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罗大槐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一面要组织生产劳动一面要为抗美援朝前线筹集战备物资，还要带领村里的民兵进行军事技能训练。得知朝鲜的冬天特别寒冷，棉花已成为重要的战备物资，他今年扩大了棉花的种植面积，棉花地也成为他经常关注和检查的重点。
安排好村里的一些事物，罗大槐抬腿往山上走。今天他安排刘小美担任小组长，带着十几个妇女到棉花地拔草，他有些不放心。罗杏调到区上工作后，村里一直没有合适的妇女队长人选，他只能兼管一些妇女的日常劳动安排。罗杏曾向他建议，让英子担任妇女队长，嫂子有文化有头脑又能干，一定能干好妇女队长。
罗大槐坚决不同意，自以为比罗杏眼光独到看人很准，他另有人选，他想培养提拔刘小美担任妇女队长。因为有过嫁给地主的一段不光彩的经历，身边还有一个地主崽子，刘小美想重新嫁人选择的余地就不大，很多合适的贫下中农光棍汉都不愿意娶她。遭受了几次冷落和打击之后，她变得破罐子破摔起来，劳动不积极，参加活动不积极，甚至找男人也漫不经心不挑不拣。
这天晚饭后，一家人正坐在院子里闲聊，忽见曾经企图强暴英子的那个光棍汉走进院门，英子二话不说跳起来，操起扫院子的竹扫帚扑了上去，发疯似的一顿猛打，一溜烟地将光棍汉赶出院门。
刘小美从屋里走出来，冷冷地对英子说：“他是我叫来的，跟你有啥关系？”
英子一听愤怒地涨红了脸，喘着粗气说：“你叫他来干啥？你不知道他是啥样的人呀？”
刘小美夺下英子手中的扫帚扔到地上，不满地说：“这个院子又不是你一家的，以后少管闲事。”一边喊着光棍汉的名字想追出去。
英子伸手拦住刘小美：“我知道你想干啥，想男人想疯了也不能嫁给他，嫁给他你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刘小美羞恼地使劲推搡着英子：“你把我当成啥人了？躲开。”
英子干脆一把抱住了刘小美。
大槐娘见两个女人撕扯起来，起身想前去劝阻，被罗大槐拦下。罗大槐稳稳地坐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女人边斗嘴边角力，有竞争有和平有斗争，这个院子才会有生机和活力。
刘小美最终还是被英子成功地挡在院子里，手捂着肚子一边大喘气一边骂：“好你个日本女鬼子，我不能让你给看扁了。行，我不嫁人了，我要把属于我的东西全部夺回来。”
事后，了解了事情真相的英子不解地问罗大槐：“不是说小美姐也是受压迫者吗？嫁个象样的男人咋就这么难？”
罗大槐说：“这些问题我也不懂，你最好也别乱闻。”
英子突然意识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我是日本人，成分比地主还高，以后会不会影响到燕子？”
罗大槐肯定地说：“不会。你是日本人不假，你说说你的家庭成分是啥？”
英子说：“我父亲是......”见罗大槐瞪起眼睛，想到这是个连家人都要隐瞒的秘密，忙改口说：“我父亲是个农民，靠种地为生。”
罗大槐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你的家庭成分是日本的贫下中农。”
英子暗想，如果父亲还健在，如果父亲得知自己被中国女婿定性为日本的贫下中农，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
或许是受到了英子的刺激，打那以后，刘小美真就不找男人了，明里暗里跟英子叫着劲儿，处处表现得积极主动，罗大槐这才决定培养她担任妇女队长。泼辣直爽敢说敢做，在妇女当中也颇有人缘，按照刘小美以前的性子，她是能够干好妇女队长的。她又是烈士的姐姐，完全可以抵消于世顺给她带来的不利影响，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就看她自己愿不愿意摆脱目前死气沉沉的生活。
今天早晨安排生产任务时，有意让她先从小组长干起，看看她是不是那块料，并把英子也编在这个组里，英子是面镜子，会让所有的女人都看到自己的缺点和不足。
罗大槐来到棉花地头，查看了棉花的长势和妇女们拔草的情况，无论进度和质量都令他十分满意，心中暗自窃喜：这一步走对了，让她挑上担子，才能激发出她身上的活力。他走到妇女们的中间，对女人们的劳动给予了肯定：“干得不错，你们为抗美援朝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听到表扬，刘小美走过来说：“我们妇女干活你就放心吧。你快回家，二槐回来了。”
罗大槐掉头就跑，跑了几步又停下，转身问英子哪去了，得知英子和二槐一道回家，便借机抬高刘小美的地位和权力，叮嘱了刘小美一句：“你今天不要给英子记工，谁表现不好也可以扣工分，你有这个权利。”
刘小美突兀地冒了一句：“你得管管你家英子，当着大家的面，她挎着二槐的胳膊，有点太不像话。”好不容易逮住英子的一个短处，哪能轻易地放过。
罗大槐哈哈一笑说：“挎着二槐的胳膊就是挎着我的胳膊，不懂是吧？不懂慢慢去想。”他太激动太兴奋了，没有细细琢磨刘小美说这句话的真正目的，飞奔着下山。
英子崇拜英雄，二槐第一张立功证书送到家里时他就看出来了。她手捧着二槐的立功证书泪流满面，不但镶在镜框里，还天天擦拭端详。二槐寄回家一张全副武装的照片，她更是爱不释手赞叹不已。他故意装出不满，说他要是参军也能当上英雄。她笑他嫉妒自己的弟弟，其实他才是她心目中最大的英雄，没有当年英雄救美的壮举，她哪里会有今天。
他不承认自己是英雄救美，自己不是英雄，那时也看不出她美在哪里。她万分肯定地表示，做别人不敢做不能做的男人就是有勇气有担当的英雄，至于美不美，她自己心里清楚。或许她那个民族的女人都渴望被英雄征服，越是野蛮地占有越温顺？她能挎着二槐的胳膊，只能说明她把二槐完全当成是自己的亲兄弟。
望着罗大槐匆匆离去的背影，刘小美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半天没顺过来。这么伤风败俗的事儿都不放在心上，还大言不惭地说别人不懂，可见大槐已被英子迷到骨子里去了，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
今天罗大槐意外地让她担任小组长，连同英子在内十几个妇女都要听从她的领导和分配，这让她有些飘飘然，心里头很是舒坦得意：大槐第一次让自己在英子面前占了上风，压下她一头，他还是很照顾她这个当“姐姐”的。
妇女们来到地头，一人两垄地并排着拔草。英子一直弯着腰拔草，并不像别的女人那样蹲在田垄间一步一步向前挪，累了还可以顺势坐在地上歇息一下，因此很显眼，这便成了女人们取笑的对象：“英子，你猫着腰撅着腚干活累不累呀？何苦呢？”
英子并不擅长这种插荤打趣，只是一笑说：“蹲着拔草，我怕压倒棉花。”
女人们嘲笑道：“得了吧，别老显得你觉悟高。”
女人们笑成了一锅粥。刘小美很乐意看到英子成为女人们集体攻击的目标，窘迫地不知该如何还击气得浑身哆嗦。但英子的话也提醒了她，回身一看，不少棉花的叶子和枝头被压断，只有英子负责的那两垄棉花完整无缺。她发起火来：“看看你们干的活，腚咋都那么沉？都给我把屁股撅起来。”
拔到地头，刘小美让大家休息一下，反正也没下任务量，干的是日工，干多干少都拿那些工分，说得过去就行。她看到英子撇着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便问英子休息一下是不对还是不好，如果她答错了就会引起公愤。英子回答说对不对好不好都是你这个小组长说了算。刘小美觉得英子给足了自己面子，便不再追究英子那奇怪表情背后的含义。
休息了一小会儿，刘小美让大家起身干活，有英子在场，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家里到家外，这种压力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仿佛英子是天生来和她作对的。
在家里，罗大槐自不必说，连长河也越来越依赖英子。英子不知从哪儿弄到一本《三字经》，有空就教两个孩子数数识字背三字经，谁都说孩子太小教那些东西没用，可两个孩子喜欢。长河到了调皮捣蛋的年纪，经常在外面惹祸，英子说一句比她说十句都管用，这让她很是下不来台。争不到男人，不会连儿子也要被抢走吧？
刘小美决定干好小组长，最好能干上妇女队长，总不能处处落于下风。她要耐心地等，等待英子犯错，否则一点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抓住英子的一点把柄，在罗大槐那里却没引起任何反应，她为此感到悲哀和失望：想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夺回来，这种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
罗大槐赶回家的时候，英子正在擀面条，罗二槐一手抱着燕子一手拉着娘的手在大声地说笑。见哥哥回来，罗二槐放下燕子，庄重地给哥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罗大槐双手用力拍打着弟弟宽厚的肩膀，上下端详着弟弟说：“好样的，你给咱家给全村都争了光。”
英子在一旁喜盈盈地插嘴道：“二槐现在是排长了。”
罗大槐高兴地感慨：“有出息，能打仗会写信，哥哥跟你比落后了。”
罗二槐说：“这几年我不在家，你和嫂子受累了。”说完从挎包里拿出一顶没有帽徽的军帽，亲自给哥哥带上。罗大槐转身让英子瞧瞧，英子连声夸赞精神帅气。罗二槐又拿出五块大洋交给英子：“嫂子，这是我在历次战斗中得到的奖励，住家过日子用得上。”
英子不接：“交给娘吧。”
大槐娘正跟燕子吃罗二槐带回来的饼干，她对儿子说：“我在家里是个吃闲饭的，要钱干啥？谁当家你交给谁。”
罗二槐把大洋重新交到英子手上，爽朗地笑道：“嫂子，还记得我当年说过的话吗？看到家里家外整洁有序，老人和孩子穿戴得像模像样，你跟我哥感情好一心一意过日子，我很高兴很舒心，你永远是我敬重的嫂子。”
罗大槐也不失时机地夸英子一句：“我整天在外面忙活，家里家外全仗着你嫂子一人在操劳，谁不说她是个好媳妇？”
英子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微红着脸接过大洋对罗大槐说：“咱先替二槐保管着，留着他以后娶媳妇。”
燕子站起来，分别给爹娘和二叔每人一块饼干，不吃不答应。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刚才大人们说过的话，扑闪着明亮而稚气的大眼睛，认真地对罗二槐说：“奶奶常说，大媳妇傻二媳妇精三媳妇油瓶倒了都不扶。二叔，你让你媳妇不要欺负我妈。”
一片欢笑声中，大槐娘亲昵地拍打了一下孙女的屁股：“哪有你这样的孩子，净说大人话，你懂啥呀？你二叔还没有媳妇哪。”
罗二槐抱起燕子亲了又亲：“有你这个小机灵鬼在，谁还敢欺负你妈啊。”
英子含着笑出来的眼泪擀完了面条，罗大槐主动蹲在灶前替她烧火，想到燕子的可爱忍不住地笑道：“燕子越来越懂事了，以后一定跟你最贴心。”
英子往热锅里下着面条，很是感慨地说：“可惜我以前的那些照片都丢失了，要不让你看看燕子跟我小时候有多像，看到燕子就像看到小时候的我。”
罗大槐说：“燕子长大了，咱是不是该要个儿子了？”
英子说：“咱俩想到一块了，一定要生个儿子，把他培养成像他二叔一样的男子汉。”
安排好村里的一些事物，罗大槐抬腿往山上走。今天他安排刘小美担任小组长，带着十几个妇女到棉花地拔草，他有些不放心。罗杏调到区上工作后，村里一直没有合适的妇女队长人选，他只能兼管一些妇女的日常劳动安排。罗杏曾向他建议，让英子担任妇女队长，嫂子有文化有头脑又能干，一定能干好妇女队长。
罗大槐坚决不同意，自以为比罗杏眼光独到看人很准，他另有人选，他想培养提拔刘小美担任妇女队长。因为有过嫁给地主的一段不光彩的经历，身边还有一个地主崽子，刘小美想重新嫁人选择的余地就不大，很多合适的贫下中农光棍汉都不愿意娶她。遭受了几次冷落和打击之后，她变得破罐子破摔起来，劳动不积极，参加活动不积极，甚至找男人也漫不经心不挑不拣。
这天晚饭后，一家人正坐在院子里闲聊，忽见曾经企图强暴英子的那个光棍汉走进院门，英子二话不说跳起来，操起扫院子的竹扫帚扑了上去，发疯似的一顿猛打，一溜烟地将光棍汉赶出院门。
刘小美从屋里走出来，冷冷地对英子说：“他是我叫来的，跟你有啥关系？”
英子一听愤怒地涨红了脸，喘着粗气说：“你叫他来干啥？你不知道他是啥样的人呀？”
刘小美夺下英子手中的扫帚扔到地上，不满地说：“这个院子又不是你一家的，以后少管闲事。”一边喊着光棍汉的名字想追出去。
英子伸手拦住刘小美：“我知道你想干啥，想男人想疯了也不能嫁给他，嫁给他你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刘小美羞恼地使劲推搡着英子：“你把我当成啥人了？躲开。”
英子干脆一把抱住了刘小美。
大槐娘见两个女人撕扯起来，起身想前去劝阻，被罗大槐拦下。罗大槐稳稳地坐着，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女人边斗嘴边角力，有竞争有和平有斗争，这个院子才会有生机和活力。
刘小美最终还是被英子成功地挡在院子里，手捂着肚子一边大喘气一边骂：“好你个日本女鬼子，我不能让你给看扁了。行，我不嫁人了，我要把属于我的东西全部夺回来。”
事后，了解了事情真相的英子不解地问罗大槐：“不是说小美姐也是受压迫者吗？嫁个象样的男人咋就这么难？”
罗大槐说：“这些问题我也不懂，你最好也别乱闻。”
英子突然意识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我是日本人，成分比地主还高，以后会不会影响到燕子？”
罗大槐肯定地说：“不会。你是日本人不假，你说说你的家庭成分是啥？”
英子说：“我父亲是......”见罗大槐瞪起眼睛，想到这是个连家人都要隐瞒的秘密，忙改口说：“我父亲是个农民，靠种地为生。”
罗大槐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你的家庭成分是日本的贫下中农。”
英子暗想，如果父亲还健在，如果父亲得知自己被中国女婿定性为日本的贫下中农，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
或许是受到了英子的刺激，打那以后，刘小美真就不找男人了，明里暗里跟英子叫着劲儿，处处表现得积极主动，罗大槐这才决定培养她担任妇女队长。泼辣直爽敢说敢做，在妇女当中也颇有人缘，按照刘小美以前的性子，她是能够干好妇女队长的。她又是烈士的姐姐，完全可以抵消于世顺给她带来的不利影响，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就看她自己愿不愿意摆脱目前死气沉沉的生活。
今天早晨安排生产任务时，有意让她先从小组长干起，看看她是不是那块料，并把英子也编在这个组里，英子是面镜子，会让所有的女人都看到自己的缺点和不足。
罗大槐来到棉花地头，查看了棉花的长势和妇女们拔草的情况，无论进度和质量都令他十分满意，心中暗自窃喜：这一步走对了，让她挑上担子，才能激发出她身上的活力。他走到妇女们的中间，对女人们的劳动给予了肯定：“干得不错，你们为抗美援朝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听到表扬，刘小美走过来说：“我们妇女干活你就放心吧。你快回家，二槐回来了。”
罗大槐掉头就跑，跑了几步又停下，转身问英子哪去了，得知英子和二槐一道回家，便借机抬高刘小美的地位和权力，叮嘱了刘小美一句：“你今天不要给英子记工，谁表现不好也可以扣工分，你有这个权利。”
刘小美突兀地冒了一句：“你得管管你家英子，当着大家的面，她挎着二槐的胳膊，有点太不像话。”好不容易逮住英子的一个短处，哪能轻易地放过。
罗大槐哈哈一笑说：“挎着二槐的胳膊就是挎着我的胳膊，不懂是吧？不懂慢慢去想。”他太激动太兴奋了，没有细细琢磨刘小美说这句话的真正目的，飞奔着下山。
英子崇拜英雄，二槐第一张立功证书送到家里时他就看出来了。她手捧着二槐的立功证书泪流满面，不但镶在镜框里，还天天擦拭端详。二槐寄回家一张全副武装的照片，她更是爱不释手赞叹不已。他故意装出不满，说他要是参军也能当上英雄。她笑他嫉妒自己的弟弟，其实他才是她心目中最大的英雄，没有当年英雄救美的壮举，她哪里会有今天。
他不承认自己是英雄救美，自己不是英雄，那时也看不出她美在哪里。她万分肯定地表示，做别人不敢做不能做的男人就是有勇气有担当的英雄，至于美不美，她自己心里清楚。或许她那个民族的女人都渴望被英雄征服，越是野蛮地占有越温顺？她能挎着二槐的胳膊，只能说明她把二槐完全当成是自己的亲兄弟。
望着罗大槐匆匆离去的背影，刘小美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半天没顺过来。这么伤风败俗的事儿都不放在心上，还大言不惭地说别人不懂，可见大槐已被英子迷到骨子里去了，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
今天罗大槐意外地让她担任小组长，连同英子在内十几个妇女都要听从她的领导和分配，这让她有些飘飘然，心里头很是舒坦得意：大槐第一次让自己在英子面前占了上风，压下她一头，他还是很照顾她这个当“姐姐”的。
妇女们来到地头，一人两垄地并排着拔草。英子一直弯着腰拔草，并不像别的女人那样蹲在田垄间一步一步向前挪，累了还可以顺势坐在地上歇息一下，因此很显眼，这便成了女人们取笑的对象：“英子，你猫着腰撅着腚干活累不累呀？何苦呢？”
英子并不擅长这种插荤打趣，只是一笑说：“蹲着拔草，我怕压倒棉花。”
女人们嘲笑道：“得了吧，别老显得你觉悟高。”
女人们笑成了一锅粥。刘小美很乐意看到英子成为女人们集体攻击的目标，窘迫地不知该如何还击气得浑身哆嗦。但英子的话也提醒了她，回身一看，不少棉花的叶子和枝头被压断，只有英子负责的那两垄棉花完整无缺。她发起火来：“看看你们干的活，腚咋都那么沉？都给我把屁股撅起来。”
拔到地头，刘小美让大家休息一下，反正也没下任务量，干的是日工，干多干少都拿那些工分，说得过去就行。她看到英子撇着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便问英子休息一下是不对还是不好，如果她答错了就会引起公愤。英子回答说对不对好不好都是你这个小组长说了算。刘小美觉得英子给足了自己面子，便不再追究英子那奇怪表情背后的含义。
休息了一小会儿，刘小美让大家起身干活，有英子在场，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家里到家外，这种压力时时刻刻无处不在，仿佛英子是天生来和她作对的。
在家里，罗大槐自不必说，连长河也越来越依赖英子。英子不知从哪儿弄到一本《三字经》，有空就教两个孩子数数识字背三字经，谁都说孩子太小教那些东西没用，可两个孩子喜欢。长河到了调皮捣蛋的年纪，经常在外面惹祸，英子说一句比她说十句都管用，这让她很是下不来台。争不到男人，不会连儿子也要被抢走吧？
刘小美决定干好小组长，最好能干上妇女队长，总不能处处落于下风。她要耐心地等，等待英子犯错，否则一点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抓住英子的一点把柄，在罗大槐那里却没引起任何反应，她为此感到悲哀和失望：想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夺回来，这种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
罗大槐赶回家的时候，英子正在擀面条，罗二槐一手抱着燕子一手拉着娘的手在大声地说笑。见哥哥回来，罗二槐放下燕子，庄重地给哥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罗大槐双手用力拍打着弟弟宽厚的肩膀，上下端详着弟弟说：“好样的，你给咱家给全村都争了光。”
英子在一旁喜盈盈地插嘴道：“二槐现在是排长了。”
罗大槐高兴地感慨：“有出息，能打仗会写信，哥哥跟你比落后了。”
罗二槐说：“这几年我不在家，你和嫂子受累了。”说完从挎包里拿出一顶没有帽徽的军帽，亲自给哥哥带上。罗大槐转身让英子瞧瞧，英子连声夸赞精神帅气。罗二槐又拿出五块大洋交给英子：“嫂子，这是我在历次战斗中得到的奖励，住家过日子用得上。”
英子不接：“交给娘吧。”
大槐娘正跟燕子吃罗二槐带回来的饼干，她对儿子说：“我在家里是个吃闲饭的，要钱干啥？谁当家你交给谁。”
罗二槐把大洋重新交到英子手上，爽朗地笑道：“嫂子，还记得我当年说过的话吗？看到家里家外整洁有序，老人和孩子穿戴得像模像样，你跟我哥感情好一心一意过日子，我很高兴很舒心，你永远是我敬重的嫂子。”
罗大槐也不失时机地夸英子一句：“我整天在外面忙活，家里家外全仗着你嫂子一人在操劳，谁不说她是个好媳妇？”
英子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微红着脸接过大洋对罗大槐说：“咱先替二槐保管着，留着他以后娶媳妇。”
燕子站起来，分别给爹娘和二叔每人一块饼干，不吃不答应。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刚才大人们说过的话，扑闪着明亮而稚气的大眼睛，认真地对罗二槐说：“奶奶常说，大媳妇傻二媳妇精三媳妇油瓶倒了都不扶。二叔，你让你媳妇不要欺负我妈。”
一片欢笑声中，大槐娘亲昵地拍打了一下孙女的屁股：“哪有你这样的孩子，净说大人话，你懂啥呀？你二叔还没有媳妇哪。”
罗二槐抱起燕子亲了又亲：“有你这个小机灵鬼在，谁还敢欺负你妈啊。”
英子含着笑出来的眼泪擀完了面条，罗大槐主动蹲在灶前替她烧火，想到燕子的可爱忍不住地笑道：“燕子越来越懂事了，以后一定跟你最贴心。”
英子往热锅里下着面条，很是感慨地说：“可惜我以前的那些照片都丢失了，要不让你看看燕子跟我小时候有多像，看到燕子就像看到小时候的我。”
罗大槐说：“燕子长大了，咱是不是该要个儿子了？”
英子说：“咱俩想到一块了，一定要生个儿子，把他培养成像他二叔一样的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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