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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尺度与方向

    石飞醒过来时已经晚上九点钟了,他见吴晴与梦瑶还挤一起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就轻手轻脚地挪到热热闹闹的厨房,见陈娘在灶下烧火,就先叫了一声:“太奶奶,烧火呐!”

    苏昆语一见石飞来了,丢下手中的活,洗了把手就把他拉到身边坐在板凳上,先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再拍了拍他的脖颈,然后让他把手放桌上给他把脉。

    陈娘朝灶中添了两小块硬柴火,站起来走到他们边上问:“小黄毛醒啦?累吗?是不是忘了很多事?”

    石飞被她问得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当苏昆语让他换一只手时,他把她的手推开了:“苏妈妈,我觉得太奶奶问的好像挺上路的,我想听听她老人家的。”

    苏昆语也不勉强:“行,本来就不是身体上的事。外婆,你说道说道孩子吧,我把蒸笼启了,再去看看那俩囡醒了没。”

    话音未落,就听吴晴叫道:“哇~,大蝤蛑,我都闻到香了!”

    然后就见她拽着梦瑶跑进了厨房。

    当她一头撞见陈娘时,马上收住了脚步,与梦瑶站成一排依次叫了声太外婆,然后一齐缠着她说:“我就说嘛,哪能天天有这么好的事,原来太外婆来了。”

    陈娘一手一个把她们也拉到厨房里那张老式旧木桌边的板凳上坐下,用手点着三个孩子说:“你你,还有你,还有李家那个小光头,就没一刻安宁么?玩就玩,闹就闹,小孩子玩玩闹闹的没啥,你们别作呀!小黄毛你说,你要是上山了回不来谁去接你?现在没人能接得了你啦!急啥?啥事急得来的?要是急有用的话,那只管急好了,还需要一步一步地去做吗?”

    吴晴坐旁边一再朝梦瑶翻白眼,被老太太盯着了:“特别是你,翻什么白眼?就你鬼点子多!放个假到处都是你!”

    吴晴缩了缩脖子说:“太外婆,你这就没道理了啊,你看这些天我可没往大屋跑吧,都在家缩着呢!”

    “在家呢在家呢,山头上都让你们跑遍了还天天在家缩着呢,你当我老太太耳聋呢还是眼瞎呀?你别把梦瑶带野了,你得跟她多学学!”

    陈娘又转向水木心:“其实梦瑶跟小光头还好,没像这两个活流兽。”

    水木心说:“那是,晓雨那孩子比他们都沉稳,梦瑶也比我家这个懂事。”

    吴晴叫道:“不是吧太外婆,你刚才可是把我们四个放一块批斗的,怎么又只针对我与石飞了呢?”

    陈娘突然笑了,转头对苏昆语说:“看看,睡一觉好多了吧!头绪能厘清,脑子没那么乱了。”又回头捏了捏吴晴的脸蛋说,“想起了给山上那小家伙买吃的了吗?”

    吴晴点头说:“买了的,怎么了?”

    苏昆语说:“还好,记得清了,只是忘了意识紊乱的那一段。”

    吴晴拽着陈娘的手说:“哦,我明白了,你试我呐!太外婆,我觉得你今天来就是为这事的是吧,我就说嘛,你哪有丢着我们不管的,有事肯定能看到你!”

    陈娘把她的手推一边去:“小鬼头,我这么大年纪还能让你灌得进迷魂汤?”

    水木心叫道:“准备开饭了,吴晴,去拿酒,透明玻璃瓶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别拿。”

    吴晴答应着就跑储藏间拿酒去了。

    梦瑶往陈娘身边挪了挪说:“太外婆,你知道怎么回事是吧?”

    坐在陈娘另一边的石飞说:“太奶奶肯定知道,太奶奶,你跟我们讲讲呗。”

    陈娘伸手在敲了敲石飞面前的桌子说:“你看你,又急上了,刚跟你说的,要是急有用的话,那你就只管急好了!”她指了指碗柜说,“你去,给我拿七只筷子来。要用过的。”

    梦瑶见石飞去拿筷子了,问陈娘:“那我呢?我做点什么?”

    “本来要拿水的,小蛮妞去拿酒,水就不要了。你就坐我身边,听我给你们讲讲,知道就行了,不要记,越记越乱,有个印象就行。”

    酒菜都上来了,陈娘先把掰下一只蝤蛑的两个钳子,吸干净里面的肉,然后把它们钳在一支筷子的两头,端起酒杯咪了一口酒说:

    “嗯,这酒行,有点劲。你看哈,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知道自己在哪里。”她指着其中一头说,“再找着地方跟它对上,就好定方向了。”

    吴晴问:“你这指啥呢?怎么就定上方向了?”

    水木心瞪了一眼吴晴:“别打岔,听着就行。”

    陈娘伸手又拿过一只蝤蛑,再掰下两个钳子吸干净了,连同刚才那只筷子一起,用四个蟹钳把六支筷子固定在一起,手里拿着一支对着它指指点点地说:“那这样可以了吧?”

    石飞说:“这是正四面体。”

    陈娘说:“我不管什么体,反正我就当这四个钳是你们四个人,你们谁都可以与另一个联上是吧,乱吗?”

    他们三个摇头说:“不乱。”

    “可是你们现在就乱,全混在一起了,人多了更乱。我这意思都懂么?就是每一个人都要与所有人联上,别的不管,然后呢,还要分得清方向,哪边的是哪个。”

    “要是不止四个人呢?”吴晴问。

    梦瑶说:“你不能总从直观视觉上去理解,大不了加个坐标。也就是太外婆说的,你只管与每个人关联上,还要知道哪个是哪个。太外婆,是这个意思吧?”

    “唉,对呀,梦瑶讲对了。更重要的是知道哪个是自己!”

    “那刚才用一支筷子两头带钳啥意思?”

    “你啃两个钳子给我,别啃坏了。”陈娘用筷子指了指装蝤蛑的盆子,“我们说归说,你们只管吃,讲话不能耽搁吃喝。”

    吴晴把两个钳子递给陈娘,陈娘把手上那只筷子两头再钳了蟹钳,顺手把其中一头的钳子捏破说:“这边算是自己,你得知道自己在哪儿是吧,那这边呢,你得找个对你来说不动的东西,就当是自己家吧。这样一联一是不是这个一联多的最简单的样子?”

    大家都基本搞明白了,但还是不知道她后面要讲什么,但都不再问了,怕她说“不要急”。

    陈娘又要了一只筷子,把这两个模型连到一起,然后问他们:“这样能看懂吗?”

    梦瑶说:“能的,你再连一个,就成了北斗七星了,这就有了方向。”

    吴晴指着正四面体那一组说:“不对,北斗七星怎么会鼓出来一个?”

    石飞却说:“不,我看磊哥中学的课本,这更像化学上的分子结构!”

    “好吧,我认为更像星座!”受他这一启发,吴晴不再局限于北斗七星了。

    “不是的,”梦瑶说,“太外婆做的是关联,你们看,有些是直接关联,有些是间接有关联,就像我们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联,也像自然世界的万事万物之间的关联。”

    陈娘似乎想起什么来,对吴晴说:“你以前说什么丘北来着?再背我听听?”

    “丘北呀?青丘之北是吧?”吴晴可不想把她偷拿“青丘之北”的事扯出来,她想了想说:“《山海经》上的:帝命竖亥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五亿十选九千八百步,竖亥右手把筭,左手指青丘北。哦,我知道了,你说的尺度与方向都有了!”

    她念完突然想:我以前怎么没把它们关联到一起去想吗?不过这个场合她并没想太多,又开始专注于眼前的对话。

    石飞说:“太奶奶是不是说,不管有多少人连着自己,不管大家是不是都在动,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也在动,反正找一个跟自己的方向与距离变化相对小的是吧?”

    陈娘似乎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她询问的目光投向水木心,水木心说:“是这意思。但是实际情况与眼前摆着的蝤蛑钳不一样,你很难知道哪个跟你的方向与距离变化相对最小,所以锚定一个就行了,不要一下盯着这个,一下盯着那个,那哪有不乱的。”

    苏昆语说:“如果按战乱时期那样,一大家子都跑别的地方去了,谁也找不着谁了。如果之前有准备,约了个规则,那按这个方法,就会出现一小群一小群方向与距离相对稳定的开始聚集了,你们看看书上写的军队打乱了是不是这样的?”

    “先约定好规则?”梦瑶说:“那是不是说关联要清晰,也就是这些筷子要清晰!”

    石飞问:“太奶奶,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陈娘一边抽着烟,一边指着桌子说:“按理这桌子腿是腿、面是面,现在紧密关联到一起,算是一个整体了吧?它是不是也该与这房子、这人家有关联呢?要是没有,那不就扔出去了吗?那这房子这个家是不是一个整体?它该不该与这地、这村关联?”

    梦瑶点了点头说:“嗷,我懂了!”

    石飞眼睛盯着桌子,手指着地面说:“这不就是一环套一环了吗?有紧密关联也有疏松关联,这不还是容易紊乱吗?”

    吴晴朝他摆了摆手说:“你还是别说话,叫你玩你总是不玩,所以你不懂!这就有点像宇宙棋了,关联关系也是要有层级的,组成桌子的木板木条之间关联紧密,相对稳定,而桌子相对于它的环境,也就是这个房子这个家,关联度又相对疏松,这房子与这土地关联又紧密了,但与这个家关联并不一定紧密,那到了这个层次,也就是家与房子的关联了……”

    “呀,真的像宇宙棋了!”梦瑶也说,“对,我们得分层分级。”

    石飞也明白了:“这不就是软件里的模块吗?”

    吴晴说:“那么,我们四个人算一个小组,易青青与鲍玲玲是一个小组,易蓝蓝是另一个小组,我们小组与易青青之间关联紧密些,又构成一个中组,中组之内,是小组与小组的关系,而不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对不对?”

    陈娘这会儿插不上话了,她也不在乎,只管自己抽烟喝酒剥蝤蛑啃肘子,津津有味地享受着,才不管他们讨论到哪里了呢。

    他们顺着宇宙棋的思路,从微观世界聊到现实世界,再到现实世界聊到宇宙太空,然后又回到了他们熟悉的事物上来。

    吴晴说:“你们看啊,《动物世界》里的动物们到处做标记,那气味会随时间推移而衰减,要是越跑越远,它们的家人找它们,是不是能够判断它大概什么时间出现在哪里,那是不是就知道方向并知道大概走出多远了?”

    梦瑶说:“所以,关联之间的每个主体,都要随时给出对应信息,让其他关联主体获取方向与距离,或者说尺度吧,我觉得太外婆这个词好像还得体一些,这就相当于涉及到了精确度,总不能描述星系之间的距离用纳米这样的单位,也不能在描述桌子的边长用光年为计量单位。”

    石飞说:“也对,方向与尺度都是动态的,但是有章可循。哎呀!”他使劲地搓着手说,“我们是急了些,搞来搞去只考虑了静态的,也就是死的,就像棋盘上格子都画好了那样,哪里应付得了动态的自然世界?”

    吴晴问:“啥意思?棋盘上的格子不应该是画好了的吗?”

    梦瑶反问她:“宇宙棋的格子也画好了吗?”

    石飞说:“是的,没画好,甚至根本就没格子,棋子在动,棋盘也在动!”

    提到宇宙棋他们就有了参照物了,他们现在又聊到了主体、介主体与环境之间的关联,越聊越起劲,竟然无视身边大人们的存在。

    当他们刚刚有些冷场时,陈娘把面前关联在一起的筷子与蝤蛑钳拆开了:“哟,乱了,你们谁能再把它们关联起来?”

    吴晴一看:“那有什么难的?刚才都聊到过它的形状了!”

    她还没动手,石飞就拦住了她:“不能,你还记得哪个是哪个吗?哪根筷子在哪个位置?哪头对哪头?”

    “有这个必要吗?”吴晴撅着嘴说,“不都差不多吗?”

    梦瑶说:“哪里差不多?那只是表象。你觉得长得一样的第九批小昭可以随便拉一个来当作段莫聆吗?”

    “可是,可是……”吴晴想反驳,又一时找不到案例。

    石飞帮她找到了:“如果相对属性完全相同,还是可以相互替代的,比如房子里的桌子,或者这张桌子的四条腿。”

    梦瑶说:“相对属性,这个‘相对’很重要,相对于金水河下边那个漩涡,里面第一滴水都是一样的,你们看,那个漩涡一直都是那个样子,漩涡里的水每一秒都在被替换,可是相对于我们,漩涡还是那个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