,加之梁语的技艺远在云若之上。梁语蹙眉,站在黑子的角度思考走出困局的办法。

    这盘胜券在握的棋,出了变数。

    棣宁公主来了。

    南风来禀报时,风瑶那双妖艳的狐狸眼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了。

    二人行礼,云若低着头,完全不想让这位声名狼藉的放荡公主看见自己的脸。

    梁语离了那毛绒毯子,咳嗽不止。

    见到云若时,风瑶也惊了一下,她是完全没料到云若会出现在梁府。看来这身份是瞒不住了,这碗水要怎么端平啊!风瑶让他们起身,亲昵地扶梁语坐下,体贴地给他盖好毛毯,假装完全没注意云若这个人。

    一直不敢直视生怕与这位公主对视的云若,后知后觉她的声音有点熟悉。他抬头看向同梁语动作亲昵的女子……竟是……梁玉!

    梁玉竟是棣宁公主?!云若觉得自己应该拿二两决明子好好治治他这不争气的眼睛。想来她也不过是看上这张脸罢了,只要是她认为好看的男子,都会被玩弄一番,云若宽慰自己。

    他对自己的定位还真是清楚,风瑶确实只是看上他这张脸罢了,她要成大事不假,但她的爱美之心也不假。

    习惯了风瑶的轻佻,梁语一如既往地躲避她的撩拨,避不开就不动声色地受着。可云若没习惯风瑶这样七分真三分假的撩拨,误以为梁语是风瑶的入幕之兵,感叹道:“西竹竟不知梁相与公主殿下两情相悦。梁相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自然是要身份尊贵的公主才能相配,可驸马不得参与政事这规矩……”

    梁语认为自己应该解释他与她并非两情相悦……但是昨日光景还历历在目,梁语不愿多言。为了自己心底这点情意,梁语不顾大局。他素来理智,可就是太理智隐忍,才会有这种为数不多冲昏头脑的任性。

    云若面上微笑,心里却不是滋味。理智是胜不过感情的,已经动了的心不可能被理智挪回原位。云若自己都没发现,深埋心底的羡慕和不甘。他只觉得心口闷得慌。

    梁语沉默地拿起棠木茶盏递给风瑶,想着让他去猜吧,与风瑶暧昧不清的人不少,他梁语只是其中之一。等他见到其他人,就会发现风瑶其实只喜欢皮囊,并没有,同谁两情相悦。梁语也不知道,他是庆幸风瑶不与人两情相悦呢,还是因为她不与人两情相悦而难过。

    风吹过,梁语摆弄毯子,连声咳嗽。

    风瑶回头,露出惊讶的神态,随即收回搭在梁语肩上的手,将茶盏放下,笑容满面地靠近云若。过了一会,风瑶握住云若拈着棋子的右手,将棋子放到棋盘上。梁语盯着那颗棋子落下,发现这盘棋已成死局。

    他教风瑶下棋时,风瑶从未上心,最后也是放弃了。可这人像是天生的变数,总是误打误撞地触发一些事情。

    当云若感受到手上温度时,诧异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侧脸,任由她放肆地揉捏他的手指。

    “云若哥哥对我竟是这般好印象么?”风瑶满不在乎地解释:“两情相悦一词,本宫并不喜欢。广撒网,择良鱼,玩腻了再将它放归湖海,好聚好散这个词倒是不错。”

    竟有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存于世,云若觉得真是大开眼界。棣宁公主也是名不虚传的放荡淫乱,只是一想到她是梁玉,云若心里便不是滋味。

    风瑶松开云若的手,站起身来打量二人神色。

    云若心事重重,梁语不动声色。真是有趣。

    “侯爷,此局已是死局。”梁语出声。

    此时气氛有点奇怪,一个多情女子,两个稀世男子,和一盘死棋。

    “昌远侯可还有事要与梁相商议?”风瑶食指又不安分地把玩云若的手。

    云若知晓风瑶在下逐客令。只是这是梁府,怎么轮得到她下逐客令,是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云若觉得应该好好想想一些事情,起身告辞,拂袖走出棠园。

    “此处风大,本宫送梁相回房吧。”风瑶若无其事地说出这话。

    且不说公主和丞相这身份本就不能走到一处,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这么提出要去一个男子的房间,在普通人家尚且不合乎礼数,何况是梁氏这样的书香世家,何况是风瑶这样的皇室女子。

    只是说这话的人是风瑶,那大家就觉得是正常现象了。风瑶都做好了听梁语讲一番爱惜羽毛这些大道理的准备,反正最终结果也是她点头赞同,但想干的事还是会干的。

    可他偏偏料想错了。梁语疲态尽显,脸色惨白,但依旧腰杆挺直地端坐着。

    风瑶也不管梁语要不要跟她论一番礼义廉耻,自顾地拿起狐绒毯披在梁语肩上,上手扶着梁语起身。梁语想将手抽离,可他没有力气,他只好看向北冥。北冥会意上前从另一边扶住梁语。

    “殿下乃千金之躯,怎可做这些有失身份的事?”梁语沉着脸,冷漠疏离。

    有失身份的事,风瑶干的还少吗?冷漠疏离,梁语不是一直都对她这种态度么?

    “梁相是本宫之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么就有失身份了?”风瑶随心所欲的一句话,令所有人都低头跪下。

    风瑶后知后觉她说的话有所不妥,可风瑶不在意这句话的危险性。

    “本宫失言,梁相快起来吧。”风瑶不耐烦地说。

    到达梁语房门口,一只白狐蹿到梁语脚边。梁语看向婢女,示意她将狐狸带走。只是风瑶已经看到这只白狐狸,蹲下伸手去摸咬着梁语衣角的狐狸。不想这只狐狸认生,攻击性极强。鲜红的血珠滴落,染红梁语白色的衣角。

    又是所有人跪了一地,梁语立即遣人去找医官。风瑶睥睨着这只脾气比她还大的白狐狸,笑道:“梁相的狐狸果然与众不同,它如此冲撞我,梁相可否将它交由我处置?”

    梁语心力耗到极点,又心系狐狸,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医官听到动静迅速赶到施针,神色凝重。医官屡屡同梁语说静养,免忧思,莫过劳,梁语从来未遵守过。眼看梁语日复一日地虚弱,医官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过一年。

    风瑶包扎后就在一旁坐着,眼神在昏睡之人身上游走,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北冥觉得自己今天见了鬼,棣宁公主竟有这么安静柔情的时候。更见鬼的是,一下午风瑶都安静地守在旁边,棣宁公主竟有这么耐心的时候。

    的确是耐心地静坐了一下午,可风瑶眼睛可没有静下来,她的眼神就没离开过眼前的美人。

    墨发散落枕上,苍白的肌肤与之鲜明对比。修长的睫毛紧贴在下眼睑上,光恰好落在高挺的鼻梁上,薄唇失了血色,干巴巴的。病态美,也是美。薄唇之人凉薄,风瑶就十分凉薄,梁语也凉薄吗?透过轻薄的里衣,锁骨若隐若现,勾人得很。

    风瑶对梁语这张脸了如指掌,耳后痣,鼻尖凉,骨感颌,深情眼,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性感。这张脸沉睡的样子,是她第一次见。这种破碎的美,可真惹人怜爱。风瑶开始期待,轻衣之下的肌肤是否也如脸一般美。

    落日照青山,湖海掩薄凉。金碧辉煌的宫殿,琉璃瓦映着暖阳,檐角鸟兽泛金光。雅致清贵的府邸,园中湖铺上金粉,亭台高楼笙歌起。这就是上层的盛世啊。

    云若回到府中径直去了书房,让青蒿研墨,提笔写了一张药方,搁笔道:“青黛,按方子煎药。”

    无人应答,无人接他的药方。云若看向研墨的青蒿,青蒿恍然大悟说:“昨日主人冲冠一怒打翻茶盏,青黛手被烫伤……嗯……在房中,养伤。”

    云若扶额,并不想搭理这些事,摆手让青蒿去煎药。

    青蒿走出书房,如释重负。他生怕云若深究这事……青黛六岁被云若救了回来,她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云若留她在身边多年,又深受夫人喜爱,性格就变得执拗任性。云若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但进京之后就变得严肃深沉了。

    这些都不关青蒿的事,他想,还是好好完成主人交待的事吧。五味子,石菖蒲……都是些凝神静气的药材,主人难道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才性情大变吗?

    越来越昏暗的室内,依旧沉睡的美人,风瑶开始躁动。她不能在这里待到天黑,倒不是怕给她本就恶劣的名声多添一笔,而是她那多疑的父皇,可容不得自己的女儿同他的肱骨之臣有点什么。

    所幸,梁语在一阵咳嗽声中缓慢睁开眼。那画一样的人物,无论动静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存在。

    “殿下怎么还在此处?可是有事要吩咐微臣?咳咳咳……”昏睡许久的梁语,说话有气无力,但还端着那一份温和儒雅的样子。

    “那只狐狸,梁相还未回复。”她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让人看不透她的真实想法。

    那只白狐对他有特殊的意义,可风瑶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她喜欢戏弄自己,梁语也明白,白狐大概率也是她在戏弄自己,他要赌这一局吗?

    梁语声音微弱,回答道:“那畜生伤了殿下,自然是由殿下发落。只是……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殿下可否留它一命,待殿下出气后将它放归山林。”

    “啊哈……哈哈哈……”风瑶笑得花枝乱颤,抓起梁语的手,明目张胆地轻薄。一旁的北冥翻了个白眼,侧过身去不看这种令人火冒三丈的场景。

    “上天有好生之德,哈哈哈哈哈,可我没有啊……”风瑶故意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