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行行复行行
雁杳杳在狼群的尸体中间醒来。
她从血泊里爬出来，在扑进半人高的草海里一阵乱钻，用青黄驳杂的茂盛草叶，蹭着身上的血污。
——当然并不可能蹭得掉。
她叹了口气。
双剑一并，消失在掌中，血裙飞起，幻化作青紫色的皮裳。
——切换角色为“霸刀”，杀剑血衣自然换成了相应的服饰装备，一身清净……
“不过是游戏而已……”
就是这么方便。
“霸刀”正是她账号下三个角色中最用心、也最强势的那个，专属武器——长刀“不周山”一经掌握，说不出的称手。
长刀扬起，铺出数十丈厉冽又璀璨的刀气，横陈原野，宛若河汉。
面前视野一清，从草海中露出长长的隧道，信息面板上，某一行字也跳动了一下。
“点卡剩余时间：23小时55分37秒”
她感到头痛、心悸和一阵阵的眩晕，就像很久以前为了执行任务长途奔袭、几个昼夜不眠不休、还要与人殊死搏斗，最后那即将猝死的感觉。
刀气长廊中，竟有一只修长的灰黄色动物安然无恙。“你是黄鼠狼吗？”雁杳杳问它。
黄鼠狼瑟瑟发抖，不动也不言。
雁杳杳盯着它说：“你知道吗？我发现最提醒我，这特么是个游戏的，就是这个鬼东西。”
她点了点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面板，那上面的时间此刻缓慢地变化着。
“应该说，它提醒我现在到了什么境地，我是什么东西——”
“特么点卡剩余时间就是我的生命值，走完我就死，不充点卡我就没了，我还能是个什么？”
“七魄已远，犹寄三魂”
雁杳杳终于领悟到了这句话的真意——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身体，仅剩灵魂，而三个角色寄托着的，就是她的三魂。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余半仙即使诡异地陷入了被封印一般的状态，也竭力让她不要使用切换角色的力量——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有释放出“殷杏”的风险，也是因为满级账号的力量虽然强大，消耗的，却实实在在是她自己的命！
点卡剩余时间，其实就是灵魂的刻度，平日里缓慢地走着，不注意甚至许久看不到变化；但一切换角色使用力量，灵魂的消耗便以时间的表现形式扣除，这种情况下，其速度又远远超过常规意义上时间的流逝了。
而她还凭此在朔北城耀武扬威，好不快活……
她朝黄鼠狼走去，突然间，风吹来浓烈的腥气，像冻结一般，令她僵在了原地。
黄鼠狼仿佛寻到了机会，飞也似地溜走了。
雁杳杳呆立良久，恍然回神，仰起头在空中嗅了嗅，动作简直像头狼妖，然后挑出离开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
“开播了开播了嗷~到达天下第一江山——北固山！也是咱们这趟镖的第五站~”
某《行镖！勇闯江湖》直播间内，黑屏一番闪烁，出现一派山青水秀的景象，船队驶过宽广的江面，老白菜乐呵呵的喊声也闯入音频。
被艾特来的群友不懂就问：“菜菜子，这天下第一江山是你吹的吗？我泰山没有牌面？”
“就是，北固山没听说过啊！”
老白菜嘿嘿一笑道：“不懂了吧？这是三国时候刘备说的！他当时来东吴招亲，宴罢游玩，见此山雄峙江滨，石壁嵯峨，山势险固；大江东去，气势恢宏，不禁赞道：‘真乃天下第一江山！’后来南北朝，梁武帝到此一游，也这样题了字！”
“这里还有刘备和孙权留下的两块“试剑石”，山上甘露寺的匾额，还是张飞写的呢！还有，那个说北固山没听说过的放学别走啊！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这诗没学过么？次北固山下，给我背十遍嗷！”
弹幕顿时蹦出些许夸赞——“学到了！”“6666！”
这些一看就是不明真相的萌新，只有叽智的群友吧友才知道真相：“拉到吧，肯定是没开播之前查的！”
老白菜当然不管这些，继续说道：“这里叫作京口，那么现在叫什么呢？锵锵~”
老白菜出现在镜头内，手捧着一只瓷瓶儿：“镇江！镇江香醋的镇江~就是为了这醋，才包的这饺砸！”
镜头一转到了桌面——蟹黄包、水晶肴肉、百花酒焖肉……
弹幕这下炸了——
“来了嗷，老白菜日常吃播！”
“萌新疑惑，这不是押镖闯江湖的直播间吗，怎么又是赏景儿，又是美食的？”
“得了吧还押镖，菜菜子就开头几天正经，后面纯在公费旅游、公款吃喝！”
“太美丽啦北固山！哎呀这不猪比吗？还是看看远处的劫镖队吧家人们！”
你别说，江口还真绕过来一队船，船上一伙歹人直勾勾地盯着这边，黑衣蒙面，刀已出鞘，劫匪形象简直经典得不能再经典……
“拉倒吧我平时上班就够累了，游戏里还上班啊？是江南海北的特产不香么？这我平时可吃不着！我跟你们说，什么叫全息啊，这小味儿，真真的！”
老白菜不动如山，直接开吃，而他所在的行镖船队上，一众好手已经并肩子上，和对面的人打成一团……
“上流！还有帮派火并助兴呢hhhh”
“接着奏乐接着舞！”
“XDM别看啦，栗栗子开播啦！”
随着一声招呼，直播间水友跑了大半，老白菜倒也不恼，毕竟那栗栗子其实就是他的游戏好友“糖炒狸”，贴吧ID“出蛇金蛇红出各种”，大家都好多年朋友了。
至于栗栗子直播间为什么吸引人，其实他也知道，首先栗栗子人美声甜，水友们贼喜欢被她骂便太；其次呢游戏里她如愿以偿开了服装店，各种衣裙美轮美奂——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会有很多漂亮小姐姐来店里试衣服……
不得不说这游戏的技术真是可怕，各种人物不刻意想或者提醒根本意识不到是NPC，让内测玩家和众多观众们不禁痛呼——
“有这技术就给兄弟们看这个？”
咳、
老白菜的直播间倒也不可能走空了，毕竟人们兴趣不同，不过随着内测玩家以及他们的直播的逐渐增多，几乎所有玩家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看的事物。
——同时也越来越期待，自己抽到内测资格，或是《梦江湖》正式开服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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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杳杳浑浑噩噩地走在似乎没有尽头的原野上，某一瞬间，寒风从袖子口和衣领钻进她的身子，才又恍然惊醒。
这一次，她有些惊奇地看向脚下——触感是不同从前的松软，细看是毛茸茸的低矮草丛与大片大片苔藓。
她又望望四周——半人高的草海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平整的原野一直延伸到天边，颜色是暗绿、褐色、棕黄和黑，像油画家的调色盘一样，混杂着铺陈，偶尔混出些许醉人的优美图案。
——这里是苔原。
原来她是一路向北走的。
她恍惚间想起一些过去几天的所见——尤以偶尔遇见的牧民们，那逃离的背影与惊恐的眼神最为刺眼，那是为什么呢？
它们让她想起死在自己手上的数以千计的生命，于是她懂了，这些牧民也怕死……可是他们不该死，该死的，是……
那个想法一下子蹦到她脑海中了。
初时她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她的脑子疯狂地运转起来，事实铁证如山、逻辑严丝合缝，所有一切都导向一个结论……她举起了刀！
但终究，还是恐惧。
她有这么怕疼吗？
留意到依旧处在“霸刀”角色状态，她灵机一动将真气不要钱地灌注于足下，行走间，果然看到“点卡剩余时间”加速流逝。
——一旦时间走完，她也就不复存在，从这个世界永远下线了。
非常自然。
她越走越远，能见着的人迹越来越少——这或许也是一种幸运，她也渐渐感觉不到饥饿、疼痛诸相无常，一切都在仿佛真气与时间的流逝中被麻痹。
——一直走到了苔原深处。
极目远眺，稀稀落落的杉树林像缄默的哨兵，冷峻地伫立在霜天冻土相接处。
再往前会是什么呢？能见到北极熊吗？
雁杳杳再次启程，身后，如沼泽里气泡咕嘟嘟冒出一般，鼠兔和昆虫、小蛇从苔藓里钻出来，懵懂地张望。
-----------------
时间流转，某一天，贴吧里日常谴责了老白菜深夜放毒不干人事，突然，一个新帖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首先，我中了！内测一段时间了，一直没说是因为实在忙，但忙到最后还是成功了，XDM请进！“直播间链接””——先医后法两坑连跳
好奇的水友们于是纷纷点进了直播间——
“卧槽！你在凎神魔！”
“歪、这才是真上流啊！”
直播间画面里，一个少年惬意地躺在如烟似幕的竹林之中，左拥右抱、以及山林间随处可见的是——
大熊猫？！
他怀里还搂着个熊猫宝宝，一双手正肆意RUA着小肥脸！
“不是，你投的什么胎啊？我千年年在卧龙辛辛苦苦排队看果赖，也就看了不到一分钟啊！”
“呼、呼、这是游戏……这是游戏……”
“楼上的大方点酸吧，无数测评都说了，这游戏无论视觉还是体感，真跟现实没两样！5555~”
“等会儿？唐朝特么有大熊猫吗！”
少年，也就是主播终于开口：“首先，这游戏虽然明眼人都看出是唐朝背景，但写的是“大棠”。其次，唐朝是有大熊猫的，而且已经作为国宝存在，武则天还曾将一对大熊猫和70张白熊毛皮作为大唐的国礼赏赐给了霓虹天武天皇，甚至还专门配备了宫廷乐队……”
“老法医熟悉的科普，可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内测直播间一个接一个的开，而我还没抽到测试资格。”
“+1，而且直播间是多了，怎么感觉真播江湖的没几个？”
“全都在直播游山玩水、胡吃海喝、小姐姐换衣、文物修复！没一个真去拜入门派学武功闯荡江湖的！求求你们干点正事吧！”
“就离谱，昨天点进首页直播间，上来就，‘经常抛尸的朋友们都知道’，再一看标题《我在唐朝当仵作》！今天又来个我在唐朝养熊猫是吧，我现在怀疑《梦江湖》里根本没有江湖！”
-----------------
这个世界难道真的不存在武林、江湖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玩家们数量尚少，探索度不高，更是被各种生活中难以体验到的事物吸引走了而已。那波诡云谲的江湖，其实就藏在山林湖海、市井坊间。
至少这几个月的朔州，江湖味儿极浓。
越来越多的武林侠士聚集于此，群情激奋，不管朔北军是否同行，中原武林也要先马踏草原，杀个人头滚滚！
可就在这当口，朔州城被掳掠走的百姓，却陆陆续续回了家，与此同时，“朔妖”的传说，也在武林中悄然流传开来。
有人说那就是妖魔，有人却说，那人金刚手段却有仁心，救了诸多百姓，传着传着，“朔妖”的形象愈发神秘，后来者有的都不相信，那只是个一米五出头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正走在皑皑冰雪中，上下一白，蛰的人眼睛痛；寒风如刀，入骨三分。
到这里，可真就人迹罕至了，走上几天，才可能看见一所小丘似的雪屋，和几个穿着厚厚的毛皮，肿成熊一样的人，拉着推着雪橇，艰难地犁出漫长而孤独的线，然后转瞬被大雪覆盖。
熊，也真的有熊，棕色或黑色，暂时没见着白色——北极熊也许还远着呢。
兔子倒是已经变成了白色。当这些雪兔站起身瞭望，露出那四只为了踩雪而长得超过了身长的大长腿时，实在是一幅滑稽的画面。
雁杳杳终日向这些熊、鼠、兔、鹿搭话，唯独远远地避开人类。
她一日复一日地走着，直到某一天她突然意识到，似乎已经入夜太久了，而黎明迟迟没有到来。
复行一日，才明白过来——她已被极夜笼罩。
她已踏入北极。
她从血泊里爬出来，在扑进半人高的草海里一阵乱钻，用青黄驳杂的茂盛草叶，蹭着身上的血污。
——当然并不可能蹭得掉。
她叹了口气。
双剑一并，消失在掌中，血裙飞起，幻化作青紫色的皮裳。
——切换角色为“霸刀”，杀剑血衣自然换成了相应的服饰装备，一身清净……
“不过是游戏而已……”
就是这么方便。
“霸刀”正是她账号下三个角色中最用心、也最强势的那个，专属武器——长刀“不周山”一经掌握，说不出的称手。
长刀扬起，铺出数十丈厉冽又璀璨的刀气，横陈原野，宛若河汉。
面前视野一清，从草海中露出长长的隧道，信息面板上，某一行字也跳动了一下。
“点卡剩余时间：23小时55分37秒”
她感到头痛、心悸和一阵阵的眩晕，就像很久以前为了执行任务长途奔袭、几个昼夜不眠不休、还要与人殊死搏斗，最后那即将猝死的感觉。
刀气长廊中，竟有一只修长的灰黄色动物安然无恙。“你是黄鼠狼吗？”雁杳杳问它。
黄鼠狼瑟瑟发抖，不动也不言。
雁杳杳盯着它说：“你知道吗？我发现最提醒我，这特么是个游戏的，就是这个鬼东西。”
她点了点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面板，那上面的时间此刻缓慢地变化着。
“应该说，它提醒我现在到了什么境地，我是什么东西——”
“特么点卡剩余时间就是我的生命值，走完我就死，不充点卡我就没了，我还能是个什么？”
“七魄已远，犹寄三魂”
雁杳杳终于领悟到了这句话的真意——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身体，仅剩灵魂，而三个角色寄托着的，就是她的三魂。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余半仙即使诡异地陷入了被封印一般的状态，也竭力让她不要使用切换角色的力量——可能不仅仅是因为有释放出“殷杏”的风险，也是因为满级账号的力量虽然强大，消耗的，却实实在在是她自己的命！
点卡剩余时间，其实就是灵魂的刻度，平日里缓慢地走着，不注意甚至许久看不到变化；但一切换角色使用力量，灵魂的消耗便以时间的表现形式扣除，这种情况下，其速度又远远超过常规意义上时间的流逝了。
而她还凭此在朔北城耀武扬威，好不快活……
她朝黄鼠狼走去，突然间，风吹来浓烈的腥气，像冻结一般，令她僵在了原地。
黄鼠狼仿佛寻到了机会，飞也似地溜走了。
雁杳杳呆立良久，恍然回神，仰起头在空中嗅了嗅，动作简直像头狼妖，然后挑出离开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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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播了开播了嗷~到达天下第一江山——北固山！也是咱们这趟镖的第五站~”
某《行镖！勇闯江湖》直播间内，黑屏一番闪烁，出现一派山青水秀的景象，船队驶过宽广的江面，老白菜乐呵呵的喊声也闯入音频。
被艾特来的群友不懂就问：“菜菜子，这天下第一江山是你吹的吗？我泰山没有牌面？”
“就是，北固山没听说过啊！”
老白菜嘿嘿一笑道：“不懂了吧？这是三国时候刘备说的！他当时来东吴招亲，宴罢游玩，见此山雄峙江滨，石壁嵯峨，山势险固；大江东去，气势恢宏，不禁赞道：‘真乃天下第一江山！’后来南北朝，梁武帝到此一游，也这样题了字！”
“这里还有刘备和孙权留下的两块“试剑石”，山上甘露寺的匾额，还是张飞写的呢！还有，那个说北固山没听说过的放学别走啊！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这诗没学过么？次北固山下，给我背十遍嗷！”
弹幕顿时蹦出些许夸赞——“学到了！”“6666！”
这些一看就是不明真相的萌新，只有叽智的群友吧友才知道真相：“拉到吧，肯定是没开播之前查的！”
老白菜当然不管这些，继续说道：“这里叫作京口，那么现在叫什么呢？锵锵~”
老白菜出现在镜头内，手捧着一只瓷瓶儿：“镇江！镇江香醋的镇江~就是为了这醋，才包的这饺砸！”
镜头一转到了桌面——蟹黄包、水晶肴肉、百花酒焖肉……
弹幕这下炸了——
“来了嗷，老白菜日常吃播！”
“萌新疑惑，这不是押镖闯江湖的直播间吗，怎么又是赏景儿，又是美食的？”
“得了吧还押镖，菜菜子就开头几天正经，后面纯在公费旅游、公款吃喝！”
“太美丽啦北固山！哎呀这不猪比吗？还是看看远处的劫镖队吧家人们！”
你别说，江口还真绕过来一队船，船上一伙歹人直勾勾地盯着这边，黑衣蒙面，刀已出鞘，劫匪形象简直经典得不能再经典……
“拉倒吧我平时上班就够累了，游戏里还上班啊？是江南海北的特产不香么？这我平时可吃不着！我跟你们说，什么叫全息啊，这小味儿，真真的！”
老白菜不动如山，直接开吃，而他所在的行镖船队上，一众好手已经并肩子上，和对面的人打成一团……
“上流！还有帮派火并助兴呢hhhh”
“接着奏乐接着舞！”
“XDM别看啦，栗栗子开播啦！”
随着一声招呼，直播间水友跑了大半，老白菜倒也不恼，毕竟那栗栗子其实就是他的游戏好友“糖炒狸”，贴吧ID“出蛇金蛇红出各种”，大家都好多年朋友了。
至于栗栗子直播间为什么吸引人，其实他也知道，首先栗栗子人美声甜，水友们贼喜欢被她骂便太；其次呢游戏里她如愿以偿开了服装店，各种衣裙美轮美奂——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会有很多漂亮小姐姐来店里试衣服……
不得不说这游戏的技术真是可怕，各种人物不刻意想或者提醒根本意识不到是NPC，让内测玩家和众多观众们不禁痛呼——
“有这技术就给兄弟们看这个？”
咳、
老白菜的直播间倒也不可能走空了，毕竟人们兴趣不同，不过随着内测玩家以及他们的直播的逐渐增多，几乎所有玩家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看的事物。
——同时也越来越期待，自己抽到内测资格，或是《梦江湖》正式开服的那一天。
-----------------
雁杳杳浑浑噩噩地走在似乎没有尽头的原野上，某一瞬间，寒风从袖子口和衣领钻进她的身子，才又恍然惊醒。
这一次，她有些惊奇地看向脚下——触感是不同从前的松软，细看是毛茸茸的低矮草丛与大片大片苔藓。
她又望望四周——半人高的草海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平整的原野一直延伸到天边，颜色是暗绿、褐色、棕黄和黑，像油画家的调色盘一样，混杂着铺陈，偶尔混出些许醉人的优美图案。
——这里是苔原。
原来她是一路向北走的。
她恍惚间想起一些过去几天的所见——尤以偶尔遇见的牧民们，那逃离的背影与惊恐的眼神最为刺眼，那是为什么呢？
它们让她想起死在自己手上的数以千计的生命，于是她懂了，这些牧民也怕死……可是他们不该死，该死的，是……
那个想法一下子蹦到她脑海中了。
初时她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她的脑子疯狂地运转起来，事实铁证如山、逻辑严丝合缝，所有一切都导向一个结论……她举起了刀！
但终究，还是恐惧。
她有这么怕疼吗？
留意到依旧处在“霸刀”角色状态，她灵机一动将真气不要钱地灌注于足下，行走间，果然看到“点卡剩余时间”加速流逝。
——一旦时间走完，她也就不复存在，从这个世界永远下线了。
非常自然。
她越走越远，能见着的人迹越来越少——这或许也是一种幸运，她也渐渐感觉不到饥饿、疼痛诸相无常，一切都在仿佛真气与时间的流逝中被麻痹。
——一直走到了苔原深处。
极目远眺，稀稀落落的杉树林像缄默的哨兵，冷峻地伫立在霜天冻土相接处。
再往前会是什么呢？能见到北极熊吗？
雁杳杳再次启程，身后，如沼泽里气泡咕嘟嘟冒出一般，鼠兔和昆虫、小蛇从苔藓里钻出来，懵懂地张望。
-----------------
时间流转，某一天，贴吧里日常谴责了老白菜深夜放毒不干人事，突然，一个新帖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首先，我中了！内测一段时间了，一直没说是因为实在忙，但忙到最后还是成功了，XDM请进！“直播间链接””——先医后法两坑连跳
好奇的水友们于是纷纷点进了直播间——
“卧槽！你在凎神魔！”
“歪、这才是真上流啊！”
直播间画面里，一个少年惬意地躺在如烟似幕的竹林之中，左拥右抱、以及山林间随处可见的是——
大熊猫？！
他怀里还搂着个熊猫宝宝，一双手正肆意RUA着小肥脸！
“不是，你投的什么胎啊？我千年年在卧龙辛辛苦苦排队看果赖，也就看了不到一分钟啊！”
“呼、呼、这是游戏……这是游戏……”
“楼上的大方点酸吧，无数测评都说了，这游戏无论视觉还是体感，真跟现实没两样！5555~”
“等会儿？唐朝特么有大熊猫吗！”
少年，也就是主播终于开口：“首先，这游戏虽然明眼人都看出是唐朝背景，但写的是“大棠”。其次，唐朝是有大熊猫的，而且已经作为国宝存在，武则天还曾将一对大熊猫和70张白熊毛皮作为大唐的国礼赏赐给了霓虹天武天皇，甚至还专门配备了宫廷乐队……”
“老法医熟悉的科普，可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内测直播间一个接一个的开，而我还没抽到测试资格。”
“+1，而且直播间是多了，怎么感觉真播江湖的没几个？”
“全都在直播游山玩水、胡吃海喝、小姐姐换衣、文物修复！没一个真去拜入门派学武功闯荡江湖的！求求你们干点正事吧！”
“就离谱，昨天点进首页直播间，上来就，‘经常抛尸的朋友们都知道’，再一看标题《我在唐朝当仵作》！今天又来个我在唐朝养熊猫是吧，我现在怀疑《梦江湖》里根本没有江湖！”
-----------------
这个世界难道真的不存在武林、江湖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玩家们数量尚少，探索度不高，更是被各种生活中难以体验到的事物吸引走了而已。那波诡云谲的江湖，其实就藏在山林湖海、市井坊间。
至少这几个月的朔州，江湖味儿极浓。
越来越多的武林侠士聚集于此，群情激奋，不管朔北军是否同行，中原武林也要先马踏草原，杀个人头滚滚！
可就在这当口，朔州城被掳掠走的百姓，却陆陆续续回了家，与此同时，“朔妖”的传说，也在武林中悄然流传开来。
有人说那就是妖魔，有人却说，那人金刚手段却有仁心，救了诸多百姓，传着传着，“朔妖”的形象愈发神秘，后来者有的都不相信，那只是个一米五出头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正走在皑皑冰雪中，上下一白，蛰的人眼睛痛；寒风如刀，入骨三分。
到这里，可真就人迹罕至了，走上几天，才可能看见一所小丘似的雪屋，和几个穿着厚厚的毛皮，肿成熊一样的人，拉着推着雪橇，艰难地犁出漫长而孤独的线，然后转瞬被大雪覆盖。
熊，也真的有熊，棕色或黑色，暂时没见着白色——北极熊也许还远着呢。
兔子倒是已经变成了白色。当这些雪兔站起身瞭望，露出那四只为了踩雪而长得超过了身长的大长腿时，实在是一幅滑稽的画面。
雁杳杳终日向这些熊、鼠、兔、鹿搭话，唯独远远地避开人类。
她一日复一日地走着，直到某一天她突然意识到，似乎已经入夜太久了，而黎明迟迟没有到来。
复行一日，才明白过来——她已被极夜笼罩。
她已踏入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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