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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叱诧风云

    苏潜早早地来到梁语住处等候,文嵩也跟在身边。

    常年生活在姑苏的苏玄并不知晓朝中情况,昨日收到拜帖时诚惶诚恐,今日宴会他亲力亲为,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危及他儿子官位。

    待各人落座后,该上的节目逐一开始。席间都是一些场面话,苏潜与苏氏不睦,不想多言便一直吃吃喝喝,文嵩更是与苏玄不熟,也一直不说话,佯装听曲。苏玄把什么年少有为、仪表堂堂、少年英才、天资聪颖之类的词说了个遍,梁语就一直说什么苏公谬赞之类的自谦话语,你来我往的似是相谈甚欢。

    消磨得差不多了,苏玄拍手,一众舞姬登堂献舞。江南美人,独具风情,蹁迁起舞,苏玄的意图傻子都看得出来。文嵩饶有趣味地等着看戏。梁语自是阅女无数,但江南美人的风情怕是未曾领略过。自古美人出江南,苏玄想着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对江南美人坐怀不乱。

    “菱娘,给梁相斟酒。”苏玄吩咐。

    被唤菱娘的女子从众女中走出来,眉清目秀,美而不妖,衣裙素雅,步步生莲。盈盈一笑仿若荷花盛开,眉头一蹙惹人心生怜爱。西施容貌,褒姒性情,世间少有的美人。

    东沧偷偷看了一眼菱娘,腹诽风瑶完全不能跟这种人间绝色相比。纠缠他家公子的女子何其多,一个比一个貌美,一个比一个有才。

    菱娘朝梁语走去,摇曳生姿,深情款款。她沦陷在梁语的美貌中。听闻苏玄打算把献给丞相时,她是万般不情愿的。奈何她只是一个庶女,身不由己,已经说服自己去伺候年纪可以当她爹的人,没想到这个丞相如此年轻,还生得这般俊美。现下已不是万般不愿,而是求之不得。

    她拿起酒壶,十分做作地给梁语倒酒。得到苏玄暗示,跪在梁语身侧,伸手欲给梁语揉腿。

    梁语脸色凝重。身不由己也好,自荐枕席也罢,梁语是对这个菱娘感到厌恶。他厌恶每一个往他身上贴的女子,包括初见时对他上下其手的风瑶。可他不会表现出来。

    梁语站起避开她的手,对苏玄说:“苏公好意,本相心领了。只是本相暂无娶妻之意,望苏公知悉。”

    菱娘听罢当即掉泪,楚楚可怜。

    苏玄可不能错过巴结首辅的机会,跪下说:“菱娘是小门小户出身,怎敢高攀梁相,更不敢妄想嫁入相府。只是我这侄女倾慕梁相已久,但求无名无分留在梁相身边伺候。”

    还是苏玄的侄女,苏玄真是下血本啊。文嵩兴致勃勃地嗑瓜子看戏,这戏可比他想的精彩。苏玄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可就有失风度了。

    “苏公,本相已心有所属,还请苏公高抬贵手。”梁语可不像方才那样温和,语气十分强势。

    “大人可是嫌弃菱娘出身?”菱娘泪眼汪汪地问。

    但是梁语看都不看一眼。

    见梁语坚持,菱娘又道:“菱娘虽是庶出,也不曾受过此等屈辱。颜面既失,菱娘不愿再耻笑中苟活。”

    说罢就要去撞柱子,苏玄与她反复拉扯,场面一度混乱。

    “小娘子这般贞烈,梁相不如就留她在身边。红袖添香,岂不美哉?”文嵩煽风点火道。

    梁语沉着脸呵斥:“放肆!”

    堂上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本相给你三分薄面,你就真当本相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寻死觅活?呵,你既想死,本相成全你。”梁语说完抽出东沧的剑扔在苏菱面前。

    苏菱是个有心机的女子,可终究是生活在后宅的女子,哪里见过兵器,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发抖。

    “怎么?又不想死了?这可由不得你了。”梁语又恢复和煦的笑脸,这比他沉着脸更可怕。

    东沧下阶捡起剑,似是要帮苏菱自缢。

    苏玄好说歹说才劝通梁语放过菱娘。梁语本来也只是杀鸡儆猴,找着台阶就下懒得周旋。

    遣散闲杂人等,梁语看一眼苏潜,苏潜会意,简单地陈述灾情。

    苏玄不懂这是何意,看向梁语。

    梁语问他知不知道这事,苏玄自是知道洪灾每年都发生的。

    “姑苏百姓受苦受难,本相十分痛心。苏公虽未入仕,但令郎在朝中为民谋福,苏公可愿为苏尚书,为本相分忧?”梁语语气平淡地说。

    苏玄意识到,梁语的意思是想让他帮忙解决洪灾?梁语此行为何是众所周知的。

    苏玄慷慨激昂答:“苏某自是义不容辞。”

    梁语扯扯嘴角笑道:“苏公果然心怀天下,本相甚是欣慰。苏大人有意将环山河边的居民迁移至安全之地,只是居民贫穷,府衙亦无余钱。故苏大人与本相拜访苏公,希望苏公慷慨解囊,救济百姓。”

    此话说完堂中便陷入死一般寂静,场面十分诡异。

    苏玄恶狠狠地瞪着苏潜,苏潜昂首挺胸无视苏玄的愤恨,文嵩难以置信地看着梁语,梁语满脸期待地看着苏玄。

    良久,苏玄开怀大笑,朝梁语一拜道:“苏大人与苏氏多年不合,梁相可能不清楚。恕苏某无能为力。”

    苏潜惭愧,朝梁语一拜,朝苏玄一拜,言辞恳切道:“明贤自知愧对祖父,但姑苏百姓无辜,请祖父不要因为明贤弃姑苏百姓不顾。祖父若能伸出援手,明贤自愿辞官谢罪。”

    梁语沉默观望,一言不发。

    文嵩也一番高谈阔论劝说苏玄,积德一词都拿出来了,说得苏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梁语坐那安安静静地喝茶,完全不受他们声音嘈杂的影响,仿佛有无形的屏障阁在他们之间。一边是有失身份地争论,一边是举止优雅地品茶。梁语计划里有试探苏潜和文嵩这一环,听听他们的志向,看看他们的能力,是否能提拔入京。

    看他们也吵得差不多了,梁语放下茶杯,茶香还挺独特。看看这一桌,崂山红茶,琉璃盏,金鸡壶,白玉盘……苏氏可从国库偷了不少钱啊。

    苏玄愤怒地喊:“苏潜,你有什么脸面找我借钱!”

    “看来苏公误会了,本相和苏大人可不是来找你借钱的。”梁语出声。

    苏潜苏玄都惊讶地看向梁语,梁语站起来,步伐从容地走下来,对苏玄说:“本相是为让苏公捐财救灾而来。”

    苏玄就是再蠢也知道梁语某他的财了,年轻人还是不要太狂妄啊,在姑苏,苏府,他的地盘撒野,就是太岁头上动土。这可不是帝京,他让梁语为国捐躯也不是不可以。

    苏玄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言语不善地对梁语说:“梁相说话可要注意分寸啊。这可是苏府,不是帝京,也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地方。”

    苏玄的警告梁语完全不在意,他自顾自地说:“本相听说姑苏有一名出众的舞姬叫……叫许婷。本相还听说她高嫁了苏远,不知本相是否能见一见爱媳啊?”

    听到许婷二字苏潜心中一颤,他不明白梁语为什么要提及他的母亲。

    苏玄也不明白梁语为什么提一个死人。

    苏潜向梁语解释:“梁相,许婷是下官生母,已经过世了。”

    “那真是遗憾。”梁语惋惜道。

    苏玄一头雾水,不知道梁语又在挖什么坑。

    “听苏大人说,令郎宠妾灭妻,可有此事?”

    苏玄不淡定了,出言送客。

    “苏公莫急,刚好苏大人也在这,要把事情讲清楚嘛。”

    “愣着干什么,动手!”苏玄怒斥。

    家丁拿着棍子冲进来围着梁语一行,刚刚站定,亮晃晃的剑就架在脖子上了,哪里还敢动手。

    苏玄看着这局势,大声喊来更多家丁,他就不信了,区区二十个人,他的二百打手还斗不过。

    “苏公,若不想今日血流成河,还是让那他们退下吧。口头能说清的问题大可不必动手,这玄衣卫的刀可不长眼。”

    苏玄不为所动。

    二十玄衣卫收剑退后,仅留一人应对二十个家丁。不过须臾,只见鲜血从剑上淌过,这名玄衣卫面无表情,伫立原地待命。尸体遍布,秋蝉悲鸣,苏玄此时再无之前的硬气,于这死寂中,家丁赶来,见此场面惊恐退后不敢入堂。

    苏玄摧眉折腰道:“苏某冒犯。愿捐二十万两赈灾。”

    二十万两?都不够给饥民解决吃饭问题。

    梁语对苏玄的话不表态,莫名其妙地说:“苏远八抬大轿地迎娶许婷,苏公当时应该比今日还生气吧。苏远风流,纳妾甚多,许婷终年郁郁寡欢,入门十年后病逝。”

    苏潜一头雾水,他提这些陈年旧事触发了苏潜的思母之心,过往在苏府中母子饱受欺负的日子浮现脑中。

    苏玄心虚,又觉得梁语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年前的事,就算他真的知道,空口无凭,只要咬死不认,他也不能强加罪名。

    梁语拿出一封信件,递给苏潜。

    苏潜接过,“父苏玄亲启”五个字映入眼帘,拿出信纸展开,“许婷不能留”五个字刺痛双眼。落款苏蒙,时间正好是他母亲去世前两日。字迹官印,都指向苏蒙。

    “本相很好奇,许婷发现了什么值得苏公痛下杀手。”梁语不带情绪地说出这句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令苏潜的怒火烧得更旺。他万万没想到,母亲并非病逝,是惨遭毒手,仇人还是他的叔叔和祖父。母亲这一世命苦啊!相依为命的母亲,血脉联系也不能遏制心中的恨。

    怒火驱使苏潜一拳打向苏玄。文嵩急忙上前劝阻,生怕苏潜打死了苏玄被革职入狱。苏玄杀人,自有鹤裕律法惩戒,不值得为他搭上大好前程。

    信件毫无虚假,苏玄也不辩解了。不就是想让他掏钱嘛!

    “苏某愿出四十万两助梁相解决难题。”

    东沧抱来一堆杂乱的东西放到桌上,有账本,有书信,有奏折,还有血书。

    梁语道:“天永二年,苏蒙向秦王献红玉麒麟,任兰台令。天永三年,苏蒙转任督道仓吏,私吞皇粮一百五十二石。天永四年……天枢元年,海宁县令血书参奏苏蒙被杀。天枢二年,姑苏洪涝,世族苏氏家宅被毁,户部侍郎苏蒙贪污一百万两用于修葺苏宅……苏公还想听本相继续说吗?”

    苏玄听一件心梗一下,汗流浃背,气息不畅。

    证据俱全,不是空口无凭,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梁语摆明是要拿苏氏开刀啊。苏玄心里责怪苏蒙行事不慎,把柄全落人手里才使自己如此被动。

    苏玄直接问:“梁相想要多少不妨直说。”

    梁语得到了想听的话,直言不讳道:“苏公至善,本相替姑苏百姓谢苏公慷慨捐出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苏玄双腿无力瘫坐在地上,想破口大骂这贪得无厌的狗官,望及桌上那些证据,他只能咬牙切齿地说好。三百万两啊!这可是把苏家半数财产都送出去了!他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见苏家祖先。

    苏潜文嵩膛目结舌,对这位少年宰相刮目相看。只要能造福百姓,苏潜不介意放下私仇。

    梁语再交代:“事态紧急,辛苦苏公三日内把三百万两送至郡衙。也提醒苏公一句,本相离开姑苏之前,苏公的每一封书信都不会离开姑苏。”

    梁语从容地踩过满是血污的地板,面无表情地离开苏府,苏玄望向门外,只能看到梁语的披风一角消失在秋风中。

    满堂尸首,秋风萧瑟,半百苏公,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