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洞仙

    又一次，从这里醒来了。

    总是这样，无论如何，什么都拯救不了。

    无论改变了多少，却总是在不可抗拒的伟力中，回到最开始的原点。

    我，什么都做不到。

    仿佛气泡般的阳光落了进来，安托涅瓦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冰晶之上，白皙的手掌。

    仿佛才用热水冲刷过，淡青的血管，纤细的手指。

    蜷曲着，向她的身躯一般，无力地收缩起来，侧躺着，仿佛回到生命最开始、最自然的模样。

    忘记是在什么时候了，忘记是以什么身份了，忘记是在何种场景了。

    她坐在那里。

    他宽泛而空洞的眼神，似乎连思绪都无法将之掩盖下去了，他只能够将目光拢回现世之中。

    紧随其后的，望向了她大腿与小腿之间，蜷曲的关节。

    “我意动了。”

    他突然这样说着，在不知道往前还是往后的时间，他在空泛中无聊与重复。

    又在另一段往前还是往后的时间，他又感到了绝望、疏离与恐怖。

    再或者，在另一段往前或者往后的时间，他又被崇高的希望与牺牲吞噬了。

    但在那时，空乏与空洞之中，绝望与恐怖暂时退潮时，仿佛站在临海的礁石，不知道往前还是往后。

    他突然这样说着。

    “我意动了。”

    他和她，不都是这种意动的产物吗？

    但他也只是意动了而已，被某一种表达，某一种情绪，某一种特质影响了、控制了，或者他也正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

    他是这样说着的。

    那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比她想象地要久远得多。

    她是远远地望着，等待着，几乎什么都不做。

    因为那时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什么都做不到。

    他在痛苦与挣扎中跋涉了一会后，又走到下一天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下一次遇见的，又是另外一个相似，又似乎不同的人了。

    这些记忆，遇见了许多个相似而不同的人的她，不也是与她相似而不同的个体吗？

    这又算是什么？

    什么是过去？什么是曾经？什么是记忆？什么是意义？

    人是结构表达的产物，那么他们所认知的，只能够感受到的，自己与意识，又算是什么呢？

    还有另一个人，将一切寄托在真理上的道士，她最后是羽化了。

    羽化……

    人身上不本来就有羽毛吗？

    安托涅瓦抬起了手，这些瑰丽的羽毛，也随之牵动起来。

    羽毛与昆仑联系起来，还是昆仑用羽毛孕育了她呢？

    记不得了。

    光景，遥远的光景与记忆，原本以为早就忘记的事物，像是潮水般涌现出来，已经消逝的过去。

    意识到底是什么呢？

    生命到底是什么呢？

    她又是什么呢？

    断裂。

    安托涅瓦蜷曲着双腿，站起身来，从她身上延伸出来的羽毛一一与这昆仑的洞天断裂。

    像是蜕皮一般，坐在羽毛之中，仰起头，隔着一层薄薄的冰晶望向天空。

    白茫茫的一片，光景与声音清晰起来。

    天空下起了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