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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合作愉快

    姑苏新巷。

    梁语身后跟着苏潜、文嵩一块来访查新建起来的房子,确保将每一位灾民安置到位。四通八达的巷子像迷宫一样,好在有各种标志确定位置。房子虽然简陋,但总算让他们有了容身之处。水患问题也解决了,以后总会慢慢好起来的。是在说灾民的生活,也是在自我宽慰。

    拐过转角,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跑过来,她穿着打满补丁的蓝色麻布衣服,踩着草鞋的小脚丫,足侧因长日吹风皮肤皲裂,像缺水破裂的农田表面。南风警觉地想拦住她,梁语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吓着人。

    本以为会奔向梁语的小女孩,不偏不倚地撞到南风身上,她抱住她撞上的“东西”,扑闪着清澈灵动的眼睛抬头问:“你是梁大人吗?”

    生得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睛,竟然看不见太阳,看不见草木,看不见这并不美好又让人留恋的世界。

    梁语蹲下来,牵过小女孩的手,揉揉她的小脑袋,莞尔一笑,温柔道:“我在这。”

    梁语很少笑,更少发自内心地笑,说话也是冷冰冰的,这个约莫八九岁的女孩,同时碰上了两件罕见的事,可惜她却无法看到,这位人间绝色的笑脸。

    “这个给你。”小女孩伸手,小手紧紧地攥着一把红豆枝,生怕被人抢了去。

    梁语一手接过红豆枝,另一只手给小女孩整理凌乱的头发。

    “阿娘说,你是好人。”小女孩认真地说出后边四个字,表示她认同她阿娘的说法。

    梁语手顿了一下,依旧温柔地问她:“那你阿娘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我是好人?”

    “你让我们有地方住,有饭吃,还派了好官来。”她展颜回答。

    梁语被这句直白的话惹得啼笑皆非。苏潜和文嵩闻言忍俊不禁,赞叹乡野女子的单纯。

    “梁大人,你长得很好看吗?”小女孩一本正经地问。

    这要怎么回答……怎么跟……跟风瑶一样……那么注重皮相。

    “哟!小小年纪就色胆包天。”文嵩打趣,缓解尴尬的局面。

    小女孩微微侧头,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气鼓鼓地狡辩:“爱美之心,你这个臭男人怎么会懂。”

    爱美之心……还真是跟风瑶一模一样……

    被骂臭男人的文嵩与苏潜对视一眼,又跟南风视线相撞……无言以对的臭男人尴尬地咳了两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小女孩十分严肃。

    梁语把最后一缕发丝放下,满意地看着她长发齐整的样子,他应该是有强迫症的……又看到皱巴巴翻来折去的衣服,梁语皱眉,这只手今天注定要辛劳了。

    “你若觉得我好看,那我便好看。你若觉得我不好看,那我就不好看。”梁语一边整理破旧的衣服,一边回了这么句废话。

    令梁语意想不到的是……听了他的话后,冰凉的小手落在他的额头上。梁语对这一动作感到不适,一时间,风都安静了……南风惊掉了下巴,苏潜替她担心,文嵩抚额别开眼。

    小女孩并未察觉这触目惊心的场面,眉毛,鼻梁,脸颊,都摸了一遍,倒是没有碰他的唇。当然如果她真这么干,梁语也会阻止她。

    苏潜心酸慨叹,这小孩是上辈子是拯救世界了吗?她居然能占梁语便宜!她居然能吃梁语豆腐!!她居然能干棣宁公主才敢干的事!!!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小女孩明媚一笑。

    梁语心里不是滋味,可看着这样眼盲的小孩他怎么忍心说他不喜欢呢……梁语最终还是把她的衣服揪平整了。

    “温曦,温曦……”茅屋里传出呼唤声。

    “我还会见到你吗?”她的语气中透露着期待。

    梁语举着手里的红豆枝,握着小女孩的手,苍白笑答:“我欠了一束红豆,因果轮回,会再见的。温曦。”

    温曦听到他喊了她的名字,放心地抽手转身。并不平整的路面,她走得磕磕绊绊。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巷间,梁语抬手晃了晃中指,跟着的护卫尽数消失在身后。

    苏潜望了望天色,提议回去。文嵩没说话。

    “苏大人辛苦,先回去歇息吧。本相还要去个地方。”

    文嵩对梁语的本事认可了,对他人还是抵触。他冷嘲热讽:“去哪儿?梁相这身子骨不宜操劳,出了什么事谁都担待不起。”

    “嘿,你个臭男人。”南风急眼:“我们公子去何处哪容得你置喙啊!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回去多读点书。”

    “南风,不得无礼。”梁语并不恼文嵩的冷嘲热讽,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文嵩的看法。

    “万香楼。”梁语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

    这下别说是苏潜,南风都目瞪口呆。他没听错吧?他家公子要去?青楼?这要是传到帝京,棣宁公主不得亲自来端了这楼。

    当南风从这个爆炸事件反应过来时,梁语已经走出好几步了,南风瞪了一眼文嵩,小跑着跟上去。

    苏潜和文嵩看着梁语潇洒的背影,对视一眼。

    文嵩:“大人,毕竟是世族大家出来的,怎么会不食人间烟火呢!”

    苏潜:“这两个多月相处下来,梁相完全不像是好色之徒。你忘了在苏府……”

    苏潜咂嘴,不想再提当日之事。

    一直忙于公务,梁语还未好好看看江南风景。船夫经验老道,乌篷船稳稳当当地在水面上漂游。梁语眼中是:白墙黛瓦,流水人家。稀稀疏疏的枫叶落在水面上,顺着水流漂浮旋转。来往的船只,有提着青鱼回家的布衣男子,有吟诗作赋的清贫书生,有哼着歌的小姑娘……岸边捣衣的妇人,吴侬软语,唠着家里长短。何时新巷中的人也能过上这种悠然的生活啊?

    梁语问起母亲一事,南风摇头,还是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燕过留痕,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反而显得有人在掩盖真相。

    梁语正沉思着,突然一团红色的不明物件刺激到了他的眼睛。还未等他看清那是何物,又有什么不明物体落到他的头上。

    暗卫是眼睛瞎了吗?南风是掉水里了吗?

    南风正捂着嘴憋笑呢。

    转眼之间,梁语的白衣是一点都看不见了,五颜六色的手帕完全将他淹没。

    梁语突然想起姑苏这风俗,后悔一时兴起不加装扮地游河了。

    梁语扒拉下挡住他视线的东西,拂去肩上腿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破布”,一言不发地走进船篷之中。南风笑够了也跟着进去。

    梁语手中还拿着那一把红豆枝,瞅着它蹙眉。

    此物最相思。

    可他心中所思,两月余没有给他送一句话。

    他都是在暗探嘴里听到她当街跟沈迟演了出英雄救美,她跟昌远侯高阁饮酒畅谈,听到她和沈迟逛青楼……温良皇后将她护得好,沧澜殿连他梁氏暗探都没法搜集到情报。

    他到底是希望她记挂他,还是希望她远离他?

    他的行为都在跟她保持距离划清界限,可他脑子总是期盼着她在意他一点……

    船上虽没了翩翩公子的身影,可那一船的手帕,足以见得这位公子的气度不凡。因此楼上的女子,纷纷往只有船夫的乌篷船上掷手帕,啼笑声荡漾在一城山水中。

    天色渐渐暗下来,梁语上岸正打算走,船夫在后边喊:“哎!花哔粒子,来塞哉!倷滴旭旭红囊么楠憾?”

    南风不解地看着船夫,解释说:“老伯,我家公子是帝京人士,听不懂你说的话。”

    梁语回眸,言语冷淡说:“劳烦您扔了。”

    南风赶紧掏出银子交给船夫,急急忙忙跟上。

    只听身后有几个妇人议论说,这个小伙子,生得好俊,人却无情。

    无情的风瑶靠着无情的沈迟,在风满楼里邀月共饮。

    “我跟你说,阿迟,我一定要把这个不知好歹的昌远侯大卸八块!”风瑶与沈迟背靠背,一脚踩在沿栏长椅上,一脚在空气中晃荡。

    “殿下要将谁大卸八块?云若是真的没想到,都过了快一个月了,殿下的怒火还烧得这么旺。”

    沈迟懒懒地抬起眼皮,余光扫了一眼,继续仰头喝酒。不是她的场,美酒,雅座,花生米,她静静地看就行了。

    风瑶压根没抬眼看他,摇着酒杯瞎吟诗。

    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

    沈迟头往后仰,抵着风瑶的后脑勺,调笑道:“这酸溜溜的诗,可不像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哈。看来跟某些大才子待久了,近墨者黑。”

    沈迟懂诗的意思,却不懂它的隐喻。她一个驰骋疆场的人,最不喜这些风雅之事。

    但云若不同,饱读诗书,才华横溢,悟性极高。他知道风瑶并不是像沈迟所说的思念梁语,是在生他与顾盼的气。不是云若自信,是风瑶的话太直白了……

    近一个月他想了很多。他进京是有大事要办,但这并不妨碍他与风瑶往来。想来风瑶对自己不过是喜欢这副皮囊,可这也并不妨碍他对风瑶真心相待,哪怕他们的情缘像相思子一样。他打听了许多,认为风瑶对梁语,也不过只是喜欢皮相。既如此,半斤八两的他也不落下风。

    箫声起,酒共举。千缕愁,随风走。云若拿出箫,吹他们初见时的曲子。可惜的是,风瑶初见时,不过是见色起意,虚与委蛇……压根就没注意吹的什么曲子。

    沈迟畅快道:“和你喝了一下午总觉得缺点什么,原来是缺点动静。”

    风瑶接道:“美酒,美人,美景……荒淫至此,这世间谁比得上我风瑶啊。阿迟跟着我,美酒美人美景,只要我还有,就不会让你没有。”

    沈迟撞了下风瑶胳膊,喜笑颜开,道:“美人美景就算了,我可对你招来的蜜蜂不感兴趣。但是美酒,来者不拒,哈哈哈哈哈哈……”

    箫声止,云若从青蒿手里接过两个酒坛子,拎起来朝着风瑶晃了晃,道:“借君桑落,还之桂花。”

    那夜在高阁,他们喝的是桑落酒。今日云若带来的桂花酿,并非俗品。这可是他冒着被逐出师门的风险从他师父的酒窖里偷出来的!

    风瑶不为所动。

    云若拆了封口,浓郁的桂花香飘出,沈迟吸了吸鼻子,十分没骨气地跳下楼台凑过去。风瑶本来是靠着沈迟的,她这一走风瑶差点摔下去……她瞅着同云若相谈甚欢的沈迟,心里更生气了。

    沈迟!沈迟!!沈迟!!!一定要让她嫁出去!

    她正生闷气呢,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青瓷酒杯落在她眼前。风瑶气呼呼地转过身去,趴在栏杆上,一言不发。

    “云若不知殿下为何生气?是因为云若与顾盼亲近?可殿下又为何因此生气呢?男未婚女未嫁,我与殿下仅三面之缘,殿下又为何要因为云若与别的女子亲近而生气?”云若是懂火上浇油的。

    风瑶的怒火达到极点,手朝酒杯挥去。云若早料到她会这么做,完美地避开了风瑶的攻击,护住了这一杯千金难买的桂花酿。

    反复被刺激,又不能大打出手,风瑶只好用她惯用的伎俩了。

    她拂袖跳下楼台,眼神凌厉,一步一步朝云若走去,青玉飞狐步摇流苏相撞,发出轻微声响,湖蓝锦绒长裙曳地,步步紧逼。

    “侯爷好威风啊!侯爷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需要本宫提醒你一句么,昌远侯?谁准许你对本宫出言不逊,何时轮得到你来质问本宫?”

    风瑶进一步,云若退一步,二人四目相对,云若高略低头,反倒像是在审视风瑶。直至最后云若被堵到墙边,退无可退。

    沈迟不动声色地喝了他半坛桂花酿,偷笑着看他们二人的好戏。

    风瑶一手拍到墙上,墙,手,躯干,三面围着,而第四面……是栏杆。

    云若抿嘴一笑,稍微俯身拉近二人距离,低声道:“殿下说得对,是臣僭越了。臣自以为是地认为,殿下有家仇,臣也有家仇,殿下会和臣惺惺相惜。”

    他嘴里说着僭越,眼里可是没有半分惧色。还有这完全无所谓的态度,悠然饮酒的姿态,在风瑶看来都是挑衅。

    家仇?沈迟听到这两个字就不能再置身事外地喝酒了。什么家仇?她怎么从未跟她提过?

    “合作?侯爷的诚意就是三番两次地试探?”风瑶不满地问。

    云若抱手靠在墙上,单手转着酒杯,偏头假装漫不经心答:“殿下误会。云若对梁玉一见倾心,云若想知晓她的心意。”

    梁玉?又是谁?沈迟心里的疑惑让她怀疑自己喝醉了。

    风瑶听到这回答愣住,心里偷乐,鱼上钩了。

    “你俩能不能过来跟我解释一下啊!”沈迟出声呼唤。

    风瑶面色尴尬地收回手,转身走向桌旁。

    云若轻轻叹息一声,寒风卷起他的发丝,飞扬的沙尘迷了他的眼睛,空空如也的酒杯倒不出一点东西,此情此景很是凄凉。

    皎洁的月光下,云若一五一十地讲述他与兰陵陈氏的恩怨,他此次进京就是想端了陈氏。这事可不好办,皇帝为了肃清朝堂,十分看重世族子弟。也就是说,即使云若真的抓住陈氏什么把柄,皇帝也会为了他的前朝稳定包庇陈氏。

    风瑶已经让人给云若透了消息,她只需要同沈迟解释这件事即可。

    沈迟是无条件站在风瑶身边的,过去是,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