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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宴会

    恩森宫殿,灯火通明如白昼。

    不同于张子鹿知道的那些东西两方宫殿,恩森宫殿可以说是两者风格特色兼有。

    宫殿最外围是灰白色石头经过千百次敲打,锤炼成一块块长方体的规则石砖,长宽比例经过多次调动,给人一种极为协调舒适感官。上千万块石砖堆砌而成的高墙有近二十米,将一整座占地达数千亩的恩森宫殿环绕其中。

    向内行进,同样有一层层围墙堆叠,只是都不规则,大多就像河里长年累月洗刷打磨的大块光滑鹅卵石毫无规律的胡乱堆放而成。

    由外向内,房屋构造逐渐由石质转向木质,最显眼的,就是宫殿中心的那座帝国大殿,气势磅礴,是罗科城无可争议的地标,是图克帝国历代皇帝的住处和行政办公场所,高达六百米,却只有令人不解的九十八层,每一层的贫困高度显然不合寻常规格。

    今夜是罗科城近百年来最热闹,最隆重的一夜,即将成为图克帝国最后一任皇帝的皮尔九世,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糟老头子,因为在位时间最长也是最长寿的一位皇帝,被他手底下那群蠢货借机吹捧为图克帝国历代皇帝中最英明神武的一位,所以这老头大概是飘了,拿出了几十年前就得到的那颗最纯粹无瑕的绯红晶石,举办了图克帝国三百年来最隆重盛大的一场盛会,要借此炫耀他带领图克帝国走向强大昌盛的丰功伟业。

    “要是让前几任皇帝知道这几十年发生的一档子事,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不可。”

    张子鹿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搭配上英俊帅气的脸庞,一身贵族气质,不管在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他拿起一杯鲜红的提果子酒,学着以前电影里看过的那样微微摇晃,小小抿了一口又立刻放回原位。

    这他妈的叫酒?怎么不当做辣酱用!

    “不是说那颗绯红晶石是上个月才得到的么,怎么又成了几十年前,你从哪里听来的。”缇米亚斯喝了一口橙汁,好奇问到。

    张子鹿只敢装作漫不经心瞥过一眼,吞了口唾沫。

    真不怪他男人本色,委实是缇米亚斯的一身天蓝色长裙太过勾勒曲线,特别是胸口沉甸甸的,由不得男人们不多看几眼,本来就是绝色的美人,在今夜灯火和月光照耀下愈发迷人心魄。

    “听一个喝醉酒的老伯爵说的,是不是吹牛不知道,不过他说的有声有色,就像这事是他亲自参与一样。”

    张子鹿指了指远处一位头发花白的佝偻老人,喝的醉意熏熏,眼神飘忽,手里却死死捧住酒杯,正和身边人吹得唾沫星子乱飞。

    笛克规规矩矩地站在乔德身边,双手不知如何安放,插在兜里觉得不舒服,撑在桌上,又显得太过粗俗,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窘迫放不开。

    张子鹿拿起两杯就走过去,递给笛克,后者仰头一饮而尽,才稍稍放松些。

    “你不是早就嚷嚷着要来喝好酒的么,怎么现在手都不敢动?”张子鹿问。

    笛克恼怒回答到:“我怎么知道还要混进宴会来,这身衣服紧巴巴的,我都怕一抬手就给撑开了,要是被人识破了身份,不是完蛋了。”

    张子鹿端着酒,毫不在意,靠在身后长桌上,显得十分自然,“淡定,这种时候了怎么能紧张,咱们既然提前来了,总不能在外边等着打起来吧。”

    笛克可听不进去,只要有人不管有意无意投过来目光,他就心虚的紧,“你就不能找个人少僻静的地方?”

    “不不不不。”

    张子鹿放下酒杯,环视四周,继续说到,“来参加宴会的哪个不是罗科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商界富贾,认不认识不重要,但绝不能让人起疑心,跑到角落里坐着,谁不知道你心里有鬼?”

    “这……”

    笛克虽然不情愿,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乔德点头赞同,“主要是我们穿的这身衣服,不在人群中不合适。”

    张子鹿看了眼身上的华丽西服,不免洋洋得意。

    参加宴会是要有请帖的,而且他们几个穿的太过随意,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不对劲,所以张子鹿选择守株待兔,在半路上悄咪咪地拦下了一位中年公爵和他的几位家眷,抢了衣服和请帖才进来。

    就他们穿的这身衣服就是身份的象征,谁家公爵为了掩饰身份蹲在角落里?

    至于这么一位年轻帅气的公爵有没有引人注意,谁知道。

    多半认为是某位公爵的私生子什么的,公爵世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是说这场宴会是为了展示那颗绯红晶石么?”乔德问到。

    乔德的注意力始终分散,但不是被露出雪白胳膊的姑娘迷了眼,他一直在观察着四周以及人群中是否有帝国爪牙,革新者总会的成员几乎都已经渗透进恩森宫殿,或在里或在外,控制住整场宴会动向。

    张子鹿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作为压轴戏,还没登场。”

    笛克对那颗绯红晶石倒是挺感兴趣,“我倒想知道,什么样的绯红晶石值得那个老胖子办这么一场宴会来炫耀。”

    张子鹿忽然拿起酒杯碰了碰缇米亚斯的手臂,朝一处努了努嘴。

    缇米亚斯顺着张子鹿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位五短身材的油腻中年贵族,手里端着一只和体型不匹配的玻璃高脚杯,色眯眯盯着缇米亚斯,笑容玩味。

    缇米亚斯冷哼一声,毫不在意,“一会儿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

    张子鹿赶紧喝了口酒压压惊,这么漂亮的大美女,可惜不温柔了点。

    缇米亚斯忽然问到,“我是不是很……不女人?”

    张子鹿一时语噎,这种问题可没有第二种答案。

    不过她这是自己意识到了?

    当然了,只说相貌身材的话,张子鹿还真不知道有谁能比得过眼前的缇米亚斯。

    他喝了口酒,认真回答到,“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的?”

    缇米亚斯哦一声,低下头,双手紧握,又抬起头,盯住张子鹿的眼睛,有些期待,“那你觉得我漂亮么?”

    张子鹿被她看得有些害羞,不知所措,只好答非所问也算是回答,“这儿的男人不都在看你,很明显了。”

    缇米亚斯点点头,抱起手,摩挲着手臂,像是有些冷。

    张子鹿刚想要脱下衣服给她披上,忽然又觉得不对劲,不合适。

    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可是赤手空拳单挑不输雷神索尔的存在,会怕冷?

    他耸了耸肩转移注意,掩饰一点点自己觉得有些尴尬。

    之前场中有不少视线都在缇米亚斯身上,和那些所谓贵族乡绅还不一样,现在却有近一半转移到自己身上,看得张子鹿有些局促不安。

    果然,长得太帅惹人恨还是很让人烦恼的。

    这种感觉……真他娘的爽!

    “距离总攻还有半个小时,我去逛逛,醒醒酒。”张子鹿说到。

    “需要我陪你么?”缇米亚斯紧接着问。

    张子鹿摇摇头,径直转身,“不用,我一会就回来了。”

    他走到僻静处,长舒一口气,那些人的眼神都要吃人了,再让你陪着还得了。

    不过话说,这小姑娘莫不是喜欢我?

    张子鹿摇头自嘲一笑,就自己?

    凭什么。

    他抬起手,伸了个懒腰,朝着那座帝国大殿直接走去。

    他也想看看,这些帝国大殿是不是像电影里那样。

    张子鹿站在这座闲人勿进的帝国大殿前,抬头仰视,真不觉得如何宏伟壮观,要是建筑师现在在这里,他一定要问问那位脑子进水的建筑师,他是不是个音乐家转行过来的。

    一座帝国大殿就像两只竖起放置的排箫,用象牙白色的木岩石作底修建,房屋支柱都是一色的灰白色齐楠大木。

    大殿四周守卫森严,要硬闯是不可能的,打草惊蛇坏了总攻计划他可担待不起。

    张子鹿摇头叹气,也罢,明天再来就不会有人阻拦了。

    “你是什么人?宫殿内地,赶紧离开!”

    张子鹿转身刚迈开腿,却被大殿守卫厉声呵斥。

    他呵呵一笑,点点头,转过身就要找他好好‘理论理论’。

    你当自己是小区保安,还对我这样大呼小叫?

    就你们几十个小不点儿,我一拳一个!

    “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衣着华贵,腰间别着一把鎏金镶钻小匕首的青年男人,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一头暗淡金发,眼神忧郁,身形憔悴,脸上重重的黑眼圈。

    张子鹿只是看一眼就摇头,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体的好。

    几十名守卫齐齐侧身转过,半跪在地,手中依旧拿着那柄象征性的金色大斧。

    “王子殿下!”

    张子鹿眼睛一亮,难怪,难怪。

    王子殿下,看来他爹就是那个冤种皇子了,人到中年还被皇位上那个老家伙码着不让位,难怪这小子这么忧郁。

    王子点点头,嗯一声,步履轻缓,举手抬足之间是那些肥头大耳的王公贵族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贵族气质。

    “雅兰公爵?”

    王子看向张子鹿胸口那枚胸针,疑惑问到。

    “嗯?”

    “哦!对,是我。”张子鹿恍然,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图克帝国唯二的公爵之一,胸口一枚银色嵌蓝宝石胸针和袖子上铜丝袖口就算是‘身份证’。

    “是洛克奇王子吧,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张子鹿自然随意笑着走上前搂住王子肩膀,拉着他就往大殿里走。

    守卫门一个个忍不住眼皮子打颤。

    这个年轻人当真是公爵?!

    洛克奇被强拉硬拽着脱不开身,心里却实在疑惑。

    好久不见?

    我好像没见过你吧?

    再者,你真是公爵?

    图克帝国现如今只有两位公爵,一位比自己的爷爷,那位老皇帝还大上十几岁,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躺进了棺材,至今还卧病在床,听说没几天日子可活了。

    至于另一位,好像也是和他爹一个年纪的,你这……?

    张子鹿可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你要是问起来,我可懒得编理由。

    “走走走,咱上去聊。”

    张子鹿拉着洛克奇就爬上十几楼,站在大殿外的围栏向下看,也是上百米的高度。

    要是以前,张子鹿绝对不敢睁开眼,现在要不是有洛克奇在,他真想就这么一个后仰倒下去。

    反正死不了。

    “有心事?”张子鹿淡然询问。

    洛克奇点点头。

    这一脸憔悴的消瘦模样,不是傻子都看得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几天我总是睡不好,半夜里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过不了半个小时就被噩梦惊醒。”洛克奇俯看大殿,忧愁不已。

    “噩梦是反的嘛,不要在意就行了。”张子鹿安慰说到。

    “你做的什么梦?”

    张子鹿有些好奇,一国王子,高高在上的人中龙凤,无忧无虑的,也会做噩梦?

    洛克奇仿佛心有余悸,呼吸加重几分,一只手轻轻按在心口。

    “我梦见……帝国被一夜之间瓦解了。”

    张子鹿有意无意瞥眼斜视他,是巧合,还是未卜先知,难道他还是个先知不成。

    这下我可不好安慰你了,毕竟这个梦是绝对的即将到来的现实,造就这个现实的人就站在你面前。

    张子鹿只好转移话题,问到:“没看过医生,吃点药什么的?”

    洛克奇摇头,眼神失落,叹气说到:“我没跟他们说过。”

    “为什么?”

    洛克奇转过身紧盯着张子鹿,眼神复杂,看得张子鹿竟有些心慌。

    几道人影悄无声息爬上大殿各层,张子鹿可以清楚感知到,此刻潜藏在这座大殿里的革新者总会的适能者和没有神迹的能力者至少有上百人。

    洛克奇突然一笑,一身精神气一坠再坠,像个垂垂老矣的老者,竟然要直不起身,双手撑在围栏上,几滴热泪落下。

    他转过身望向张子鹿,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解了心结。

    “我知道你是革新者。”

    张子鹿闻言表情凝固,还是装作没听见,手指微动,起了杀心。

    “我早就命不久矣了。”

    洛克奇失落说到。

    张子鹿疑惑问:“你是先知?”

    洛克奇摇头,背靠在围栏上,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沉重迟缓,“算不上先知,但确实有那样的能力,在你们的说法,是叫神迹吧。”

    他自嘲一笑,握紧拳头狠狠砸在围栏上,“我知道你们今夜的目的,也知道所有革新者都已经潜入到宫殿里了,甚至知道他们的大致位置。”

    张子鹿皱起眉头,杀意愈发浓郁。

    “那你怎么不告诉皇帝。”

    如果真是这样,今夜可就要被瓮中捉鳖了。

    但他既然还没说出口,现在杀了他也不迟。

    洛克奇滑落蹲在地上,开始哭泣,整个人蜷缩成小小一团,他抬起头,眼神是无助和绝望,仿佛向命运低了头,声气微弱。

    “没用的,一切都已经晚了,帝国……气数已尽了。”

    他不免悲从中来,自言自语,“为什么我不能早生一百年,由我来做那皇帝!”

    张子鹿面露难色,却无可奈何,“抱歉,但……”

    “我知道,图克帝国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千疮百孔的烂筛子,无药可救了。我只是恨,为什么那个老家伙要失心疯的独揽皇帝大权!你知道么,只要让我当上皇帝,最多五十年,我就可以让帝国绝处逢生,再现当年辉煌!”洛克奇满眼血丝,不甘怒吼。

    “新政建立后,你一样可以做官,一样可以发展你的宏图大志,你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让人们脱离苦海,过上好日子么。”张子鹿忽然觉得这话说的太多余了,就像在劝降前朝太子为今朝所用,但他相信革新者应该是有这等气度的。

    洛克奇无力惨笑,笑自己的生不逢时,笑张子鹿的天真,笑父亲的软弱,笑爷爷的残暴无能。

    “革新者一定容不下我,你当真以为你们那些革新者总会的高层就是什么一心为民的好人了?不可能的,我告诉你,他们建立起新政的第一件事,就是自相残杀,争权夺位,你信不信?”洛克奇缓缓说到。

    张子鹿没有回答,他对革新者的认识现在都来自缇米亚斯几人,但他也知道,几千年历史的重蹈覆辙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你怎么办?你打算逃到哪里去?”张子鹿问。

    洛克奇脸色平静下来,语气淡然,“我只能等死,没可能逃的。”

    张子鹿沉默不语。

    洛克奇笑着说到,“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像那些史书上的顽固一样,为了那个身份,那把椅子顽固到命都不要。”

    张子鹿叹气说到:“不是么。”

    洛克奇咬牙切齿,无可奈何,“我的先知能力来自帝国,我和帝国气数是相连挂钩的,同生同死。命运已定,我没得选。”

    张子鹿撇过头不敢再看洛克奇,一个人生下来就注定要等死么。

    什么叫生不逢时,什么叫命运,大概就是这样了。

    一个有希望带领一座帝国千万人民富裕幸福的未来皇帝将要被自己亲手断送,而那些口中高呼带领反抗暴政的起义者成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排除异己,争先恐后把手伸向那把皇帝座椅。

    张子鹿不想在听下去了,他一个听者都觉得心累,更何况洛克奇。

    他转身就要离开,宴会已经进行到尾声,总攻将要开始。

    “可以的话,带走我妹妹吧,不要让她落在革新者手里。我把她藏在了她房间柜子后的暗室里,你只能趁乱带走她,要是不愿意的话………”洛克奇自嘲一笑,要是他不愿意,我又能怎么样呢。

    张子鹿点头答应,“我会带她平安离开。”

    “谢谢。”

    “嗯。”

    洛克奇心情平静,瘫坐在地,静静等待死亡。

    他也不知道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是否值得信任,如今已是无奈之举,但看见了张子鹿的眼神,他知道可以放心了。

    只是没想到,心底最大的秘密和最深的埋藏了十几年的话,居然会对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全盘托出。

    死亡将至,洛克奇忽然释然,闭上眼不去在意那些终于放下的东西。

    “第一次感受到自由呢,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