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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巨兽灾祸

    【雍凉】

    在这不毛荒漠转悠了半天,放眼望去还是看不见一点绿。

    本来从凉州城出发走官道,估计现在应该能看到关内的些许山尖了,可桃香偏偏说什么“事不容缓”,因此立即让宋璟从瓜州县府出发。其实路程也没差多少,只不过回凉州过城门还得走些程序,即便是督查使,也不能坏了规矩,因此多少要耗些时间,倒不如走那些“伪道”,既没有官家关隘那么多事,而且人少脚程也快。

    所谓伪道,就是那些利欲熏心的商人们为了节省时间,同时少花些过关隘的开销,自己开凿出的路线。道旁没有官兵驻守,自比不上官道安全,但随着商贾竞争越来越卷,走这伪道的人也越来越多,用的人多了,生意也就来了,有些商人开始在伪道做起了生意,什么茶水买卖啊,马匹补给啊,甚至是保镖护卫什么的都有,人一多,伪道的安全性也大大提高,但抢了官家的生意,人官老爷自然不乐意,凉州刺史府三番五次颁布伪道禁令,但依旧根绝不止,那些钻钱眼子里的人们,可不会管你官府的盈亏得失,再说,这西北荒漠如此之广,你官府想要禁止全部伪道那也是有点痴人说梦了。

    说来也讽刺,那被政府严禁的伪道,自己这个四品督查使居然还得用它赶程,这也是桃香出的主意,看来她交代的事情真的刻不容缓,但问她到底什么事呢,她也不肯说。回京自然是宋璟心中所念,但两人因此分道而驰,总感觉未婚妻跟自己保持着一种莫名的距离,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婚前神秘感”吗?

    伪道其实一点不比官道冷清,路边小贩的叫嚷声依旧响彻不止,花样一点也不比官道的少,面对此景,原本初走伪道的宋璟还有点小怕,如今那颗悬着的心算是彻底落下,甚至还把这趟路程当成了观光之旅。

    “那玩意儿看起来不错啊,给本督查整点吧。”宋璟对着驱车的仆人说道。

    “喏,请宋督查稍候。”

    西北特色的羊肉卷饼,看那刚出锅的热气,宋璟一下子嘴馋了,不论手头的活有多急,这民以食为天的思想,决不能落下。

    只是不知是自己与这西北美食真的有缘无分还是怎么的,刚拿到手的瞬间,一阵突然的震动让宋璟双手一颤,那滚烫的卷饼一时没拿住,顺着车辕就滑落下去,喂了荒漠中的野草堆。这下沮丧之气顿时涌上心头,也带着一丝恼火,定是那该死的仆从驾车不稳撞到了什么碎石子,刚想辱骂,只听到后面惨叫连连,同时夹杂着一些什么东西迸裂的声音,宋璟还没来得及回头,屁股底下突然一股巨力,将其连人带车掀飞,像是被浪花冲击的竹排,顿时将那马车四分五裂,而人也随之被重重甩到地上。

    不比水面,那可是结结实实的陆地,落地的那一刻,宋璟只感觉自己的屁股跟那马车别无二致,四分五裂一般的痛感,可下一瞬间,那痛感就被抛到了脑后。只见那伫立于眼前的,竟是一直体型硕大的巨型蠕虫,那体积怕是有三四层楼高,且还有一半身子埋在地底下。狰狞的面目不停地发出凄厉的怪叫,应该说是嘴,毕竟这蠕虫身躯的顶部,只长着一张深不见底的口器,口器上横生的利齿,正在不断咀嚼着刚刚吞噬的活物,从那还残留在蠕虫口角的部分服饰来看,那似乎正是自己的车夫。

    宋璟也发出了和刚刚身后如出一辙的惨叫,这伪道上其余还没被生吞的活人,顿时如鸟兽四散,毕竟谁见过如此狰狞的怪物,生意货品什么的哪有命重要,而那蠕虫似乎也不管四下逃窜的人群,它的猎物只有正对着的宋璟。

    宋璟何尝不想跑,只是那刚刚震裂的臀部,和早已被吓软的四肢,让他只得在原地发抖,鼻涕和泪水像是止不住的洪流喷泄而出,那两脚间的尿道也无法拉紧阀门,有生以来所有的恐惧都汇聚在了此刻。

    但随着那巨型蠕虫又一次钻地扑食过后,宋璟剩下的,只有一只鲜血淋漓的残肢,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那块羊肉卷饼所在的荒草丛。

    【凉州刺史府】

    桃香也不闲着,从瓜州县府归来后,直奔凉州刺史府。

    桃香见到后院,似乎看到了一只狐狸似的的动物翻出墙去,换往常,出自对那动物天生的喜欢与怜悯,自己是一定会追着出去的,但如今公事缠身,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追着小猫满大街跑的小女孩了。

    乌西孤房是田允推荐去的,那他不可能不知道鬼市以及绯言馆的事情,而想必关于瓜州县令顾恩泰过往的腐败事例也应有所耳闻。、尽管绯言馆的卷宗中没有提及他和瓜州县府有什么利益往来,但作为凉州刺史,底下这么大个贪官污吏,那第一问责人就是他田允。

    田允自是勤务,一早就开始办公,只是没有去刺史府正堂,而是在后院书房。

    见到桃香前来,先是行礼作揖,桃香也不跟他墨迹,直接上来质问了关于顾恩泰的事。

    “小姐在绯言馆的所为,下官已然尽知。”田允不紧不慢,一字一句说道,“且不谈小姐此举是否鲁莽,下官只问得知这顾县令的真相,当下意欲何为啊?”

    “自是顺藤摸瓜,找出证据。”

    “然后呢?”

    “必然是要查办制裁。”看这问话,似乎田允不愿让这顾恩泰下台,难不成他与那瓜州县府也有牵连?

    “查办那是自然,下官想问的是如何查办?”

    “督查使自是有权直接问责地方属官。”

    “督查使若要发落一位七品县令,也得先拟写案状至麟台,麟台再知会吏部革职,最后还得落到我这地方刺史执行这道钧令。”

    “田使君这是什么意思,还想官官相护不成?”桃香有些不耐烦,眼前这臭老头是在跟自己转圈子打哑谜,还是仗着他是一方之长跟自己耍威风。

    “想必那孤房引渡人已然告诫过小姐不要操之过急,更不要不管不顾。”田允说道,“今早在瓜州县府之事,下官已有耳闻,这……”

    “我自知道,因此我并没有立马将罪状揭露于前。”桃香没有让田允把话说完,“只是敲山震虎,看看这顾恩泰能在我面前装多久。”

    “可有效果?”田允反问,“那堂审,可还是判店老板的死刑吧。”

    “他们串通一气,自然先除其同党。”

    “小姐就这么肯定他们是串通一气?而不是那顾恩泰威逼利诱?”

    “什么威逼利诱能让人把命也拼出去?”

    田允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那店老板自己一条命并不是他的所有,他也有事业,也有家人……”

    “……”

    “难道不会是顾恩泰以他家人为胁,逼他自首招供?”田允接着说,“反言之,为何狄小姐会对绯言馆所书之事深信不疑,难道只是因为那卷宗记载得夯实详尽,还是起初查案时,对那顾县令已然留下了刻板偏见?”

    “……”桃香依旧说不出话。

    “狄小姐,既为狄公之后,那应对狄公行事有所了解,事事都需追根溯源,再行判断虚实。若只是窥得表肤就妄下定论,那暂且不说冤假错案,光服众就很难。”

    田允说的在理,桃香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当初宋璟右迁督查使,虽是好事,但却要远离京城四处走动,按宋璟的性子其实有些犹豫,是桃香毅然决然地要求他接受,因为在京城,那些上官们只知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思进取,尸位素餐。面对新科后生,皆抱以不屑与傲慢,桃香贵为名臣之后,自是看不惯这乌烟瘴气,可身为女流不可轻易恣意指点,反而若是能随宋璟巡查陇右,真能完成一方吏治的话,指不定能展示自己的能力才干,要是能让这痴傻未婚夫婿一路高升到中枢三公,指不定自己还真能拨乱反正。

    说白了,自己就是想利用宋璟之名功成名遂,而现在显然有些追名心切了。

    见桃香有所冷静,田允也停止了自己的教诲,随口转移了话题:“怎不见宋督查?”

    桃香虽然接受了田允的说道,但依旧没有放下对其的戒心,宋璟已经带着那份卷宗回京的消息,自己还不想放给田允,按照他的说法,来日方长,自己还需着手将案情查得更加透彻。

    “今早起的太早,累了,他就回房睡觉了。”

    “哦,是这样。”

    【雍凉】

    日近晌午,伪道上只剩下被巨大的蠕虫怪物糟蹋过的地表。

    一个披着棉麻斗篷的身影飞奔至此处,尽管那轻盈的步伐已经快于常人数十倍,然到现场之后,还是让她露出“来晚一步”的神情。

    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在四周,野草沾染的血色和她的赤发相映衬。

    俯下身,观察着那支离破碎的地表。这蠕虫凿出的破口尺寸倒是没给她带来多少惊讶,她似乎早已预见了这般惨状。

    只是,从来不会出现在伪道的蠕虫,为何在今日,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这里的人们呢?

    过道上一辆马车吸引了她的目光,虽然如今已然破败碎裂,但从马车的装饰来看,似乎昨日还被人精心打理过,不像是普通商贾人家的行具。

    从四分五裂的木料碎渣中搜寻能再现灾祸现场的线索,那废墟中的行囊不是被盖上木屑的蒙尘,就是染上了死者的血迹,似乎那怪物的袭来,根本没有给这里的人丝毫反应的机会。

    打开一个比较厚重的行囊,里边有着不少盘缠和衣物,果然不是一般人家,但这些显然引不起翻找之人的兴趣,反倒是那行囊最下边,被种种物什压着的一个文凭,被她用纤细的手给掏了出来。

    看到那吏部所摁下的官凭印章,让她那深蓝色的双眸闪过一丝惊诧。

    【乌西孤房】

    黄昏,乌西特有的硕大乌鸦汇聚成群,在枯黄破败的枝头嚷着。

    田允特意在一天公务完结后,来到这孤房。刺史亲自来这不毛之地拜访自己,大傻自然受宠若惊,立即走下屋来,毕恭毕敬地做起了迎客之礼。

    “不必了,一会儿我还有事,就过来看看你。”田允说道,“你发的消息我已收到,辛苦了。”

    “岂敢,使君之命小某哪有怠慢之理。”

    “那狄桃香,你也应该摸透她的性格了吧。”田允开门见山。

    “小某与狄小姐相处不到数个时辰,怎敢轻言摸透二字。”

    “以你的识人之才,难道还看不出来?”田允说道,“这丫头的性子,今后定然会多此叨扰于你,届时你还需好好地招待她,引导她。”

    “督查使的夫人,小某自然也不会怠慢。”大傻答道。

    “虽自称督查使夫人,实则他们二人还并未成亲。”田允说道,“看来我也得给你讲讲这狄大小姐的生平,以便你更好了解她的为人。”

    “狄小姐的生平……”

    “你可知道,这狄大小姐并非狄公长子所生,而是狄公三子光昭之女。”田允解释道,“其实这件事,大多人并不了解,这个狄光昭称得上是虎父犬子,任过魏州参军,早年狄公也任过魏州刺史,因政绩卓越,当地百姓还为其立过生祠,但其子狄光昭为人贪婪残暴,他在魏州可谓是人人痛恶之,也因此,当地百姓甚至推倒了狄公的生祠。”

    田允接着说:“后来,狄公还在世时,察觉到了此事,便立刻下令罢免了其官职,以至于狄光昭此后郁郁寡欢,不久于人世。这之后后,其妻也难产过世,但诞下一女,一直由狄公长子,狄光远抚养,因为是狄家唯一一个女娃,所以备受宠爱,其名也取自狄公生平‘桃李溢香’之美名。”

    “因此有时候。”田允叹气,“我想这位狄小姐,在成人之后,听到自己父亲的事迹,和自己那名字的含义相比时,心中定是百味杂陈,有没有在同辈之间受到霸凌,这一点并不清楚,但因此所催发出的那股好胜心,也就不难理解了。”

    “富有盛名的家族与作恶多端的父辈之间的矛盾吗……”大傻感叹。

    田允看了看大傻,又看了看天色,黄昏渐渐褪去,一轮明月跃上天际。

    “大漠中的明月,总是看上去那么清高。”田允也感叹,“明明脚下那么多飞扬的尘土,它却总是摆出一副‘凡尘之事与我无关的姿态’,真是可悲还可恨呐……”

    “……”大傻低下头,略有思忖,“使君要不去小某房中,小某刚刚打理完,待我准备些酒菜,一同赏月。”

    “不必了,我说过了,我还有事。”田允说道,“记住我说的,好生引导她,往正确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