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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很喜欢你

    弦月高悬,凉风习习。

    梁语站在窗旁,周遭荒芜寂静,窗外看见的只是荒山树林,无一盏灯火。归元散确实让他不似从前那般孱弱,可他的身体还是差。这才吹了一会的风,又开始咳嗽了。

    北冥给梁语披上披风,将窗关起来,扶梁语到榻上。

    “明日便可以到姑苏了,公子要保重身体才有心力解水患啊。”北冥观察今天梁语比之前精神许多,对风瑶有一点点改观。

    “我听闻父亲曾在姑苏生活过?”梁语询问。

    “是的,公子您还是在姑苏出生的。”

    梁语支使北冥出去,独自待在房中。

    为什么父亲会在姑苏生活?梁氏出于云梦,自己不是生于帝京,也该是生于云梦,为何是姑苏?难不成母亲是姑苏人士?梁父从未提过梁语的生母,族谱之中也没有任何关于母亲的记载,他甚至不知道母亲的姓名,只是听父亲梦中喊过“微微”一名。梁语对于素未谋面的母亲并没有太多感情,只是血肉亲情……他哪能一点不在意。

    黑夜之中,危机四伏。

    苏蒙府中,四五人聚集一处,商量对策。

    “陛下扶持梁语为相,必定是有意挫伤朝中两派,将权力收归手中。”一人道。

    另一人附和道:“同为世族,可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不比四大家族根深蒂固,我们若被打散,岂不是让梁氏更加强盛?”

    又一人献计道:“苏大人可要为我们谋条生路啊!依下官之见,梁语绝不能留。”

    苏蒙道:“梁语此等有才之人,不成盟友必成强敌,本官正有除之而后快的计划。”

    内廷宫苑,风瑶去见风平,恰巧撞见满面春风的云若。

    “呀,我当是哪位郎君步步生莲呢!”风瑶调笑道。

    见到风瑶,云若愣神了一会。

    他正想行礼,风瑶却出其不意地一把拉住云若的手跑开,下令不准任何人跟着。

    青蒿哪能让云若离开他的保护范围,只是他刚踏出一步,就被洛三洛四拦着……

    今夜风大,风瑶发丝飘扬,衣裙摇曳,云若警惕地盯着身前的女子,生怕她做出什么非礼之举。碍于身份,云若是万万不能对她动手的。

    跑到一个风景甚好的高阁,风瑶松开云若的手,让他朝远处看。云若眺望,盛大帝京尽收眼底。

    万家灯火,繁华帝京。在这寂静的夜里,齐齐整整的宅院民房,灯火通明。她是想让他看鹤裕的强盛吗?真是……有趣。

    “殿下何意?”云若明知故问。

    风瑶趴在栏杆上,背对着负手而立的云若,苦笑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今日心情不好,想让云西竹陪我吹吹风。”

    心情不好,是因为梁语离京么?昨日还狡辩他们关系简单,今日就真情流露了,看来这位棣宁公主,只是假风流,真痴情。

    云若问:“不知殿下因何心情不好?”言毕行至栏杆旁。

    “现在是什么时候?”

    “快戌时了。”

    “此时是鹤裕天枢十七年七月三十戌时。”风瑶声音沙哑。

    云若不知道风瑶葫芦里卖什么药,默不作声。

    “是我娘的忌日。”

    原来如此。原来今天是温良皇后的忌日。孤家寡人的云若想出言安慰,只是话到嘴边却不愿意说了。棣宁两个字,像罂粟,美丽,剧毒。

    风瑶说了句想喝酒,但是侍从并未跟来,云若是不能在这内宫随意走动的,若不是被风瑶拉过来,此刻已经回到家中。

    撇下云若,风瑶跑下高阁,云若俯视楼下,这位穿着华丽的公主,竟然在刨土……

    换作别人早已跑下去帮忙,但云若就这么玩味地看着,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带着泪痕的贵女十分狼狈地抱着两坛酒,蓝色衣裙上沾满了泥土,脸上也沾了土,若非钗环泛光,完全看不出她与农家女有何区别。

    风瑶把一坛酒塞到云若手里,巴望着云若道:“这是我与哥哥埋下的酒。你今天必须陪我喝。”

    低头看着这个瘦弱的女子,像个玩了泥巴回家的小女孩。风瑶塞了酒便又走向栏杆,仰头饮酒。

    弦月高楼,孤女独饮,甚是凄凉。

    云若觉得十分有趣,行为放荡的公主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肤浅弱智,反而是个敏感孤独的弱女子。她装作风流或许是为了让帝京公子无人敢求娶。真是有趣。名冠帝京的世家公子,自是尚主的最佳人选,却为了心中抱负不得与心爱之人举案齐眉。身不由己的皇室公主,为了心上人假装风流,痴守着黄粱一梦。当真有趣。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吧。

    云若走到她身边,举止优雅地喝了一口酒。夏夜的风,将二人的衣裳纠缠到一处,又决绝地分离。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坏得很?”风瑶像是自言自语,又似真心询问:“你是不是讨厌我这样不知礼数的女子?如果你处在我的境地,应该就能理解我的苦衷。我十岁那年失去母亲,十二岁那年失了兄长,一个人在这陌生冷清的深宫过了四年。”

    云若不为所动,只是边喝酒边听她讲。

    “我不愿成为前朝政治的牺牲品,也不愿为了家国利益老死异乡。生而为人,凭什么我的宿命就是为他们的利益牺牲。”风瑶情绪激动地讲。

    云若一言不发,任由晚风迎面吹来。

    “我风洛言,不过是平平淡淡地生活,这么微小的愿望怎么在他人看来就如此奢侈。”风瑶哽咽哭诉。

    “殿下的愿望,是与梁相平平淡淡地生活吗?”云若忍不住问。

    风瑶直视着云若的眼睛,狐狸眼迷茫又悲伤,她似乎被酒影响了应变力,疑惑不解道:“太傅?哈哈……所有人都认为我喜欢他,你也这么认为吗?”

    云若被这眼神看得不适。喝了半醉的女人,像决堤洪水般倾吐心事,完全不顾及他们仅认识几天而已。不是梁语?难不成她要说是他云西竹吗?表里不一的人云若可不会相信她对自己一见钟情。倘若她真这么说,那云若倒是要重新审视这位棣宁公主了。

    云若歪头问:“难道不是吗?那殿下又对哪位公子芳心暗许呢?”

    风瑶举起酒坛子碰了云若的酒坛,又将视线投在这万里山河中。她凄然道:“家仇未报,我可没心思谈情说爱。不比你云西竹,花前月下,佳人在侧,看上哪家姑娘便可三书六礼娶进门,好不自由。”

    云若疑惑:“家仇?”

    风瑶愣住,假笑搪塞道:“酒力浅,让你见笑了。天色已晚,你同我待在一处可是会败坏名声。”

    风瑶打个趔趄,笑着说:“美酒佳人,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我很开心。你快回吧,我也该回去了。”

    云若看着风瑶脚步虚浮地往长廊走,走了一段就有宫女出来搀扶,云若这才放心离开。若是风瑶出什么事,自己肯定会染上点麻烦。他可不想因一个过客白添是非。

    他站在原地心中盘算着,不料风瑶突然回头,朝着他晃了晃酒坛,喊道:“云西竹,我很喜欢你,下次一起喝酒啊!”

    “云西竹,我很喜欢你。”回音消散在这夜风中。

    云若朝风瑶一拜。站在深深长廊中,面上粘着泥巴的女子,笑容灿烂,语气真挚,谁能相信那是言语放肆举止轻浮的棣宁公主呢?那是独属于风洛言的一面,是其他人包括梁语都未曾见过的一面。

    踏入沧澜殿,风瑶瞬间收起醉酒的模样,稳稳当当地走进寝殿。

    洛一跟上说:“殿下怎能对昌远侯说这些话呢!打草惊蛇,洛一担心啊。”

    风瑶十分疲劳,陪沈迟转了一下午,又同云若演了这么久,还刨土取酒,她低头看着裙摆上的泥土,皱眉叹气。

    “姑姑,先让我把这些脏东西清理了。”

    素襦蓝裙落地,水汽漂浮氤氲,水珠滑过冷漠的脸,滴落香肩,掠过后背,深蓝的弦月纹慢慢显现。

    风瑶闭目,却不是养神,还在交代洛一。

    “将母亲薨逝的真相透点消息出去。不用说太多,让他了解王氏干的事就行。”

    洛一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昌远侯,那风瑶今晚说的话就是故意的,并不是因酒上头才对昌远侯倾诉,洛一不解:“殿下为何选没有实权的昌远侯?丞相才是最应该拉拢的人啊。”

    风瑶回答她:“我直觉云若不是一般人,现下虽无根据,但就是有强烈的直觉。若他确实只是袭爵的贵族子弟,那也构不成威胁。至于梁相嘛……我看不透他。倘若他假意效忠那我们就必败无疑。让我再试探一下吧,梁语这种足智多谋的人物,若不成盟友,必成强敌。再者,我与他虽有四年师徒情分,可风珏与他也有四年师徒情分……别看王氏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她也曾是位列四妃的人物,风珏的出身可不低微,储君人选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