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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俏青桐吃干抹净 柳叶巷装傻充愣

    自在北域贸掠港如日中天的训雕师沉底桥下已然三天,港主乌梅丸下令打捞,可明眼人谁都清楚不过是活要捅死、死要见尸的勾当。

    怪就怪在,打捞无果。连那钦鲢鳙掉下去的镯子都被人捞了上来,就是捞不上个人来。

    打捞训雕师的同时,乌梅丸连同幕主秦炆莱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在光天化日之下袭杀训雕师的主城城主柳栀子极其同党,并声明,会对其严刑拷问,交代出更多同党。

    是日,幕主府下的吴天德前来蒺藜府来提人问话。偌大的蒺藜府除了主人,管事的一共堪堪两位。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然也就简洁明了了。

    不关你花差花差是死是活,先把你积攒许久的家业打砸抢杀殆尽总不会是错的。难不成训师消失,内港还有哪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来替你两个蒺藜府小小的管事出头不成?反正吴天德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还真有。出海三日的沈绾柠自中山归。

    就在吴天德“砰砰”叩响蒺藜府的大门时,这位在中山官场忝居从三品的狻猊卫二把手就大摇大摆地出现了。

    整座北域贸掠港,内港大训师与中山小官人好得能穿下一条破洞裤子。两人蹲在蒺藜府门前柳叶巷啃白面馒头不止十次被人看进眼里去了。

    可沈绾柠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中山小国沈大人好大的官威,可在这内港怕是行不通吧。”吴天德看着向其走来的一行人。

    领头之人一袭大红马面裙,身披狻猊青甲,左跨短刀,右佩长剑,好看得紧哩。

    也只仅限于好看了,吴天德如是想。

    跟在身后的则是中山夫人亲自为其拨下的扈从——敖醇敖公公,双手笼袖,佝偻老腰,一双招子从没离开过幕主府的首席供奉。

    沈绾柠也不答他的话,只是上前轻扣了两下门扉。

    出身风尘地俏青桐的稽狸款款走出,看见叩门之人后蹙着的眉头才松了下来。

    “沈大人,训师无恙吧。”

    “不知。”语气没来由的生硬,答复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大管事,烦请过幕府一趟,主子有话得问上一二。”吴天德动身之前,秦炆莱特意与其说明该有的礼数一定不能少,绝对不能让有心之人多想。

    那时吴天德不免嗤笑,内港谁敢对幕主有非分之心?

    可现如今的形势还只得逼着其照做。

    不给稽狸一点说话的机会,沈绾柠拔刀出鞘,以一人之姿立于蒺藜府门前,态度明确。

    那就是,今天有我沈绾柠在,你们就带不走蒺藜府的任何一人。

    吴天德眉头微皱:“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沈大人的官威在中山国还是够看的,但是在我们这北域贸掠港还是收一收的好。各位说是也不是啊?”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旁人纷纷起哄。

    “哪里来的外来汉,抖威风抖到内港来了……”

    “到底是我们北港好说话太久哩。”

    “……”

    “不服,那就上来试试?”沈绾柠放话,看着吴天德拙劣的煽动人心,一笑待着。

    这点伎俩,在萨辛院,都不够那些牟十四的跟班看。

    吴天德缓缓抽刀。

    在北域,为图私掠方便,长刀、短匕才是海盗的心头好。

    这时,一声嘶鸣响彻次城上空。吴天德暗道不妙,正欲收刀,可为时已晚矣。

    “哟,这莫不是幕府的天德老兄?怎的在我蒺藜府门前耍起了刀法,难道是想当我花某人的武道师父不成?”花差花差一瘸一拐地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训师,幕主命我带人过府问话。”吴天德双手抱拳。

    没办法,在这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北域贸掠港就是人。谁官大,谁就是爷。

    背地里最大的爷住在孤岛石室,明面上的两位爷是港主乌梅丸、幕主秦炆莱,剩下的小爷就是自己面前这位训师了。

    什么三大城主,狗屁不通。捡着训师扔出去的肉咬两口算什么东西。

    “饭得一口一口吃,事情得一件一件做。”花差花差拍着吴天德的肩膀,“那道理,是不是也得慢慢说?”

    吴天德只能无奈点头,心想早该听幕主的话,礼数尽全。

    “我可提醒你一句,是把那位蒺藜府管事请过来。”这就是秦炆莱的原话。

    “在我蒺藜府门口舞刀弄枪这于理不合吧?幕主大人说过府问话,没说以刀问话吧?我这位手足挚友帮我看了会大门也不是不可以吧?”

    吴天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吴供奉在幕府好大的官威,就不用来蒺藜府抖搂了吧。”

    “训师教训的是。”

    “还拿人否?”

    “先搁着?”

    “隔着?”

    “小的这就走。”

    吴天德行至街口,花差花差朗声道:“听说俏青桐的饭菜还是可以的。”

    “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花舫俏青桐与情报黑市都算是中山国安插在北域贸掠港的产业,现在自然归沈绾柠管。

    沈绾柠将出海回国搜集来的秘辛抛给训师,就带人扬长而去,也不说讨要一声“谢了”。

    “哥……”

    “进去再说。”

    安插在蒺藜府四周的各家暗桩纷纷在蒺藜府闭门后赶回去通风报信。

    年轻训师花差花差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当天晚上,训师设宴俏青桐,听说是幕府首席供奉吴天德结账。坊间流言:“啧,训师这吃白事吃的是越来越老练了。”

    坐中有客皆出身主城,往来之人也家大业大。

    宴席开始,训师一瘸一拐行至大厅中央,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各位哥哥,可是要袭杀小弟乎?”众人大惊,七嘴八舌讲了起来。

    花差花差今天请的两位爷就来了一位,秦炆莱称病,可是命吴天德将柳栀子押了过来。

    稽狸拍了拍手,柳栀子被人押解了上来。

    “我知道柳姐姐家中三代都为北港立下功劳,没有各位哥哥的鼎力相助和暗中许诺,是断然不会被推出来要我的命的。”说罢,还向带着手铐脚镣的柳栀子眨了眨眼。

    但凡你柳栀子今天敢咬出一人来,我就让北港少一人。这是花慈特意让花差花差事先告知这位第一任主城城主的。

    举座又是一惊,这训师说话也太直白了些。默许柳栀子血口喷人的行径也算是昭然若揭了。

    “港主大人,这三日以来可有什么进展呐?该不会只是盯上了我的大管事吧?”花差花差与乌梅丸一笑,也不管其他人的自我澄清。

    “柳栀子已然招供,接了暗杀组织的悬赏买卖。同党也为幕主悉数拿下,已然打杀了。”

    好你个乌梅丸,把事情全部推给没来的那位爷。

    “那柳姐姐您来说说,我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值多少钱?能不能比得上你一家老小在北港的安危和三代积攒的家底?”

    年轻训师在施压。

    听懂威胁之意的柳栀子狠狠地盯着花差花差,下意识又瞥了乌梅丸一眼。

    这自然是被全神贯注的训师尽收眼底。

    此时,俏青桐主厅内针落可闻。黑羽金雕飞了进来,花差花差一伸右手,扁毛畜生理所当然地站了上去。

    孤岛有信:石桥袭杀一事移交训师全权处理,其他人不得从旁干涉。才公示完信中内容的花差花差,竟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稽狸第一时间上前,将其头颅枕在了自己大腿之上。

    “这厮要开始演戏了。”位置不远不近的沈绾柠鄙夷道,旁边一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各位哥哥,想我年纪不过堪堪二八,就为了我北港鞠躬尽瘁。不曾想还有奸佞小人以柳家阖府上下六十八口作为要挟,迫使柳姐姐于光天化日之下、主次城石桥之上袭杀于我,实在想来痛心疾首啊。”说道这里,花差花差向不远处的沈绾柠伸了伸手。

    可柳栀子内心就没有这么风平浪静了,训师难不成是要保我,乌梅丸也眯起眼重新审视着这位年轻训师。

    这厮居然在要水!众人只见沈绾柠扔了一壶过去。

    “好在我吉人自有天象。”

    “呸。”沈绾柠低头。

    “念原主城城主柳栀子三代劳苦功高,又是被人胁迫,加之本训师深明大义,不予追究。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处理结果:来我蒺藜府当个送信跑腿的,以示惩戒。另外,柳家六十八口安然无恙,已命人从那小人手中夺回并安置妥当。这样一来,柳姐姐就能安心在蒺藜府当差了。”

    众人都想着这场俏青桐之宴本就是鸿门宴,可事到如今,年轻训师也就是一开始与港主乌梅丸有些阴阳怪气,剩下的好像就直接跳到处理结果了?

    只有一些老辣之人,才能看出为何港主沉默不语。试问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在这北域贸掠港中要跳过这两位爷了?那位大爷的态度很重要!

    现如今,是小爷在指指点点了。老人不语,新人窃窃。

    “可是有一点,我还是想不清楚的。次城后城墙当日是谁当差?哦,忘了适才港主大人说了。许是被幕主都打杀了,你是对也不对啊,次城主多隆大人?”

    “训师说是就是了。”当日被人绑着、牵出次城后城墙的多隆并无惴惴。

    你这样子很难让我不怀疑你。花差花差暗中想到。

    “诶,可不能这么说。黑袍大人说了,得实事求是哩。”

    “确实按港主所说,被幕主打杀殆尽。”

    “柳姐姐能说动两城城卫视死如归,看来还是有号召力的。”说实话,阴阳怪气这一方面就林岛而言,花差花差称第二,那第一只有花慈。

    “训师谬赞了。”自花差花差按时柳栀子是蒺藜府的人后,沈绾柠就命人讲其身上的束缚解开,这让观察已久、慢了一步的吴天德暗自懊悔。好不容易能替训师狗腿一次的机会,就这么被人抢了。

    有意思的是,恢复自由身的柳栀子直接站在了花差花差身后,双目向前,看都不看那乌梅丸一眼。

    “多隆城主得对自己的城卫好好筛选筛选了,免得下次又被人绑了推出来。”花差花差仰头看着独坐城主位的多隆,“钦鲢鳙呢,不知道今天我大摆筵席吗?”

    “禀训师,钦城主被港主暂时软禁了起来。”说话之人,正是重新站队的柳栀子。

    只见花差花差强撑着身体,转头看着乌梅丸,一脸笑意唯后者一人可见。

    “钦鲢鳙带船入石桥遭鲸油火箭都是小事,无论原因按理当斩。”乌梅丸振振有词。

    花差花差示意稽狸讲黑袍大人的信递给乌梅丸,气得后者拂袖而去。

    直到这位爷走远,花差花差才站了起来。

    “各位,是不是很疑惑。我处理来处理去,也没处理那个奸佞小人。那就对了,黑袍大人有言,‘只有外部矛盾才能促进内部团结’。”

    这么说,雇柳栀子杀训师的是外人,可这段时间只有大唐来使啊?

    “留着此人,我们北港才能欣欣向荣嘛。等出现一个更奸佞的奸佞,我们再将这个小奸佞打杀,留着磨砺自身也是不算的。”

    这家伙敢情将袭杀自己当成磨砺自身呢。

    “可是有一点,是大家都要注意的。那就是我们北港内部的治安水平实在是太差了,所以我提议,由多隆城主领主城城主位,不才暂代次城城主,各位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我,花差花差一定能打造一支合格的治安队伍从次城出发,辐射主、外两城。”

    除了沈绾柠,今夜没人能开开心心地离开俏青桐,所有人都得掏钱,训师都捏着鼻子、意思意思扔了一小袋金子。

    月黑风高,柳叶巷中,两人并肩而行。柳栀子会连夜搬入蒺藜府,稽狸先行一步为其收拾房间;敖醇则是要提前回秋叶斋打理消息。

    总之各有各的事情,反正今夜两人就是能一起在这柳叶巷逛荡,可两人不顺路。

    “我有问题要问。”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那我先?”如出一辙。

    “那日海上大唐货物被抢,你是不是也在附近?”沈绾柠也没明说,懂得都懂。

    “那日的时辰我大概在孤岛石室吃闭门羹。怎么,有事?”训师反问。

    “秋叶斋那里说你原来是林岛人?”仍旧是身穿马面的沈绾柠打破了僵局。

    “是的,我原先在林岛上砍树。”这是花差花差逃出林岛后第一次与人说起旧事。

    “我先前也只是听说过,这世间几个王在山泽湖泊敕封了大小领主,而林岛历来的小领主都向外界出售木材,我们中山国也在其中。”沈绾柠对自己开启的话题感到十分满意。

    “那这么算起来,我砍的某一棵楠木说不定就是你家买的。说到底,我得叫你一声沈老爷。”花差花差好似并不开心。

    或许是蒺藜丢了,林岛不要他了。他来到北域贸掠港改头换面其实过得也不算表面的那么光鲜。诺大的一个蒺藜府,也只有稽狸是个体几人,其他不是别人的暗桩探子,就是随风摇摆的墙头之物。

    此刻再傻之人都听出了花差花差的言外之意,更何况是一手在北域贸掠港夯实了中山国情报网基础的沈绾柠。

    “我去年刚从萨辛院了结的学业,这北域贸掠港说实话是我入朝为官以来第一个踏足之地。”

    沈绾柠想将话题引到这贸掠港,可花差花差只在乎她还念过书。

    “想不到你居然还念了些书,在林岛只有小镇上的旧族念过书。当然我妹妹也念过一些,可我看不大懂。”

    “你真是会聊天,傻子都出来人想聊贸掠港的点点滴滴,你非要聊自己在林岛看不懂书。”花慈的点评倒也算是鞭辟入里。

    就在沈绾柠不知道如何接下花差花差的上一句话时,小街的上空飘下了几点零零散散的雨点,霎时之间,骤雨欲来风满楼。成吉思中海北域常年都有大气象,不是狂风就是暴雨。现在这个时间段恰巧是夹在这二者中间,对于虎背熊腰的花差花差而言,小小风力当然算不得什么,可再看沈绾柠,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妖风险些吹了出去。要不是花差花差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沈绾柠,后者估计已经被吹出有十米远了。

    入手尽是软嫩滑腻,骤雨来临。训师拉着披肩散发的女子躲在小巷的屋檐下避雨。只不过,这实打实女子的身份只有她自己知道,训师没听她承认过,起初只是讶于世间怎有如此英俊的男子。

    可自从那日海上一役,其间敏锐的嗅觉直指她意图遮掩的身份。那时在花差花差眼中,后者就是一头张扬的母狼。

    沈绾柠天生女子男相、英气勃发。

    “你是女儿身?”骤雨之间打了个闷雷。沈绾柠明显身体一颤,将被花差花差握住的手抽了出来。

    “你是那头狼?”

    在次城白天会有一干人等讨生活的小街上,一个光头神色寥落、形容无奈走在疾风骤雨中,细细咀嚼着早已扎起发来、与其背道而驰的女子刚刚之话语。

    双方都没给对方答案,吾为丽人之实好似汝化狼身之秘。不足为各自道也,一切意又在不言中。

    “就先这样吧。”花差花差在路上对花慈说道。说罢,又嗅了嗅留有余香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