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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夜半梦中惊坐起

    马陵,苏北小城。

    这里便是英越的故乡。

    远远看到霸王举鼎的青铜雕像,英越的心脏猛地收缩起来。

    近乡情怯,或是魂牵梦绕,英越都说不上来,反正这会腿已经麻了。

    车厢里挤满了人,英越上车的时候已经没了座位,只能临时加个小板凳坐在过道里,司机还一直喊着让人往后挤一挤,额定的三十五座,硬是挤了五十多个人。

    这个时候还没有高速,两百六十公里的路程开了将近六个小时,路上休息半小时。

    休息的时候英越偷偷看了眼小舅强塞的红包,十张崭新的红票子。

    因为进站可能会被站务员点人数,大半的旅客在霸王举鼎处就被赶了下来,英越一步步挪下车,一堆路边拉人的三轮车面包车司机吆喝着围了上来。

    “老板,要不要送?”

    “东集王集大官庄走了啊,五块钱一位,比站里便宜!”

    几个司机见英越带着几大箱东西,纷纷凑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英越头疼。

    “都停下!”

    英越叫道:“河东联防大队,十块钱,愿意送的就给我搬东西!”

    英越的住处在供电局家属楼,隔壁联防大队,报出联防大队就是防止这些家伙漫天要价。

    十块钱的报价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了,若是单人最多五块钱,多加的五块是货钱,只是英越的货实在有些多,但终究还是有人愿意载客。

    上了三轮车英越低声道:“师傅,我家在三楼,等会到楼下我加你五块钱,麻烦你帮忙搬一下东西。”

    “好嘞!”

    三轮车司机顿时充足了干劲,脚底下虎虎生风。

    这年头赚钱不容易,人力三轮一天赚个五六十块基本顶了天,真正的血汗钱。

    马陵城不大,从东到西不过十七八里,所谓“河东”是因为大运河穿城而过,老城区则被当地人习惯称为“河西”。

    梧桐巷,项王故里,八角楼,还没有被地产商糟蹋的老城显得分外安逸,令英越看的津津有味,心下底也不由得感慨万千。

    家属楼守门的大爷坐在岗亭中,手摇蒲扇,拦着三轮车不让进,英越从车上跳下来递过一支红金陵,“孙大爷,车上东西多,您行个方便。”

    孙老头晃着脑袋道:“小越啊,这几天小毛贼特别多,局里领导刚刚交代过,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出家属楼。”

    英越呵呵笑着把刚拆封的整包红金陵放在桌上,“五分钟,就五分钟,行吧!”

    孙老头为难地看了看香烟,再瞅瞅三轮车,叹口气道:“哎,就五分钟啊,一分都不能多!”

    “好嘞,师傅,咱们快走!”

    这时,一名白衬衫中年人骑着自行车从大门驶入,是局里党办的副主任董向川,火急火燎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孙老头翻个白眼,恨恨地嘀咕一句:“不务正业。”

    三轮车停靠到家属楼下,司机仍旧不解地问道:“小老板,门卫老头这么横,等会我出去不会为难我吧?”

    英越笑道:“你儿子要是局长,你也这么横,放心吧,出门不会为难你的。”

    “呃——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将四箱土特产搬上楼,楼道口又碰到急匆匆下楼的董向川,英越和他打声招呼,董向川也没回应。

    英越不以为然,三轮车司机撇撇嘴,知道的这里是供电局家属楼,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县委大院呢——

    上了三楼,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风风火火地快步下楼,即便容貌还未来得及端详,蓝色连衣裙飘过,楼梯间阵阵清香。

    是董向川的独女,董景瑶。

    和英越年岁相仿,是英越向往的存在,也是英越噩梦的存在。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每次考试成绩下来,老妈余少萍的口头禅就是:“看看四楼老董家的瑶瑶……”

    久而久之,董景瑶成了家属楼所有人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不单人长得漂亮,成绩也是瞩目的存在。

    想起后世中,董向川在供电局的存在感不高,说起来他是早年分到马陵供电局仅有的几名大学生,不知是自命清高还是性格高冷,在局里混了将近十四五年才做到股级干部,平日里写写文件,编个内刊什么的,好像还写过书。

    直到过了首都奥运会那年,董向川突然爆发了,如坐火箭般五年三调,一直干到隔壁市的供电局局长。英越后来听老爸英远杰拍大腿说过,这辈子就对老董看走了眼,听说人家同学是省里的大领导。

    至于董景瑶,大学之后便再无交集,人家考的是省内一本最好的大学,后来出国留学,再后来,就是家属楼的传说了。

    前世中,英越也曾有过幻想,不过仅仅是幻想而已,学霸和学渣之间的鸿沟,即便开着航空母舰也过不去。

    说起来倒也不怪,英越前世中的男女属性直到大二才慢慢被激发出来,而且在一棵树上盘桓蹉跎了半生,这辈子嘛——

    点了钞票给三轮车司机,英越从门框里摸出房门钥匙,董景瑶缓步走了上来,脑袋微垂,似是融合不进此等环境中。

    “瑶姐!”

    英越叫道,董景瑶微微一怔,披肩长发宛如丝绸般,微抬星眸,露出清丽的容颜,诧异地反问道:“你叫我?”

    虽说两人都是准大学生,董景瑶读的是重点高中的重点班,英越读的却是普通中学的快班,就这还是老爸英远杰托了关系走了后门的。

    若不是英越在高二是幡然感悟,估计高中毕业之后,只能就读“重点动手学校”兰翔技校一类的资深学府。

    故而两人平日里很少交集。

    英越从泡沫箱里提出两只板鸭递过去道:“这是我从金陵带回来的板鸭,我爸说董叔上班很辛苦,拿去给他尝尝。”

    “我爸不辛苦啊。”

    董景瑶的眼眸扑朔着清亮,很直白地回了一句。

    这是没经过社会的毒打啊!

    英越笑了笑,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胡乱塞到董景瑶手中道:“是我爸吩咐的,我总不能不照做吧!你先收下,有事也是他们俩老头的事。”

    听到“俩老头”三个字,董景瑶微微一笑,双眼变成了月牙形,“谢谢你。”

    “嗨,门里门外的,客气啥,天热,你快回家吧。”

    目送董景瑶上了楼,英越摇摇头笑了笑,打开房门赶紧收拾一番,家里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冲了凉,洗了衣服,再切个板鸭对着冰啤,舒坦的很。

    在没有智能手机和网吧的时代,呆在家里是很无聊的,瞅瞅时间不过下午五点,估计老爸今晚又有酒场,至少得八九点,英越索性换了衣服,出门逛逛。

    看落日余晖,看波光粼粼,运河桥下看人下棋打牌,运河桥边看人垂钓游泳,溜冰场门口看人大吵大闹,夜排档里看人鬼哭狼嚎……

    还是老城好,这般的接地气。

    英越也有两三个死党,估计这会不在网吧就在台球厅,以自己现在的心境,是没心思和他们玩的,明天还要早起回老家去看看。

    转了一大圈,差不多半个城区,临近晚上八点,英越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属楼大院,老爸英远杰正扶着楼梯吐呢——

    再次看到眼前的老爸,对比多年后患了脑梗行动不变的老人,那时已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了。

    英越心头一热,忙停好自行车上前扶住,轻轻抚拍老爸的后背。

    英远杰抬起迷糊的双眼:“小越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下午回来的,爸,你不能少喝点嘛!”

    听了儿子的抱怨,英远杰乐道:“我也不想多喝,那几个小老板一直派酒,哎,没办法呀!”

    “行了,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英远杰醉醺醺地腿脚不便,英越索性把他背到楼上,脱鞋,换衣服,撵着去冲凉,又到楼下清扫一番……

    半夜里,英远杰起夜,晃悠悠出了房间,再回到床上,刚躺下准备关灯,瞟见床头的茶杯,好像是儿子准备的白糖水,醒酒用的。

    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

    无事献殷情,难道心里有什么想法?

    准备离家出走?

    蓦地,英远杰坐直了身子,脚底泛出阵阵凉意,脑门上竟是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