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历史军事 » 密州案 » 第三十八章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第三十八章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郑斌以为张诚会带他去酒楼或茶馆,没想到,他又带他来到请他吃油炸桧的临街小店铺。巷子里人不多,店铺也没客人,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张诚要了两碗莲子汤,二人像小学童似地坐在小竹椅上,边吃边说。

    张诚告诉郑斌,钱提刑被罢,起因就是赵令衿的一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赵令衿虽非高官,但郑斌还真听说过他,至少在福建,大名鼎鼎。

    赵令衿乃太祖赵匡胤的五世孙,博学能文,正直敢言,颇有令名。宋钦宗时,任军器少监,因为上书言事被罢官。后被起用,又因请留张浚而再度罢官,现知泉州,以德布政,淳化民风,深受泉州百姓爱戴。

    赵令衿会同宾客观看秦桧祖祠,随口说了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不想这宾客之中竟有秦党耳目,将赵令衿这句话报告给了秦桧的兄婿汪召锡。汪召锡岂能放过这等立功的机会,自然要报告给秦桧,秦桧又岂能受得了这等嘲讽,便派出侍御史董德元。

    在董德元的脑袋里,当官不为利,天诛地灭,所以,他告赵令衿贪赃枉法。赵令衿下狱,可查验之后,并无贪赃证据,董德元只得再告他谤讪朝廷,押往南外宗正司拘之。

    恶犬伤了人,主人就得赏骨头。之前只是个通判的汪召锡因举报有功,被授以湖南提举。得了骨头的狗更要报答主子,非置赵令衿于死地不可。怎么才能置赵令衿于死地呢?宋朝开国就有不杀上书言事者的祖训,想因谤讪朝廷之罪名而杀大臣,且是宗室,谈何容易。这汪召锡只得挤破脑袋,再寻毒计。

    经他一番搜寻,还真让他找着了,他发现早些时候,赵鼎之子赵汾打泉州路过,赵令衿接待过他。汪召锡如获至宝,激动万分,派人星座兼程,报告给秦桧。秦桧微微一笑,再放一狗:侍御史徐喜。

    论撕咬之功,徐喜更胜一筹,他诬陷赵令衿与赵汾密谋:伺朝廷有变,举兵起事。

    绍兴初年,赵鼎两度任相。赵鼎也是主和派,但在议和之诸多问题上与金朝据理力争,拒绝接受金朝册封,要求归还伪齐所占所有土地,岁币银、绢不得过25万两、匹……而秦桧是主张接受金朝册封的,南人归南,北人归北也是秦桧主张的。

    赵鼎刚直,一心为公,不计个人之得失;秦桧阴损,为图私利,无所不用其极。二人政见与性格截然相反,赵鼎鄙视秦桧,秦桧则深恨赵鼎。赵鼎外放屡迁,正是秦桧一再构陷的结果。

    赵鼎被贬潮州,再迁吉阳(海南三亚),知道秦桧早晚要加害于他,就在绍兴十七年(1147),绝食而死,以为自己一死,家人便无忧了。可怜啊,“身骑箕尾归天上,气作山河壮本朝”的老宰相还是太天真,把个秦桧想得太仁慈。秦桧不能亲手加害赵鼎,反让他绝食而亡,岂不白白便宜了他。赵鼎虽死,秦桧对赵鼎的忌恨又转到赵汾身上,非要斩草除根不行。

    谋反之罪就不是宗正司能审理的了,赵令衿被押往大理寺。赵汾也被下了大理寺,还被日日拷打,逼其承认与张浚、李光、胡寅、赵令衿等人谋反叛乱,意将异己之忠良一网打尽。

    百官皆知,秦桧此举,无非就是要给儿子扫清道路,不达目的不罢休。秦桧乃睚眦必报之徒,普安郡王赵瑗在皇帝前告秦桧的状,秦桧竟敢扣除赵瑗的俸禄。赵瑗可是将立皇储之人,秦桧都敢报复,何况他人。满朝文武,无人敢言,可此时却偏偏蹦出个钱提刑。

    钱提刑也非莽撞之人,别的没敢说,只说徐喜捕风捉影,问徐喜有何证据证明赵令衿与赵汾同党?赵令衿与赵汾同朝为官,有些交情也是人之常情,同僚路过,留下吃个饭,住一宿,有何不可?非要说赵令衿与赵汾密谋叛乱,拿出证据!若无证据,就是诬告,诬告官员谋反,其罪不小。

    “钱大人没说错,有何道理罢他官呢?”郑斌不解。

    “句句在理,可错就错在他句句在理上。钱大人身为提刑公事,张口证据,闭口证据,当然没错,可不觉得他事事要证据这事很吓人吗?”张诚反问。

    郑斌微微颔首,道:“若无证据,赵汾与张浚、胡寅密谋叛乱一案也诬告不成了。”

    “对了,真若依了钱大人,大理寺就得放人,放赵令衿不算,还得放赵汾。若真放了赵汾,老贼又怎能给儿子扫清道路?”

    “什么理由罢免的钱大人呢?”郑斌又问。

    “越职言事。”

    “堂堂正三品,也越职言事?”郑斌愤然发问,可转瞬就想明白了,在这个魑魅魍魉横行的世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也有办案不力之罪,察子当街被杀,也算到钱大人头上,百口莫辩。”

    郑斌又问张诚,钱提刑现在哪里。张诚也不清楚,可能闲居在家,也可能回了他江西老家。回江西也不错,躲老贼远点儿,要再能躲到老贼死,不就平安无事了吗。

    郑斌却猜他还在临安。张诚问:“你要去找钱大人?”

    “不瞒张大人,有要事相商。”

    “郑大人,斗胆问个问题:郑大人真去了南安军?”

    郑斌想了想,说:“没去。”

    “魏三哥去南安军……”

    “我猜的。”

    “郑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只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

    “可惜了皇城司的察子们。”张诚冷笑,“郑大人放出消息,察子们信以为真,他们真去了南安军,去了几个不知道,但有两个没回来。”

    “死在南安军?”郑斌惊问。

    “是的,死了两个,伤了三个,回来的察子报告,凶手至少三人,领头的正是魏三哥。”

    “张大人何以知之?”

    “皇城司提举来我宪司问罪,问钱大人不是派人去南安军了吗,为何不见人?”

    “皇城司如何知道我去了南安军?难不成……”

    张诚轻拍他手,示意他小声,道:“没错,宪司有鬼。”

    “何人?”

    “不知。正因不知,所以,劝郑大人行事小心。”

    被张诚一提醒,郑斌不觉一激灵,忙问:“你我出来,没人盯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