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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争吵不休

    今年春闱后的殿试恰好和梁语生辰在同一天,殿试之时梁语及各部尚书都要在场旁听。

    百名贡士分组入殿参试,其中不乏才华卓越之人,可惜才华卓越和国之栋梁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路。也有引经据典对答如流之人,可惜借古论今太过拘泥形式。风平听得乏味,也不知道是他的问题问得不好,还是这帮贡士太过平庸,遂下一场让梁语提问。

    梁语的问题十分宏大——若君为首辅,该如何对待群臣。

    一贡士答:“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学生认为首辅与群臣的相处当以真心换真心。首辅,群臣,若能不以品阶地位分作为评判此人是否能交往的标准,而以志同道合为原则,首辅与群臣互相信任,齐心协力,国家才能统一繁荣。”

    梁语点头,心中评价:以情诗起句,将首辅与群臣的关系拉近,互相信任、齐心协力都没有问题,不以品阶论英雄也透露出他心中的平等思想。只是,首辅与群臣,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挚友,二者关系不可以也不可能达到这种高度。真心换真心,更是极度理想主义。

    另一贡士答:“孔子曾言: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又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学生认为首辅与群臣相处当以身作则。俗语有言上梁不正下梁歪,首辅作为百官表率,当洁身自好,忠君爱民,知错能改,相何卓绝,臣自随之。”

    梁语点头无声评价:既引经典,又引俗语,兼顾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十分有说服力。加之君他比前者更加明晰题目之意。此题问首辅该如何对待群臣,应该答首辅要做什么,而不是群臣要做什么。可惜的是,他的回答太过于苛求首辅这一凡人,并且儒味太浓,并不适合朝堂这种腥风血雨之处。

    又一贡士答:“韩非有言:长袖善舞,多钱善贾。学生认为首辅当增强实力,不仅是增强学识、智谋等自身实力,还有掌握更多权力,让首辅在面对群臣之时有底气,才能发号施令而群臣听之。”

    梁语不作反应,评价:让首辅掌握更多权力,这句话陛下听起来肯定觉得十分刺耳,但也不无道理。首辅无权,难以统筹规划,无法令群臣心生敬畏。但是首辅多权,危及皇权,只有两种结果,皇帝诛杀首辅,首辅造反改朝换代。

    最后一个贡士答:“学生认为首辅对待群臣应做到三点:近之,远之,威之。近之,首辅当在处理涉及万民的事务时听取群臣意见,不可专制独断,不可一意孤行,应当兼听众意如挚友般亲近。远之,指的是首辅与群臣不可有私交,拒绝巴结奉承之士,拒绝收受贿赂,对待群臣如生人一般。威之,指首辅在群臣当中应该树立威信,能一令出,群臣行。”

    风平拍掌称好,这个回答他甚是满意,认为他是个可塑之才。梁语不置一词,退回原处。见此学子,风平又来精神了,将剩下的学子一一考验完。

    天枢十八年状元:文嵩,榜眼:云落,探花:余衔。

    春闱顺利落下帷幕,太阳也已落至西山,梁语走出玉明殿准备回府,突然有人喊他。

    榜眼云落走过来向他拜礼,梁语问他何事。

    云落咯咯笑说:“无事,不过想在梁相面前混个眼熟罢了。”

    他就是那个讲为相三道的贡士,考核时离得远没发现她竟是个女子。知道她是女子,梁语更不乐意同她攀谈了,急匆匆地告辞。

    云落望着梁语远去的背影,心道:“好俊俏的丞相,本小姐一定要把他拿下!”

    当她想着这句话时,未知的危险已经在向她靠近了。

    回到梁府之中,经过一天的辛劳,梁语感到疲惫,可尚有一堆事待他处理,他往书房走去,西扬说风瑶在他卧房,梁语便折回卧房。

    回到家时看到明烛下心上人在等自己归来,这种感觉,温暖又苦涩。温暖是心上人在身边,苦涩是心上人不能一直在身边,正如白天不长存,黑夜终降临。

    秦固的事梁语气还没消,不管心里多少情绪,想快步过去拥抱风瑶的想法多么强烈,梁语都克制住了。他进屋,十分疏离地对风瑶行叩拜礼。

    风瑶也知道梁语这人看着好说话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但是醋缸打翻的时候特别难哄。

    他喜欢拜那就拜吧,风瑶也没让他起身,两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跪着,僵持了许久。门外的西扬看着这场面恨不得把风瑶赶出去,她看不见他家公子苍白的脸吗?她看不见他家公子透着疲惫的身体吗?她就是个没心肝地玩弄他家公子感情。

    “梁唯衣,你非要一生气就对我百般疏离吗?”风瑶凝视着梁语问。

    一句“微臣不敢”惹恼了风瑶,她缓缓拿起桌上的团扇,起身,缓慢地迈向房门。

    “梁唯衣,你我之间不比之前。以前你对我疏离我觉得是你不喜欢我,我不会难过。如今我们只差一纸婚书,你对我这般疏离我会很伤心。”

    风瑶已经走到门口,攥紧团扇扇柄,长呼一口气,仰头远眺道:“梁唯衣,你就不能挽留一下我吗?”

    此事是风瑶理亏,其他事……也是风瑶理亏。风瑶理亏,又一步一步退了回来,挨着梁语跪下,看到梁语脸色不对,赶紧扶他起来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梁语喝了一杯茶,脸色好多了,风瑶又拿起一块红梨酥递到梁语嘴边,梁语握住她的手,拿开她手中的红梨酥搁在一旁,目光灼灼地望着风瑶。

    风瑶明白,解释:“我找秦固只是让他帮我办件事,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梁语松开风瑶的手,蹙眉道:“什么事非要秦固帮你,我不可以帮你吗?你为什么宁愿委身求助秦固,都不愿意跟我说一句呢?”

    因为找你总是要想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你相信,而秦固只需听从命令。

    风瑶眼珠一转,起身弯下腰捧起梁语的脸,梁语伸手抵在风瑶颈上,不让风瑶使美人计。风瑶讨了个没趣,松手又坐回去,耍脾气道:“梁唯衣,你变了,你以前就算是吃醋我哄你,你都不生气了。这一次我哄你这么久,你还在生气。我没辙了,不哄了。都说先爱者输,结果是我一直在输。”

    梁语扶着桌子,睫毛一颤一颤,桃花眼几乎眯成一条缝,嘴唇血色将近于无,可他还在强撑着听风瑶说话,可风瑶的话让他本就疲倦的心脏受到严重的刺激。

    “先爱者输……呵……”梁语苦笑,“荷池落水,我明知是你的试探还跟着跳下去受了一晚罪;身为太傅,我明知同你暧昧不清会被诟病还愿意任你揉搓;离京三月,我明知你同云若畅怀对饮还成日盼着你是否有一纸书信;天牢你受了刑,我知道那是陷阱还不择手段去见你一面……敢问殿下,哪一事上输过?”

    梁语挑的还是她知道的事来说,陈王一事叶挽缇受风瑶挑唆应该秉公处理,他还是换了叶挽缇的供词将风瑶撇干净,设计汤慧嫁沈默一事,是他新提了世子达成她的愿望;明知处死静涵就是同燕王交恶,他还是由着风瑶去做……这些风瑶不知道的事,梁语一个字都没提。

    “你同我说这些,是想跟我划清界限一拍两散?”

    梁语气急败坏地摔了茶杯,呵斥:“风瑶!”

    门外的西扬吓得大气不敢出,他也不知道幸还是不幸,他家公子和风瑶在一起确实比较像个有情绪有生机的人,可这生闷气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吵架又吵得特别凶……他得去打两桶水来让这两人消消气。

    “你处理问题只有让我们结束这一种方法吗?”

    风瑶反驳:“是你的态度总让我觉得我们走不下去。你吃醋,我开心,可你还是吃醋吗?你是跟我赌气,跟我冷战。我风瑶因为家仇之事有愧,每次都放低姿态哄你,可你根本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适可而止。”

    “我确实不懂。”梁语温声道:“我以为两人相爱就当情有独钟至死不渝,而非朝秦暮楚三心二意。我贪婪地想要让你的笑与泪都只属于我,可我这一片痴心托付给棣宁……唯衣,从不唯一。”

    风瑶拭泪,拿起团扇起身,洛七扑了过来抱着她,她身后跟着一位俊俏少年,应该就是梁姜。梁姜对风瑶叩拜,风瑶让他起身。既已闹翻,风瑶也没把洛七留在梁府的理由,正想同梁语说她带洛七回去,梁姜却要和她单独说话,洛七也想和梁语单独说话。

    梁姜顾及他九叔身体,便请风瑶跟着他出门,二人在庭院中交谈。

    “殿下很喜欢九叔不是吗?”梁姜问。

    风瑶点头。

    “那你们为何要为了这些小事松开对方的手呢?”

    “世人皆道他温润如玉待人亲和,我以前认为他其实浑身带刺消极厌世,后来又觉得他安分守己不争不抢,如今只觉得他脾气很差不可理喻。”风瑶吐露心中的不快。

    “殿下是对九叔了解太少。殿下少时应该没少听到九叔那些惊艳众人的事,可天枢十一年后,只有任太傅、任首辅这两件普通的大事。殿下不知,天枢十一年发生了什么。让姜儿告诉你。那年,泰枒族首领想要娶七姑,可泰枒族臭名昭著,首领也是出了名的暴虐残忍。我们梁氏书香门第,怎会允许梁氏姑娘嫁给恶霸。我的祖父,就是先家主,率军抵抗。蛮族妖魔邪术多,祖父不幸逝世,任命九叔为下一任家主。当时九叔才十二岁,就要担当起梁氏一族的性命。当时是在云梦,九叔以身涉险剿灭了泰枒族,落了一身伤,身体状况一日不日一日。起初他是拿不了剑,随后一变天就病,再到最后每年大半时间都卧病在床。殿下能否想象,他当时的痛苦。天之骄子坠入泥潭,九叔酒量不好从不饮酒,他也没法跟别人一般借酒浇愁,就整天泡棠花水喝……那近两年的时间里,九叔都是在醒来睡去反复反复生活的,他每天都想着躺下之后第二天不再醒来。当时叔祖代为打理梁氏,可梁氏基业,叔祖能力不够,没法撑得起这个家,而九叔完全不理会这些事。后来,九叔受任太傅,他必须走出房门,但依旧没有生气。直到长宁太子薨逝那天,九叔回来,脸上露出笑容。我们都很奇怪,他的学生去世他怎么会笑,如今想来他怕是那时就遇上您了。”

    梁姜笑了笑,继续说:“九叔从未见过母亲,只有两位叔祖知道一点消息,可他们都不愿意说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缺少母亲的那一份疼爱和教导,九叔便同二叔祖一般执拗沉默寡言。所以殿下,我知道您身在皇室有很多身不由己,但是你既然选择了九叔,姜儿希望你们走到最后。您才是九叔唯一的救赎。”

    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成为他的救赎。梁姜太高估爱的力量了。并且,风瑶并没有坚定选择梁语,在她的天平之上,事业重于爱情。

    室内的洛七,并不像梁姜一样讲述过去。风瑶的过去以及她要做的事情,洛七一句不对就会酿成大祸。

    洛七:“梁哥哥,你很喜欢阿瑶姐姐不是吗?”

    梁语没出声。

    洛七爬到梁语身边,小手贴在他的手肘上,扮起大人来讲道理:“我知道你这样肯定是阿瑶姐姐做了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但是阿瑶姐姐也哄了你好久了。在阿七的印象中,疼爱妻子的人都不会对妻子耍脾气,梁哥哥与阿瑶姐姐虽不是夫妻,但也互相喜欢,那梁哥哥是不是也要对阿瑶姐姐如此。阿七知道,您是因为喜欢信任阿瑶姐姐,你才愿意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展现给她看。阿瑶姐姐是个果断的人,您若是每次都和她这么冷战,她肯定会果断离开你。梁哥哥你懂得那么多,失去之后才珍惜这样的蠢事可千万别干……”

    洛七咿咿呀呀说了许多,等她说累了看向梁语时……梁语已经支着头睡着了……她无奈地摊手,感情她说了这么多全都白说了。

    风瑶和梁语也已经说完了往屋里走,西扬小心翼翼过来,视死如归般地对风瑶说:“殿下恕罪,西扬一介随从无意冒犯殿下,可是殿下可知,公子已经在春闱御前忙碌了一天,午饭都没吃,回来还有一堆公务和梁氏事务处理。他本来是要去书房的,我说了您在这等他,他才往这边来。殿下,西扬求您心疼心疼我们公子,每次您来他都放下手头事情作陪,您走后又看忙到很晚才休息……殿下也知道我们公子的身体哪能经受这些啊……”

    风瑶听完疾步进屋,只见梁语支着头浅睡,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梁姜觉得他们尽力了,对着洛七招招手,两人一同出了梁语卧房。

    静坐一个时辰后,梁语醒来,眼神迷离地寻找焦点,最后落在风瑶身上。休息了一会,梁语脸色明显比之前好多了,只是这唇还是苍白。

    两人同时说出“抱歉”两字,一愣,一笑。

    风瑶动作不再轻浮,步态端庄地走到梁语身边坐下,郑重地从背后抱住梁语,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梁语抓着衣袖的手紧紧压住衣袖,他感受到那局部的温热,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梁语拍了拍风瑶手背道:“洛言,我气的不是你同秦固亲昵,而是你为了你的目的失了身份,以及你不愿意‘麻烦’我。”

    风瑶是他梁语捧在心尖的人,他怎么能忍受她为了一件小事让头上的王冠跌落。他想要她骄傲自信,随性恣意地生活。

    “对不起,我答应你,以后不再这样了。我只对你一人有失身份可好?”风瑶诚心道。

    风瑶撒娇问:“你如今还疲乏嘛?我给你备了生辰礼。你要不要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