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蛮骑之计
时维九月，草原还未正式进入枯草期，碧色连天，横无际涯，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
不期而至的客人却毫不怜惜，霜刃为笔血作墨，团团簇簇次第向北，在万里翠幕上画下一朵朵曼殊沙华。
那名画手是如此的轻松写意，以往让大棠边疆深受困扰的草原蛮子，在她这里仿佛也真的只是作画的材料而已，甚至往往还有闲情逸致教年仅八岁的鹿溪午学她的“舞蹈”……
不过，这一路行来倒也不是毫无阻碍，比如之前的一支铁勒氏族，又比如眼下这支两百人左右的部落，来自羌族的另一分支，骑士众多，箭羽如林，其中一位带着羽饰发冠的老者更是凶猛彪悍，一对鹰爪的恐怖程度，丝毫不逊色享誉朔方的大摔碑手——郑烟。
然而洪一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高手仅仅撑了十个回合，就被红裙少女斩于剑下，不禁回忆起出发时他那番忧心忡忡的言论，有些汗颜；更不禁又设想起要是她在朔北城任性施为，当日的围攻将会有什么下场……
“吭哼哼哼哼～～～”
余半仙正四仰八叉地睡大觉，鼾声如雷。这位老者吃得香、睡得更香，只是清醒的时候未免有些太少了，但就连雁杳杳也查不出什么毛病，不知如何是好，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嗯～嘿！哈哈哈哈哈——”
鹿溪午正模仿着少女的动作滴溜溜旋转，却转晕了啪叽跌在地上，但这孩子也不哭不闹，还仰着脑袋笑起来。他已经被清洗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换上了新衣服，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儿上镶着两枚琥珀似的眸子，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一般。
洪一却很有些错乱：“你们这么欢乐是出来踏青的吗？下边儿可正杀着人呐！”
架羊腿的树枝折了，羊腿一下子摔进火里，扬起一蓬火星与烟尘——
“诶诶诶！”洪一飞扑上去抢救，对着烤羊腿又是掸又是吹。
——这不也是放松的很麽，这儿可是草原诸部的腹地了啊！
曾几何时，作为义字当先的丐帮弟子的他，一定无法想象自己能够对如此庞大的杀戮无动于衷，现在却安之若素，还在边上烤羊腿……
或许生死之大，确实能改变很多很多。
-----------------
这一趟杀戮之旅，终于迎来了转折。
厚厚的积雨云城缓缓漂移着，遮盖了前方半边天空，它投下的阴影是如此分明，在天为帐，在地为毡。
一队人马于阴影中现身，而雁杳杳一行人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当先的数十近百人，老幼妇孺皆有，看服饰样貌，都是中原之人——这相比就是被从朔州城中掳掠走的百姓了！
随即，她的目光便被百姓身后的人所吸引——兵皆着甲，箭已搭弦，身处一名名骑士拱卫之中的是一位紫衫少年。他乌黑的细辫整整齐齐地垂落在肩头，鼻梁高耸、眼窝深陷，但双目中的精光，即使相隔百丈也清晰可见。只见他翘起一个微带邪气的笑，扬了扬手。
“呀吧呀！”
随着一声不知含义的喊声，百姓们仿佛打了个激灵，便朝雁杳杳这边走来，走着走着便有人发足狂奔，随后所有人都跑了起来，甚至前面的人还要拽着后面的。百余丈的距离，不一会儿就跑完了。
雁杳杳看着分散到自己身边，停下来开始大口喘气的人们有些反应不过来，洪一却已经慌忙冲了过来：“怎么回事！你们——这是怎么了？”
有看似领头人的中年男子行礼回答道：“少侠有礼了，蛮子告诉我等，二位会将我们带回朔州……”
周围的百姓慢慢恢复了精神，都陆续向中间的少女拜下，洪一不知所措，雁杳杳却眯着眼眺望他们来处——那名草原少年正挺立在骏马之上，而其带领的骑兵正在转向北方，随后，少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便催动战马转身离去。
洪一迟疑道：“百姓已经找回，我们是不是——？”
雁杳杳看也不看周围的人，答道：“这么点人就把你打发了？让他们自己找回去吧，顺便把小鹿也带上——”
“我不！我还没有学会跳舞呢！”小鹿溪午不知什么时候猫了过来，闻言顿时大声抗议起来，听得洪一直翻白眼——某些人啊，名字取得诗情画意又有什么用，咱能教孩子点儿正常东西吗？
“二位少侠！”中年男子再拜道，“我等被掳掠来此，实在肝胆俱惊，心神俱疲，无力寻找回去的路……还望姑娘能救我等一命，回城之后一定倾囊为谢！”
看有人开头，其余百姓也在地上或蹲或坐着，低声议论起来：“是啊，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找得回去啊？”
“那蛮子明明说了，这姑娘会带我们回去的……”
“回去路上会不会又遇到蛮子？这儿全是蛮子的地盘……”
雁杳杳不置可否，却翻身上马，又将鹿溪午接了上来，看她马匹一动，洪一赶忙招呼起百姓来：“走了走了，大家快跟上！”
又去接上余半仙，打着瞌睡的老人身体被挪动，顿时发出一阵不满的嘟囔声。一队百余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跋涉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所幸的是，距离前一朵“花”，倒也并没有多远的路程。
当看见那一大片死状凄惨的羌人尸首时，所有人都被骇得失去了言语，即使也有寥寥几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咒骂着冲上前去，最终也并没有在这些惨死之人身上发泄怒火。
雁杳杳自顾自询问怀里的孩童：“小溪午呀，之前是城里都没人了才把你带出来的，现在乡亲们也找到了，跟叔叔伯伯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鹿溪午认认真真地摇着头：“我不认识他们，我只跟着姐姐！”
这个时候，百姓都逐渐将震骇不解的目光投向红裙少女，甚至还带着一丝新的恐惧，后者却安之若素地端坐于骏马背上，努了努嘴道：“喏，这条路上已经没有蛮子了，这样的路标却有很多，你们自己寻回去吧！”
话音刚落，她拨马便走。
不多时，洪一再度从后面赶了上来，急切地问道：“你怎么跟他们这样说话呢？他们都害怕你了，你本来应该是救他们于水火的英雄才对！”
少女自嘲地笑了笑：“英雄……我不是祸乱世间的妖女麽？有何脸面于人前谈笑……”
“可是——”
“快赶路吧，那蛮人好计策，被这么一耽搁，是否还能找到其行踪亦犹未可知了——驾！”
两匹战马长嘶一声，便向北方奔去，而饱经磨难的朔州城百姓们无力、也无胆气阻拦这两位看上去并不好说话的侠客，只能躲闪开来，目送她们远去……
不期而至的客人却毫不怜惜，霜刃为笔血作墨，团团簇簇次第向北，在万里翠幕上画下一朵朵曼殊沙华。
那名画手是如此的轻松写意，以往让大棠边疆深受困扰的草原蛮子，在她这里仿佛也真的只是作画的材料而已，甚至往往还有闲情逸致教年仅八岁的鹿溪午学她的“舞蹈”……
不过，这一路行来倒也不是毫无阻碍，比如之前的一支铁勒氏族，又比如眼下这支两百人左右的部落，来自羌族的另一分支，骑士众多，箭羽如林，其中一位带着羽饰发冠的老者更是凶猛彪悍，一对鹰爪的恐怖程度，丝毫不逊色享誉朔方的大摔碑手——郑烟。
然而洪一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高手仅仅撑了十个回合，就被红裙少女斩于剑下，不禁回忆起出发时他那番忧心忡忡的言论，有些汗颜；更不禁又设想起要是她在朔北城任性施为，当日的围攻将会有什么下场……
“吭哼哼哼哼～～～”
余半仙正四仰八叉地睡大觉，鼾声如雷。这位老者吃得香、睡得更香，只是清醒的时候未免有些太少了，但就连雁杳杳也查不出什么毛病，不知如何是好，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嗯～嘿！哈哈哈哈哈——”
鹿溪午正模仿着少女的动作滴溜溜旋转，却转晕了啪叽跌在地上，但这孩子也不哭不闹，还仰着脑袋笑起来。他已经被清洗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换上了新衣服，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儿上镶着两枚琥珀似的眸子，精致得像个瓷娃娃一般。
洪一却很有些错乱：“你们这么欢乐是出来踏青的吗？下边儿可正杀着人呐！”
架羊腿的树枝折了，羊腿一下子摔进火里，扬起一蓬火星与烟尘——
“诶诶诶！”洪一飞扑上去抢救，对着烤羊腿又是掸又是吹。
——这不也是放松的很麽，这儿可是草原诸部的腹地了啊！
曾几何时，作为义字当先的丐帮弟子的他，一定无法想象自己能够对如此庞大的杀戮无动于衷，现在却安之若素，还在边上烤羊腿……
或许生死之大，确实能改变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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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杀戮之旅，终于迎来了转折。
厚厚的积雨云城缓缓漂移着，遮盖了前方半边天空，它投下的阴影是如此分明，在天为帐，在地为毡。
一队人马于阴影中现身，而雁杳杳一行人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当先的数十近百人，老幼妇孺皆有，看服饰样貌，都是中原之人——这相比就是被从朔州城中掳掠走的百姓了！
随即，她的目光便被百姓身后的人所吸引——兵皆着甲，箭已搭弦，身处一名名骑士拱卫之中的是一位紫衫少年。他乌黑的细辫整整齐齐地垂落在肩头，鼻梁高耸、眼窝深陷，但双目中的精光，即使相隔百丈也清晰可见。只见他翘起一个微带邪气的笑，扬了扬手。
“呀吧呀！”
随着一声不知含义的喊声，百姓们仿佛打了个激灵，便朝雁杳杳这边走来，走着走着便有人发足狂奔，随后所有人都跑了起来，甚至前面的人还要拽着后面的。百余丈的距离，不一会儿就跑完了。
雁杳杳看着分散到自己身边，停下来开始大口喘气的人们有些反应不过来，洪一却已经慌忙冲了过来：“怎么回事！你们——这是怎么了？”
有看似领头人的中年男子行礼回答道：“少侠有礼了，蛮子告诉我等，二位会将我们带回朔州……”
周围的百姓慢慢恢复了精神，都陆续向中间的少女拜下，洪一不知所措，雁杳杳却眯着眼眺望他们来处——那名草原少年正挺立在骏马之上，而其带领的骑兵正在转向北方，随后，少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便催动战马转身离去。
洪一迟疑道：“百姓已经找回，我们是不是——？”
雁杳杳看也不看周围的人，答道：“这么点人就把你打发了？让他们自己找回去吧，顺便把小鹿也带上——”
“我不！我还没有学会跳舞呢！”小鹿溪午不知什么时候猫了过来，闻言顿时大声抗议起来，听得洪一直翻白眼——某些人啊，名字取得诗情画意又有什么用，咱能教孩子点儿正常东西吗？
“二位少侠！”中年男子再拜道，“我等被掳掠来此，实在肝胆俱惊，心神俱疲，无力寻找回去的路……还望姑娘能救我等一命，回城之后一定倾囊为谢！”
看有人开头，其余百姓也在地上或蹲或坐着，低声议论起来：“是啊，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找得回去啊？”
“那蛮子明明说了，这姑娘会带我们回去的……”
“回去路上会不会又遇到蛮子？这儿全是蛮子的地盘……”
雁杳杳不置可否，却翻身上马，又将鹿溪午接了上来，看她马匹一动，洪一赶忙招呼起百姓来：“走了走了，大家快跟上！”
又去接上余半仙，打着瞌睡的老人身体被挪动，顿时发出一阵不满的嘟囔声。一队百余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跋涉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所幸的是，距离前一朵“花”，倒也并没有多远的路程。
当看见那一大片死状凄惨的羌人尸首时，所有人都被骇得失去了言语，即使也有寥寥几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咒骂着冲上前去，最终也并没有在这些惨死之人身上发泄怒火。
雁杳杳自顾自询问怀里的孩童：“小溪午呀，之前是城里都没人了才把你带出来的，现在乡亲们也找到了，跟叔叔伯伯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鹿溪午认认真真地摇着头：“我不认识他们，我只跟着姐姐！”
这个时候，百姓都逐渐将震骇不解的目光投向红裙少女，甚至还带着一丝新的恐惧，后者却安之若素地端坐于骏马背上，努了努嘴道：“喏，这条路上已经没有蛮子了，这样的路标却有很多，你们自己寻回去吧！”
话音刚落，她拨马便走。
不多时，洪一再度从后面赶了上来，急切地问道：“你怎么跟他们这样说话呢？他们都害怕你了，你本来应该是救他们于水火的英雄才对！”
少女自嘲地笑了笑：“英雄……我不是祸乱世间的妖女麽？有何脸面于人前谈笑……”
“可是——”
“快赶路吧，那蛮人好计策，被这么一耽搁，是否还能找到其行踪亦犹未可知了——驾！”
两匹战马长嘶一声，便向北方奔去，而饱经磨难的朔州城百姓们无力、也无胆气阻拦这两位看上去并不好说话的侠客，只能躲闪开来，目送她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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