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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罪臣

    “南浔二十七年冬至,将会是个新的开始。”

    真就如鸿尘所言,浔阳江上,刮了十余天的西风,离冬至还有几天,三人便到了浔阳江与渭水的交界处,也是凉州边界。可船依旧未停,高立风帆,直至西凉,才改乘马车。

    青忧本以为要去西凉郡城,可马车所到之处却是越来越荒芜,不过青忧也不多问,毕竟鸿尘会将路铺好。

    三人乘一黑得深遂的四骑马车,已是亥时,尘九剑猛得拉起缰绳,径直停在了一满面尘土,破衣男子面前,只见这男子走在深一脚浅一脚的林间小路,挑这半百重两桶泥水,桶中水面平稳如明镜,脚下步伐轻快如飞燕。虽身挂烂布,但体态挺拔,肩宽背直,烂布没遮住的地方满是泥垢,却盖不住雕塑般的肌肉,男子抬头目光犀利,瞳孔深邃,额角一囚印烙的方正刺眼,也让他那张脸愈发骇人。

    “我如今这副模样,你们远走凉州都要置我于死地吗?”男人放下肩上挑着的两桶泥水。

    青忧见这场面,激动不已,怕是又有好戏看了。

    鸿尘坐在马车中并未回应,只瞟了一眼尘九剑,尘九剑意会,持龙肠凤喙飞身出来,直指对方杀去。银枪缠满布条,但枪尖却是锋利无比,长枪每次挥舞,都有极其细微的鸟叫声。

    反观陆之道,手中仅一根五尺长,用于挑泥水的破木棍,纵然这样,竟也与尘九剑战得来回,丝毫不落下峰。

    青忧见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虽然剑袍不会用枪,但境界毕竟在那呢,能和他打得来回,对方修为只怕也是二品宗师以上。

    男子视角看来,他深知自己如今身体孱弱不堪,更何况仅凭手中木棍,自然是打不过面前的黑衣侍卫,便处处防守,交手不过三十个回合,已被打的退后十步有余,他在找机会…

    尘九剑毕竟以七式剑招快速破敌而闻名,战越久,对自己越不利,觉得自己处于上峰,便心急起来,持手中长枪向前刺去,想以手中长枪之坚韧破去木棍的防守。

    就在一瞬,那破衣男子嘴角微微上扬,半转身躲过尘九剑这一刺,以足足短了两尺的木棍直逼尘他的咽喉,夺下他手中长枪。

    尘九剑此生未尝败绩,折在一挑泥水的破衣囚犯手里?他可受不了这气,随时被木棍逼着向后退去,但仍旧没失去重心,捡起地上一木棍来:“枪我不会用,可木棍我会。”

    尘九剑说着杀出剑招来,刚猖狂的男子也没想到,竟有人弃熟悉的兵器不用,难道是为了把这把银枪送到自己手中?

    剑袍以快剑闻名,枪又是以快攻取胜,这场电光火石般的较量,当真好不精彩。

    最终尘九剑杀出第四剑后,木棍折断,两人也暂且收手。

    “我不过是沾了些兵器之利,论实力我不如你,但今天你杀我不得。”说着男子将方才挑桶的木棍向青忧所乘马车甩来,竟准准地避开了马车铁质的车皮,从门框处木质的地方深深插入三尺。

    他持那刚夺来的七尺长枪,抬手从面前挥过,然后猛的插入地下,枪上缠绕着的布条尽数散开,银白色的枪柄完全裸露出来,他轻轻抚过枪柄,而后脸一黑,径直向前冲去,抬手将枪尖指向车头看戏的青忧,而银枪在空气中划过,竟发出一阵刺耳的鸟鸣声,这才是龙肠凤喙真正的歌喉。

    “你家大人是谁。”男子手持银枪站在马上,枪尖离青忧眉心仅咫尺距离。

    青忧赶紧求饶:“大哥,误会,误会啊,您英姿盖世,我们是来给你送枪的。”青忧也不知道这枪是不是给眼前男子的,他只知道不说点好听的,自己真要拜拜了。

    气氛落至冰点,鸿尘忽然鼓起了掌,朗声笑道:“世人皆以为陆氏遗孤,益州罪臣之子,赫赫有名的少年才子陆之道不会武,没想到其枪术不输其父,真是威风。”

    眼前破衣烂衫之人来自益州,他的父亲身披玄色麒麟纹官袍,曾是益州唯一一位正一品武官,只因在王储之争中站错了队,落得个满门抄斩,那时陆之道年少,因还未及冠而捡回条命,却上了枷锁,烫了囚印,流放来了西凉。

    他的父亲不只是高官,也是南浔枪袍,枪袍与其余十七袍不同,可以说是世袭罔替,只因为陆氏枪法天下无敌,没有任何其它枪术可与之一战,而陆之道的父亲,自然就是前些年刚过世的上一任枪袍。陆氏枪法四十九式,因其中最后七式向来口口单传,故而每代枪法传承人中,仅一位能够习地完整的枪法,这人便是陆家未来的家主,陆氏枪法的完全传承人。陆之道作为年轻一代的完全传承人,为防止奸人觊觎,从小便称体弱多病,天生风寒,不能习武,一身枪术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示过,若益州当年就知道他境界如此之高,自然不会留他一命,让他得以苟活在这荒芜之地。

    陆之道也不装了,回答他道:“我毕竟是陆家长子,总不能真让陆家枪法失传,倒是你,为何有我父亲的佩枪?你是益州王的人?”

    “这龙肠凤喙的情报,是我用了三位被俘的南浔谋士换的,枪更是用还不起的人情买的,只为送还给你。”

    “送还给我?如今大战在即,用三位谋士换杆枪,阁下果真不寻常。”

    鸿诩摘下面纱,说道:“大战在即,希望阁下为我的主公所用。”

    “你们的对手是益州吧?你平时么认为我会因为一杆枪叛变?手刃同胞?”

    “两国之战,立场不同而已,算不得叛变,更何况你应该知道,如今的益州,不过是十几年前凉州的封地,你的父亲马上英豪,助益州王自立门户,到头来还被益州王抄家。你生在益州不假,可是你别忘了,益州曾经也隶属凉州,待凉州收复失地,你仍旧是为这片土地效忠。”

    “听你这话,你是凉州人?凉州如今对南浔称臣,说什么收复失地?”

    “凉州,将重振旗鼓!”她甩了一甩衣袖继续道:“在这荒芜之地当个村夫,还是做凉州的开国上将,为你陆家正名,这不难选吧?”

    纵然鸿尘所言已足够犀利,但陆之道仍旧纠结不已。此时青忧注意到,自他们几人一出现,陆之道便有意无意地抚着右侧额角的头发,大概是为了遮住囚印,如此猜的不错,那便是诏安陆之道的关键之处。

    开口说道:“你陆之道文武双绝,大丈夫不在朝堂上为民请命,不在战场上执枪杀敌,在如此地方苟且?想想你的家人,他们还以罪臣身份被埋在益州乱葬岗,你就不想为他们雪耻?”青忧起身上前继续道:“我可以给你军队,给你公侯的身份,在益州给你封地。”

    “你官处何位?说的算吗?”

    鸿尘赶紧解释道:“这位便是凉州世子,再过几日,便是凉王,你觉得他说的算吗?”

    陆之道握紧了手中长枪,他低头看向脚下那桶泥水中,自己的面容竟如此污秽,或者说是泥水的污秽,连九天之上高洁的皎月,映射在这桶中,都变了模样。

    他可以自诩清高,可以为了什么狗屁同胞继续忠心于益州,纵使益州都不给他效忠的机会。他陆之道不是功利的人,但他不能让陆氏失了功利,陆家枪袍世袭百年,陆家官爵也世袭百年,怎能就此没落?

    他也不知世子的话是否可信,他也不觉得凉州能马踏川蜀,入主益州,可惜他没得选。

    黑色马车掉头驶去,那两桶泥水,也翻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