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会盟（二）
一声马的嘶鸣传来，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去。“对了，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匹骏马，身形毛色俱佳，真乃天赐良驹，只是还未驯服。诸位都在，拉出来给大家看看，不知各部可有能人勇士将其驯服。”林丹汗一招手，几个士兵拽着一匹枣红色的“生个子”马来到校场中央。
细看这匹马，身形匀称，体格健壮，皮毛如绸缎，无半点杂色，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马。不过，马儿看起来异常暴躁，摇头晃脑，甩着蹄子，浑身透出桀骜不驯的气势，看起来野性十足。
“这匹马有一半的野马血统，可不是好对付的。各部可有勇士能驯服此马？”林丹汗又问了一遍。
片刻，鄂尔多斯部的一名士兵走上前来，手里拿着套马杆，悄悄向枣红马靠近。还有几步远，他瞅准时机，套马杆向前一伸，将绳子套住马脖子。枣红马向前一冲，一下子将士兵拽倒在地，然后转身回来，跳起来一通乱踩。士兵松开套马杆，连滚带爬钻回了队列。
土默特部的一名士兵上去捡起套马杆，他吸取了教训，套住马脖子后，迅速半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拽住套马杆，跟枣红马打起拉锯战。枣红马甩着脖子，原地打转。较量了一会儿后，士兵几步冲到跟前，双手扒住马的后腰，向马背上跳去。枣红马后蹄扬起，一通蹬踹。伴随着“哎呦”一声惨叫，士兵表情痛苦地捂着裆部，在地上打滚。
其余各部士兵也纷纷上前尝试，无一成功。
见各部纷纷败下阵来，林丹汗又得意起来，“察哈尔勇士们，有谁能降服此马？”
一名察哈尔士兵走上场去。他若无其事地来到枣红马跟前，一把抓住马鬃，跳上马背。枣红马发狂似的跳起来，一会儿尥蹶子，一会儿转圈子，一会儿低头狂奔，一会儿急停甩尾。士兵紧紧抱住马的脖子，前胸紧贴马背，两腿紧紧夹着马的肚子。经过前面几轮折腾，枣红马也有些累了，双方僵持起来。
见自己的士兵又要赢下一局，林丹汗难掩兴奋，“好！看来只有我察哈尔勇士能降伏这烈马。”
话音刚落，场上又起了变化。枣红马周旋了几下，彻底怒了，它一声嘶鸣，前腿腾空，一跃而起。待前腿落地的一瞬，后蹄高高跳起，一下子将士兵甩了出去。士兵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重重摔在地上。枣红马越战越勇，原地蹦了几下后，径直朝大帐方向冲去。在场的士兵们看呆了，一时都愣在原地。林丹汗和部落首领们没料想马儿如此性烈，见马冲了过来，内心一惊，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呆坐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阿布从队伍中一跃而出，如一道闪电，瞬间追上了枣红马。他一步跳起，右臂勾住马脖子，死死勒住。枣红马向左调转方向，低下头来，猛甩脖子。阿布沉着应对，双脚踏着地面，像一棵深深扎根的大树，将马硬生生摁在怀里。
见怎么也甩不掉，枣红马转而向前蹬地，用力后撤，一番挣扎，依然无济于事。僵持了一会儿，枣红马再次发力，向前冲去。阿布瞅准机会，伸出右腿一绊，马儿瞬间失去平衡，向右侧摔倒。等它扑腾着站起身来，阿布已跃上马背，在校场内驰骋起来。他成功了。
阿布拿来一副马鞍，给枣红马披上。枣红马乖乖就范，安静地站着，全然没了刚才的火爆性子。
被其他部族抢了风头，林丹汗原本愉悦的心情瞬间无影无踪。
奥巴察觉到林丹汗面露不悦，慌了起来。阿布驯服了烈马，本是一件给科尔沁部添彩的事，但扫了林丹汗的兴致，不知道又会惹来什么麻烦。他坐立不安，感觉说些什么也不好，不说什么也不好，长也不是，短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深也不是，浅也不是。
“这是哪位手下的勇士？”林丹汗问。
奥巴神色慌张，左顾右盼，话到嘴边，又堵住了，不知如何应答。
见奥巴汗不敢讲话，阿布牵着枣红马走上前，向林丹大汗行礼。“禀告大汗，我是科尔沁部奥巴汗帐前侍卫。”
“哦，是科尔沁部的。”林丹汗看向奥巴，“你手下卧虎藏龙啊。”
奥巴没有办法，硬着头皮介绍起来，“大汗过奖了。这是我帐前的百夫长，空有一身蛮力罢了，些许小技，不足挂齿。”
林丹汗不甘心这样收场，脸越拉越长。“我看你这位百夫长，一身的英雄气概。不如咱们接着比试比试，如何？”
奥巴慌忙推辞，“大汗高看他了，他就是普通士兵一个，没啥别的能耐，怎比得上大汗手下如云的精兵强将。我们今天输得心服口服……”
又是这些陈词滥调，林丹汗听了半天，心里烦腻。“你再与我察哈尔勇士比试一番，如何？”他打断奥巴，直接问阿布，“就比摔跤。”
阿布看得出来，眼前这位林丹汗，权力欲重，处处争强，能够或者至少在名义上能够号令蒙古各部，如果能得到他的赏识，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就有希望为部族赢得和平。
林丹汗话音刚落，刚才胜出的摔跤手站了出来。两人走到校场中央，相对而立。“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阿布细细审视起面前的对手，心里感慨起来。也只有蒙古草原能养出这样的体格，那硕大的脑袋，粗壮的脖颈，宽厚的肩背，无一不向外人宣示着他的恐怖，仿佛天生为摔跤而生。从外形看，阿布丝毫不落下风，他身材魁梧，体型健硕，一身腱子肉如石块般摞在身上，仿佛拥有撕碎一切的力量。
察哈尔摔跤手紧了紧“召德格”，率先发起进攻，他舞着树桩似的胳膊，迈着霸王步，向阿布直冲过去，像一头暴戾的铠甲犀牛，那力量足以撞穿长城。阿布立在原地，等对方冲到跟前，迅速向侧面避开，借力顺势一推，那人踉踉跄跄摔出去几丈远。摔跤手扭头回来，张开双臂，在阿布面前前后上下地试探着，寻找着一击制胜的机会。突然，他伸出左臂，一把抓住阿布右肩的衣服，右手要上去搂抱。阿布右肩猛地下沉，前跨一步，右手抄到对方裆下，肩膀抵住下腹部，一下将那人顶起，从头上掀过去。那人丢了面子，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地上，起身又冲过去。身体接近的瞬间，他左脚猛地向前，勾住阿布的右脚跟，右肩下探，伸手去抄阿布的右小腿，同时，左手去推阿布的腹部，一招“掏腿摔”一气呵成。阿布右手抓住推来的左臂，向左一甩，察哈尔摔跤手在空中翻了半圈，滚倒在地。
林丹汗的脸色越来越差，不悦渐渐从心底爬到脸上，就像这夏季草原的天气，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却阴沉沉的。一旁的奥巴一会儿看着比赛，一会儿瞟着林丹汗的脸，内心焦躁，满脑子想着怎样收场。
察哈尔摔跤手感觉头脑一片空白，他转了一圈，环视了一下，四周齐刷刷的阵势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双方的较量本该到此结束。可是察哈尔摔跤手知道，他的输赢意味着什么。输了比赛原是小事，因为比赛本就有输赢，可他丢了林丹汗的面子，这可就不是他一个人输赢的事了。他知道失败的后果，正中间那张红桌子就像一只因愠怒而充血的眼，如果他倒下，那眼中之火将把他吞噬。
察哈尔摔跤手大吼一声，发疯似的扑向对手，却被对手轻巧闪过。几次落败让他意识到，这个科尔沁汉子极善于借力用巧，从不跟他碰硬较劲，若要扭转败局，只有凭力气跟对方拼一把了。他伸出右臂，一把抄在阿布腋下，右腿上前别住膝盖，用尽全力去扳倒对方。然而，阿布脚下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相持了片刻，他稍一用力，反将察哈尔摔跤手扳倒在地，顺势将身体压了上去。察哈尔摔跤手自知不敌，放弃缠抱，双臂摊在地上，喘着粗气。
一切早已没有悬念。可就在这个时候，阿布一翻身，将察哈尔摔跤手拉着压在自己身上。“我认输了。”他大喊了一声。
察哈尔摔跤手懵了，赶忙起身，呆站在一旁。
阿布来到林丹汗面前，“大汗手下强手如云，我输了。”
林丹汗还没开口，奥巴抢过话，“大汗英明神武，将士英勇无敌，我等开了眼界，输得心服口服。”说完，他双手合十，深深弯下腰。
“大汗英明神武，将士英勇无敌，我等输得心服口服。”其它各部首领见状，也纷纷起身，再一次认了输。
校场上的将士们齐呼：“大汗威武！”
林丹汗凝固的脸渐渐松动了，僵直的面部又渐渐布上了柔和的线条，一如这会儿的天，又渐渐晴朗起来。突然，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有了什么好事。他笑，可不是众人的奉承让他找回了颜面，这么明显的示弱相让，谁都一目了然。他笑，是因为眼前这个有勇力更有头脑的士兵将被他收在麾下，这是一种有志于一统天下的霸主遇见贤才良将的喜悦。
“你叫什么名字？”林丹汗一脸亲切地问。
“阿布。奥巴汗赐我‘哈尔巴拉’称号。”
“你配得上这个称号。”林丹汗点头赞许，然后转看向奥巴，“奥巴，阿布武艺还不错，就放在我军中效力，你意下如何？”
奥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呃……”
“怎么，你不愿意？”
奥巴后知后觉，突然明白林丹汗想要阿布，连忙点头，“愿意，愿意。能为大汗效力是他的福分，也是科尔沁的荣耀。只要阿布愿意留在这儿的话，我没有意见。”
“那好。”林丹汗一脸兴奋地转向阿布，“你可愿意在我麾下效力？”
望着志高气扬、求贤若渴的林丹汗，环视着齐聚的蒙古各部首领，阿布相信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大汗，我斗胆提出一个请求。如果您能答应，我愿在大汗跟前效力，虽赴汤蹈火而无悔。”
“哦？还有事求我？”
“我不是跟大汗提条件，只是我的这个愿望，只有您这位受命于天、泽被万邦的天可汗能帮我实现。”
“说来听听。”这位一直自视为受命于天、泽被万邦的天可汗心里很舒坦。
“恳请天可汗立一个蒙古各部与山林狼群的君子约定。天可汗如能严令蒙古各部自今日起不再猎杀狼群，狼群自今日起必将不再伤害蒙古人，也不再攻击蒙古的骏马牛羊。”
“哦？这听起来还真新鲜。狼群也能听我的号令？”林丹汗乐了。
阿布坚定地说：“天可汗金口一开，万物臣服。”
林丹汗看看各部首领，“你们怎么看？”
“狼怎通人性？这不是笑话嘛。”
“完全是无稽之谈。”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好，阿布，本汗答应你。”林丹汗说。
阿布喜出望外，各部首领一片愕然。
“我知道，有人要拿狼皮谄媚女真蛮邦，动辄几千张、上万张地送，我就想问问这些人，你们的血管里流的是不是蒙古人的血？你们还是不是草原的子孙？你们还是不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吃里扒外、数典忘祖，墙头草、势利眼，见风使舵、摇摆不定，这样的人，我看还不如狼呢。”林丹汗起身，端起酒杯，“诸位，从今天起，除非狼群主动攻击牧民家畜，各部不许扑杀狼群。大家若是同意，就同我喝了这杯。”
各部首领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打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个别零星的冲突外，蒙古各部再也没有大规模地扑杀狼群，也再没有出现狼群大规模袭扰牧民牲畜的事，他们迎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
细看这匹马，身形匀称，体格健壮，皮毛如绸缎，无半点杂色，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马。不过，马儿看起来异常暴躁，摇头晃脑，甩着蹄子，浑身透出桀骜不驯的气势，看起来野性十足。
“这匹马有一半的野马血统，可不是好对付的。各部可有勇士能驯服此马？”林丹汗又问了一遍。
片刻，鄂尔多斯部的一名士兵走上前来，手里拿着套马杆，悄悄向枣红马靠近。还有几步远，他瞅准时机，套马杆向前一伸，将绳子套住马脖子。枣红马向前一冲，一下子将士兵拽倒在地，然后转身回来，跳起来一通乱踩。士兵松开套马杆，连滚带爬钻回了队列。
土默特部的一名士兵上去捡起套马杆，他吸取了教训，套住马脖子后，迅速半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拽住套马杆，跟枣红马打起拉锯战。枣红马甩着脖子，原地打转。较量了一会儿后，士兵几步冲到跟前，双手扒住马的后腰，向马背上跳去。枣红马后蹄扬起，一通蹬踹。伴随着“哎呦”一声惨叫，士兵表情痛苦地捂着裆部，在地上打滚。
其余各部士兵也纷纷上前尝试，无一成功。
见各部纷纷败下阵来，林丹汗又得意起来，“察哈尔勇士们，有谁能降服此马？”
一名察哈尔士兵走上场去。他若无其事地来到枣红马跟前，一把抓住马鬃，跳上马背。枣红马发狂似的跳起来，一会儿尥蹶子，一会儿转圈子，一会儿低头狂奔，一会儿急停甩尾。士兵紧紧抱住马的脖子，前胸紧贴马背，两腿紧紧夹着马的肚子。经过前面几轮折腾，枣红马也有些累了，双方僵持起来。
见自己的士兵又要赢下一局，林丹汗难掩兴奋，“好！看来只有我察哈尔勇士能降伏这烈马。”
话音刚落，场上又起了变化。枣红马周旋了几下，彻底怒了，它一声嘶鸣，前腿腾空，一跃而起。待前腿落地的一瞬，后蹄高高跳起，一下子将士兵甩了出去。士兵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重重摔在地上。枣红马越战越勇，原地蹦了几下后，径直朝大帐方向冲去。在场的士兵们看呆了，一时都愣在原地。林丹汗和部落首领们没料想马儿如此性烈，见马冲了过来，内心一惊，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呆坐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阿布从队伍中一跃而出，如一道闪电，瞬间追上了枣红马。他一步跳起，右臂勾住马脖子，死死勒住。枣红马向左调转方向，低下头来，猛甩脖子。阿布沉着应对，双脚踏着地面，像一棵深深扎根的大树，将马硬生生摁在怀里。
见怎么也甩不掉，枣红马转而向前蹬地，用力后撤，一番挣扎，依然无济于事。僵持了一会儿，枣红马再次发力，向前冲去。阿布瞅准机会，伸出右腿一绊，马儿瞬间失去平衡，向右侧摔倒。等它扑腾着站起身来，阿布已跃上马背，在校场内驰骋起来。他成功了。
阿布拿来一副马鞍，给枣红马披上。枣红马乖乖就范，安静地站着，全然没了刚才的火爆性子。
被其他部族抢了风头，林丹汗原本愉悦的心情瞬间无影无踪。
奥巴察觉到林丹汗面露不悦，慌了起来。阿布驯服了烈马，本是一件给科尔沁部添彩的事，但扫了林丹汗的兴致，不知道又会惹来什么麻烦。他坐立不安，感觉说些什么也不好，不说什么也不好，长也不是，短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深也不是，浅也不是。
“这是哪位手下的勇士？”林丹汗问。
奥巴神色慌张，左顾右盼，话到嘴边，又堵住了，不知如何应答。
见奥巴汗不敢讲话，阿布牵着枣红马走上前，向林丹大汗行礼。“禀告大汗，我是科尔沁部奥巴汗帐前侍卫。”
“哦，是科尔沁部的。”林丹汗看向奥巴，“你手下卧虎藏龙啊。”
奥巴没有办法，硬着头皮介绍起来，“大汗过奖了。这是我帐前的百夫长，空有一身蛮力罢了，些许小技，不足挂齿。”
林丹汗不甘心这样收场，脸越拉越长。“我看你这位百夫长，一身的英雄气概。不如咱们接着比试比试，如何？”
奥巴慌忙推辞，“大汗高看他了，他就是普通士兵一个，没啥别的能耐，怎比得上大汗手下如云的精兵强将。我们今天输得心服口服……”
又是这些陈词滥调，林丹汗听了半天，心里烦腻。“你再与我察哈尔勇士比试一番，如何？”他打断奥巴，直接问阿布，“就比摔跤。”
阿布看得出来，眼前这位林丹汗，权力欲重，处处争强，能够或者至少在名义上能够号令蒙古各部，如果能得到他的赏识，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就有希望为部族赢得和平。
林丹汗话音刚落，刚才胜出的摔跤手站了出来。两人走到校场中央，相对而立。“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阿布细细审视起面前的对手，心里感慨起来。也只有蒙古草原能养出这样的体格，那硕大的脑袋，粗壮的脖颈，宽厚的肩背，无一不向外人宣示着他的恐怖，仿佛天生为摔跤而生。从外形看，阿布丝毫不落下风，他身材魁梧，体型健硕，一身腱子肉如石块般摞在身上，仿佛拥有撕碎一切的力量。
察哈尔摔跤手紧了紧“召德格”，率先发起进攻，他舞着树桩似的胳膊，迈着霸王步，向阿布直冲过去，像一头暴戾的铠甲犀牛，那力量足以撞穿长城。阿布立在原地，等对方冲到跟前，迅速向侧面避开，借力顺势一推，那人踉踉跄跄摔出去几丈远。摔跤手扭头回来，张开双臂，在阿布面前前后上下地试探着，寻找着一击制胜的机会。突然，他伸出左臂，一把抓住阿布右肩的衣服，右手要上去搂抱。阿布右肩猛地下沉，前跨一步，右手抄到对方裆下，肩膀抵住下腹部，一下将那人顶起，从头上掀过去。那人丢了面子，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地上，起身又冲过去。身体接近的瞬间，他左脚猛地向前，勾住阿布的右脚跟，右肩下探，伸手去抄阿布的右小腿，同时，左手去推阿布的腹部，一招“掏腿摔”一气呵成。阿布右手抓住推来的左臂，向左一甩，察哈尔摔跤手在空中翻了半圈，滚倒在地。
林丹汗的脸色越来越差，不悦渐渐从心底爬到脸上，就像这夏季草原的天气，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却阴沉沉的。一旁的奥巴一会儿看着比赛，一会儿瞟着林丹汗的脸，内心焦躁，满脑子想着怎样收场。
察哈尔摔跤手感觉头脑一片空白，他转了一圈，环视了一下，四周齐刷刷的阵势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双方的较量本该到此结束。可是察哈尔摔跤手知道，他的输赢意味着什么。输了比赛原是小事，因为比赛本就有输赢，可他丢了林丹汗的面子，这可就不是他一个人输赢的事了。他知道失败的后果，正中间那张红桌子就像一只因愠怒而充血的眼，如果他倒下，那眼中之火将把他吞噬。
察哈尔摔跤手大吼一声，发疯似的扑向对手，却被对手轻巧闪过。几次落败让他意识到，这个科尔沁汉子极善于借力用巧，从不跟他碰硬较劲，若要扭转败局，只有凭力气跟对方拼一把了。他伸出右臂，一把抄在阿布腋下，右腿上前别住膝盖，用尽全力去扳倒对方。然而，阿布脚下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相持了片刻，他稍一用力，反将察哈尔摔跤手扳倒在地，顺势将身体压了上去。察哈尔摔跤手自知不敌，放弃缠抱，双臂摊在地上，喘着粗气。
一切早已没有悬念。可就在这个时候，阿布一翻身，将察哈尔摔跤手拉着压在自己身上。“我认输了。”他大喊了一声。
察哈尔摔跤手懵了，赶忙起身，呆站在一旁。
阿布来到林丹汗面前，“大汗手下强手如云，我输了。”
林丹汗还没开口，奥巴抢过话，“大汗英明神武，将士英勇无敌，我等开了眼界，输得心服口服。”说完，他双手合十，深深弯下腰。
“大汗英明神武，将士英勇无敌，我等输得心服口服。”其它各部首领见状，也纷纷起身，再一次认了输。
校场上的将士们齐呼：“大汗威武！”
林丹汗凝固的脸渐渐松动了，僵直的面部又渐渐布上了柔和的线条，一如这会儿的天，又渐渐晴朗起来。突然，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有了什么好事。他笑，可不是众人的奉承让他找回了颜面，这么明显的示弱相让，谁都一目了然。他笑，是因为眼前这个有勇力更有头脑的士兵将被他收在麾下，这是一种有志于一统天下的霸主遇见贤才良将的喜悦。
“你叫什么名字？”林丹汗一脸亲切地问。
“阿布。奥巴汗赐我‘哈尔巴拉’称号。”
“你配得上这个称号。”林丹汗点头赞许，然后转看向奥巴，“奥巴，阿布武艺还不错，就放在我军中效力，你意下如何？”
奥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呃……”
“怎么，你不愿意？”
奥巴后知后觉，突然明白林丹汗想要阿布，连忙点头，“愿意，愿意。能为大汗效力是他的福分，也是科尔沁的荣耀。只要阿布愿意留在这儿的话，我没有意见。”
“那好。”林丹汗一脸兴奋地转向阿布，“你可愿意在我麾下效力？”
望着志高气扬、求贤若渴的林丹汗，环视着齐聚的蒙古各部首领，阿布相信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大汗，我斗胆提出一个请求。如果您能答应，我愿在大汗跟前效力，虽赴汤蹈火而无悔。”
“哦？还有事求我？”
“我不是跟大汗提条件，只是我的这个愿望，只有您这位受命于天、泽被万邦的天可汗能帮我实现。”
“说来听听。”这位一直自视为受命于天、泽被万邦的天可汗心里很舒坦。
“恳请天可汗立一个蒙古各部与山林狼群的君子约定。天可汗如能严令蒙古各部自今日起不再猎杀狼群，狼群自今日起必将不再伤害蒙古人，也不再攻击蒙古的骏马牛羊。”
“哦？这听起来还真新鲜。狼群也能听我的号令？”林丹汗乐了。
阿布坚定地说：“天可汗金口一开，万物臣服。”
林丹汗看看各部首领，“你们怎么看？”
“狼怎通人性？这不是笑话嘛。”
“完全是无稽之谈。”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好，阿布，本汗答应你。”林丹汗说。
阿布喜出望外，各部首领一片愕然。
“我知道，有人要拿狼皮谄媚女真蛮邦，动辄几千张、上万张地送，我就想问问这些人，你们的血管里流的是不是蒙古人的血？你们还是不是草原的子孙？你们还是不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吃里扒外、数典忘祖，墙头草、势利眼，见风使舵、摇摆不定，这样的人，我看还不如狼呢。”林丹汗起身，端起酒杯，“诸位，从今天起，除非狼群主动攻击牧民家畜，各部不许扑杀狼群。大家若是同意，就同我喝了这杯。”
各部首领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打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个别零星的冲突外，蒙古各部再也没有大规模地扑杀狼群，也再没有出现狼群大规模袭扰牧民牲畜的事，他们迎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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