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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漠上红莲

    【乌西孤房】

    大傻刚回到孤房,那长耳白狐早已候在房前。

    “小家伙,你是饿了吗?”上前抚摸那皎白的皮毛,发现了它背上的信篓。

    这信是从刺史府寄来,上边写着“狄小姐正前往孤房”。

    不算意料之外,毕竟以她的性格,估摸着定然会接受不了事实,从而来找自己这个消息源头。

    只是当下皓月当控,乌西地界人迹又罕至,夫君督查使刚遭人截杀,自己又不管不顾地钻进大漠,说这一路能畅通无阻,任谁都不会相信。

    但因任性使气把自个身家性命给搭进去,这也不值得同情。

    想到此处,大傻转身便领着那长耳狐进了孤房。

    【乌西大漠】

    其实刚出凉州城不久,桃香多半有些后悔,她是想逃出督查使行辕躲避下现实,一时情绪不稳想拿田允及其下人出气,才命其准备车马,说白了前往乌西孤房找那引渡人了解虚实,实际上只是个借口由头,就算真的去那找到他,又能怎样呢。

    再加上夜晚大漠干冷,风沙刺痛得很,有心想着回去吧,面子又上下不来,本来田允就把自己当做未出世的大小姐看,要是回去了,这看法不就坐实了吗,今晚哪怕就是在外头忍饥挨冻,也绝不掉头回那凉州城。

    当主子的不回头,下人们也得跟着受苦,而且这主子也不是自己的直属上头,只是从京中空降来的,人小脾气大的傲娇小姐,本来刺史府的打杂生活过得好好的,准点开活,准点入炕的,被这大小姐一闹腾,大半夜还得来这黄沙折磨人,若只是风沙尘土也就罢了,早听闻那河西大漠各种不太平,若是一个倒霉遇上了胡匪,打工的钱还没赚够,小命先交代在这了。

    而这世道啊,往往就是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不知从何时起,除了自家的马蹄声外,周边又突然多了不少蹄铁踩踏黄沙的动静,甚至声音还越来越近。仆从顿感不妙,不由地加快手中马鞭的频率,但毕竟家养的牲口,哪比得上那大漠中爬模滚打的野马。随着象征着劫掠的黑衣出现,这恐惧和绝望也随之喷涌。

    坐在车内的桃香也发现异样,顺着车窗环顾,那如同月光般皎洁的弯刀赫然闪现在自己眼前,吓得自己立马就缩了回去,本来就已经反复打转的悔意,一下子彻底占据了心头,可此时再想回凉州,怕是痴人说梦了。

    只听到那胡匪说着听不懂的话语,用手中的弯刀对着马车比划,想来是让车夫把车停下,可这哪敢停啊,停下来必是遭罪。那胡匪见车夫无动于衷,就立马从腰间扔出一段钩绳,掷给另一侧的胡匪同伙,俩胡匪一用力拉紧绳索,往那马蹄前一横,顿时就引得人仰马翻,车内的桃香也随着载具的侧翻,滚落在沙土之中。

    那胡匪下马,一脚踩在桃香的脸上,同时将她的双手按在背后,不让她动弹。另一边,一个胡匪拎起仆从的发髻,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而那仆从一直在嘴里叫嚷着“匪爷饶命”,只求一手自保,只可惜胡匪听不懂唐话,甚至见他这般狼狈模样,还不停地发出耻笑声。

    桃香自有名门气节,绝不可能低三下气地求胡匪开恩,但毕竟自己十六岁女孩的力气,怎可能敌得过成年男性,还是在大漠中茹毛饮血的男性,强大的臂力几乎快压断了自己的身躯,得亏是黄沙土质松软,不然自己怕不是已经被闷死在了地面上。

    听腻了仆从的求饶声,胡匪们嘲弄的兴致也淡了,那胡匪拿出弯刀,手起刀落地往那脖颈砍去,顿时炙热的鲜血喷射而出,几乎往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点了红,包括桃香。

    并非头回见到如此血腥场景,但却是头回看到活人被生生处刑,而且又是因为自己乱发脾气。桃香此时的心情已经崩溃到了极点,那一刻或许她真的对“不出世的小姐”这个评价,有了些认可。

    泪水再度滑落,但却呜咽不出声。

    胡匪随即也将桃香拎起,相较于仆人那世俗长相,桃香的面容即便是在沙土中滚了几圈后,依旧可谓俊俏。这下胡匪可得意了,如此天物绝不会轻易屠之,用麻绳将桃香五花大绑后,先去那残辕中寻找值钱玩意儿,再回来慢慢享用这个小娘子。

    见胡匪一时对自己没杀意,本以为要去见阎王的桃香再度回到现实,收起那本已绝望的弱女子心思,回归了自己骄傲的初心,心想着若是此时不找机会逃脱,被这帮人带回营地后,可就有自己好受的了。

    见那闲置的胡马上,有几柄闪亮的弯刀,桃香便想,或许用此利器能割开绳索,届时再找机会出逃,想罢,便一点一点挪动屁股往那胡马身边靠。

    然而天不遂人愿,胡匪们很快发现了那马车内并无任何值钱事物,悻悻而归,心想着这月黑风高的走趟活也不容易,好在还算劫到了个佳人,不算白费脚程。几人径直走向桃香,还没等桃香蹭到那弯刀一下,就一把被胡匪扯过圆领。那匪头看到月光映衬着桃香的肌肤楚楚动人,竟不禁伸出舌头想要舔舐,结果被桃香挣扎着一把踹开。这下那匪头可就不乐意了,当场就扇了桃香一个巴掌,并吩咐几个胡匪下手把她的双腿也一并捆了,好让自己下手。

    可就是这样,桃香也不肯就范,毕竟事关自己清白,怎能如此拱手任人宰割,哪怕明知抵抗无用,也要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胡匪见桃香即便被从上到下捆了结实,还像条蠕虫一般反复挣扎,不曾想这唐人女子竟还能有此等倔气。但往往,猎物越是反抗,猎人就越是兴奋,胡匪们相视之后,决定好好给这个小妮子上一课。

    即便是桃香这样上品佳人,胡匪们也没想要久留,大漠生存法则之残酷,自己这帮人还能不能活过明天还不好说,不可能还赡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所以一般情况下,劫掠到女人后都是爽完即止,用完即弃。因此,为了让女人们乖乖听话服从自己,胡匪们在劫掠时,除了带有抓捕用的绳索和弯刀之外,还会额外带上一种毒蝎,这些常年卧于沙层之下的蝎子,都有一种能让人快速麻痹的剧毒,人一沾即倒,比起蒙汗药都过之不及。这可是能让人乖乖听话的好宝贝,反正自己也就是感受那一会儿的温存,那之后是死是活就任凭上天处置了。

    桃香只见胡匪们拿出一个布袋,从那布袋之中,缓缓爬出一只通体黑色的蝎子,见此异物顿时高声惊呼,但那胡匪早就用布条封住了她的嘴巴,根本发不了响,被麻绳紧缚住的手脚也无法助自己逃离,只得任由那蝎子通过衣领爬入自己身躯。

    只在霎那间,桃香就感觉脖颈处一阵剧痛,随之觉得眼前一沉,世界如天旋地转一般颠倒,随即昏死过去。

    见毒素奏效,胡匪头子也早就饥渴难耐,直接开始撕扯桃香身上的衣物,褪去其大半后正准备下手,却忽感胸口一阵剧痛,仿佛不知是何物贯穿了自己的肉身,低头再瞧,确确实实有一只弩箭,箭头上还有从自己身体带出来的鲜血。

    来不及等自己喊疼,意识就已经先一步离去了。后边几个正脱裤子准备的胡匪们也立马警觉,提起弯刀开始环顾四周。只见一小沙丘处,月光照耀着随风舞动的赤发,像是绽放的红莲。

    少女正手持弓箭,伫立在那里,可见杀死自家匪头的正是这个妮子。

    胡匪用着胡话叫嚣着那赤发的少女,但少女不为所动,只见她再度拉起长弓,奇怪的是,那长弓并未有任何弩箭上弦,只是单纯地在空拉弓弦,余下的胡匪见此情形不知何意,以为只是那妮子在虚张声势,便继续那弯刀叫嚣着,同时步步逼近。

    但少女口中轻声呢喃,似乎也不是唐话。只见那松开弓弦的一刹那,周围顿时狂风四起,一道弩箭转瞬间在弦上乍现,然后便射向其中一个胡匪,正中眉心,直接被贯倒在黄沙中。

    这下其他胡匪不敢得意了,立马加快脚步冲向少女,而此刻从空中俯冲下一只苍鹰,竟用它的利爪直接割裂了一名胡匪的上半身,那胡匪顿时像被腰斩了一般裂成两半。

    此情此景,其余胡匪顿时大乱,知道自己遇上了奇人,不敢再造次,赶紧往那马匹的方向跑去,准备落跑。而此时那苍鹰猛然落地,竟变化成人形,身披羽翼,头顶鹿角,锋利的五官镶嵌在被棕色胡须包裹的脸颊上,他朝着胡匪逃离的方向轻声呢喃几句,顿时那黄土中生长出硕大的树干,硬生生地贯穿了胡匪们的肉体,鲜血顺着翠绿的枝干滑落,渗透进沙漠。

    解决完全部胡匪,那身披羽翼的男人来到桃香身边,扯落下自己身上的羽毛覆盖在她单薄的身躯上,再开口问身后的赤发少女:“现在该怎么办?”

    “我想,她应该想去乌西孤房吧。”少女回答。

    “去见那个引渡人吗?”男人扛起桃香,接着说,“这丫头也真是,人小鬼大,居然敢大半夜跑进大漠,真是疯了。”

    “你像他这么小的时候,也好不到哪去。”赤发少女调侃道。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男人说道。

    一阵阴风抚过少女的发际,扬起的尘土似乎附带着不和谐的节奏。

    少女猛然警觉,深蓝的瞳孔刹那变得犀利,对着鹿角男人喊道:“有什么要过来了!”

    话音刚落,巨大的蠕虫从沙层底下一跃而出,若不是男人在沙丘陷落的一瞬间化作飞鹰,并用利爪抓取桃香飞向空中,怕不是二人早已成了巨虫口器下的食物残渣。

    “这畜生什么鬼,为什么会在此地现身?”差点丧命的苍鹰在空中扑腾着翅膀,嘴里不断抱怨。

    红发少女没有回话,她也不清楚那巨虫怎么突然出现,此处时有胡匪倒是稀松平常,但巨型蠕虫往往应该在往西更深的漠海中,在乌西地界还是头一回。

    拉起长弓,弓箭再次凭空乍现,随即精准射到蠕虫,但那蠕虫体肤似乎覆盖着某种坚硬的鳞甲,那弓箭对其竟毫发无伤,但这次射击让这只畜生注意到了少女,相较于那能空中翱翔的鸟类,只能活动于地面的两脚生物明显更有诱惑力。

    随着一声咆哮,那巨虫跃进沙层中向少女袭来,这厮竟感觉完全不受沙层的阻力一般,其行进速度堪比脱缰野马,转瞬间就已杀至少女跟前。

    “风歌!”苍鹰于空中呐喊。

    而那被成为风歌的少女,在巨虫起身的刹那,纵身跃到它的正上方,此时周围再度狂风四起,少女踏着那扬起的风沙,好似走阶梯一般,不断迈步向更高的天际。直至那明月与她并肩,才长弓拉弦正对那畜生布满利爪的硕大口器,只见此刻的弓弦上,不知为何竟燃烧出火光,烈焰顺着周围肆虐的风沙一道汇聚,堪比白昼一般的炙热光芒乍现于少女指尖,而松开弓弦的瞬间,那光芒径直窜进蠕虫的口器,顿时一声巨大且尖锐的咆哮声响彻大漠,随之一起的,是那蠕虫崩裂开的血肉与浓浆。

    少女平稳落地,风沙也之停息。

    “英勇不减当年啊,小风歌。”在上头观戏的苍鹰不由赞叹,若不是现在双翼得不停地扑腾,不然他一定拍手叫好,“不愧为风火混血,头回见到这风蚀箭还能这般绚丽。”

    “注意辈分。”少女依旧不温不热。

    “怎么了,你怎么还学起唐人那套了。”苍鹰落向地面,怀抱桃香化作人形。

    少女看着地面上那蠕虫的尸体残渣,当下俯身捡起一块放入腰间的行囊。

    “噁——你还真的下得去手。”鹿角男人露出狰狞嫌恶的表情。

    “回去请花语分析分析吧,如此体积的蠕虫是怎么培育的。”少女倒是相当淡定。

    这场天崩地裂的响动之后,大漠又同皎月一道,映衬出如虚无一般的平静。

    “现在呢,这丫头身上的毒怎么办?”男人问道,“我的鹰爪可只能带一个人啊。”

    少女望向西边的荒漠:“这里已经离那乌西孤房不远了,去那里借几匹快马,要赶紧带狄小姐去萤光哨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