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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辽饷(二)

    王元童有个外甥,叫李佥,自小在大同县长大。听说舅舅到了大同府,夜里悄悄来到衙门外,神色慌张,鬼鬼祟祟地徘徊张望。

    “你是干什么的?”守卫喊。

    “大人,有劳跟钦差大人禀报一声,就说李佥求见。”

    “你是什么人?钦差大人都休息了。”

    李佥掏出一锭银子,双手捧在手里,上前递到守卫手中,“您就说李佥求见,钦差大人绝不会怪罪您的。”

    守卫拿着银子,掂了掂,着实不小,足有十两,又看着来人衣着光鲜,想必有些来头。“好吧,你等着。”

    不一会儿,守卫跑过来,把李佥请了进去。

    “消息传得真快,我刚到,你就知道了。”王元童让外甥坐下。“家里还好吗?”

    “好,托舅舅的福。”李佥点点头。

    见李迁魂不守舍,局促不安,王元童问:“找我有事?”

    李迁左右张望了一下,“舅舅,这里讲话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

    李佥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说:“舅舅,我闯祸了。你一定要救救我。”

    王元童像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李佥小声地说:“是官银的事。”

    王元童一听,心里一阵发凉,腾地坐了起来,连忙拉着李迁来到里间卧房,把门关上,盯着李佥的眼睛。“你说。”

    “官银在我那里。”

    “什么?什么情况?”王元童瞪大了眼。

    李佥哭着说:“七八天前的夜里,我的钱庄来了一个人,点名要见我。他说他手上有一批银子,急着兑换成外地的银票,愿意半价给我。我一听,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就跟着他去看了。满满五个大箱子,全都是官银。我知道这些银子肯定来路不正,就问那个人官银哪来的。那人不说,只问我要不要,不要的话,他就另找他人。我一时财迷心窍,就买下来了。”

    “混账!糊涂!”王元童气得直打哆嗦。

    李佥扯着王元童的袖子,“舅舅,我知道错了,你一定要救救我。”

    王元童一把甩掉李佥的手。“救救你?这是天大的罪。你要把我们都害了。我告诉你,你自己的错,你自己承担,跟我毫无关系,我一点儿都不知情。好,你既然都说了,我只能如实禀报朝廷,一切按大明律令发落。”

    李佥继续哭求。王元童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别哭了。把眼泪擦干,赶紧走。”说完,拽着李佥往门外去。

    李佥吓得直哭,一再央求:“舅舅,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您救救我。”

    王元童一把将外甥推到门外,砰的把门关上了。

    王元童大脑一片空白,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走着。“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来回转了几圈后,他突然停了下来,“王元童啊,王元童,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犯糊涂。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纸包不住火。他造的孽,他自己受,他活该。我现在出来包庇他,于事无补不说,还把自己陷进去了。我身为本案钦差,知情不报,与犯者同罪。王元童,你可千万不能犯糊涂。”

    想到这里,他拿出纸笔,准备将外甥罪证写下,直接禀报朝廷。

    正在斟酌如何下笔,听到书房外有人拍门。王元童赶忙把纸笔收起来。“谁啊?”

    “开门,是我。”

    一听是姐姐的声音,王元童硬着头皮把门打开。

    姐姐带着外甥进了屋,拉着王元童的手,哭求起来。“弟弟,你救救你的外甥吧,我求求你了。他不懂事,我们把银子退还。我们可以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朝廷,我们什么都不要。求求你,只有你能救他。”

    “姐,不要这样,别哭了。”王元童心里一团乱麻,扶姐姐在椅子上坐下,“这根本不是钱的事。”

    姐姐一把抓住王元童的胳膊,“我不管,你想办法。你是他亲舅舅,他是你亲外甥,你要想办法救他。你是朝廷命官,是钦差大臣,你肯定有办法的,你肯定能救他。”

    李佥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直视舅舅。王元童看外甥杵在一旁,万般可怜而又万般可恨,恨恨地说,“他胆子太大了,胆大包天。我何尝不想救他?可他把天捅了个窟窿,这让我怎么收拾?”

    姐姐根本听不进去,抢过话来,“你不要跟我讲这些。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姐姐,你要是还没忘咱爹咱妈的在天之灵,你就救救他。否则,我就跟他一起死。”

    王元童哭丧着脸,不知道怎么办。

    “你要是不救他,我这就死给你看。”说完,她一下子站起来,要往柱子上撞。

    王元童和李佥赶忙抱住。“姐,你这是干啥?你让我想想办法啊。”

    把姐姐扶回到椅子上,王元童知道,他只能选择走另一条路了。要么掩盖住真相,要么万劫不复。

    “这个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吧?”王元童走到外甥跟前,急切地问。

    外甥犹豫了一下,“有。”

    “还有谁知道?”王元童急了。

    “还有荣记药铺的荣老爷知道这事。”外甥低着头,眼睛向上瞟着舅舅的脸。

    “他是谁?干什么的?”

    “他是大同县的第一富户,荣记药铺的东家,也是我钱庄的老主顾。”

    王元童一听,瞪着李佥,“你把收官银的事告诉他了?”

    见李佥塌着眼皮,不说话,他知道,这事肯定是说出去了。王元童心里火冒三丈,指着李佥的鼻子骂起来:“你真是作死、找死。这事还能跟别人说?官银失窃,整个大同早就沸沸扬扬,荣老爷要是告发你,或者走漏了消息,你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李佥的母亲上来,扬手朝儿子脸上打。“让你糊涂!让你糊涂!赶快跟你舅舅认错。”

    “舅舅,都是我不对。当时对方不要本地银票,说没法在外地兑付,又急着拿钱。我没办法,找到荣老爷。他在太原府的钱庄里存有银子,借给我五万两银票。所以,荣老爷知道这事。但是您大可放心,荣老爷跟我有多年交情,这个人我很了解,他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王元童又骂起来,“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我告诉你,你自己知道,烂在肚子里,就是铁门。告诉了别人,就是木门,就是破窗户纸。”

    “我这就跟他说,让他千万千万别再跟别人说。”

    王元童紧紧皱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斜眼看向李佥,“卖给你官银的人呢?”

    “他当天晚上拿了银票就走了。”

    王元童站在原地,理着头绪。

    “对了,舅舅,荣老爷跟您早就相识了,您早就听过他的名字。”

    见舅舅一脸疑惑,李佥解释道:“去年年前,我到京城看您,荣老爷专门备了节礼,托我带过去,礼簿单上都注了,您还问起过他。”

    “那个荣民就是这个荣老爷?”王元童想起来了。

    “没错,就是他。前年您献给尚书大人母亲的药材,都是荣老爷给准备的。他早盼着见见您了。”

    王元童思考了好一会儿。“既然这样,那我就见见他。我奉命到这里调查案子,却感觉无从下手,很多情况不了解,也没个能说话的人。这大同的水,我还吃不透深浅。这地方上的事,有时候还要靠地方办。说不定他有办法。”

    “对,他对这一带的情况很了解,很多事情他能给您办。”李佥说。

    王元童转身朝向李佥,“你找个安静的地方,引他来见我,只带他一人。不要人多眼杂。”

    “好,那就到东来茶楼吧。去年,钱庄的一个主顾把茶楼抵给了我,平时一直关着门。出门向东半里就到了。”

    见舅舅点了头,李佥感觉到了一丝希望,“我这就去安排。”他看了母亲一眼,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