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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

    方迟盏闻言立马起身,把吃剩的一半橘子塞进了周叙嘴里,恶狠狠地说:“多吃点橘子还堵不上你的嘴?没接到我归队的通知就好好干着,让朕省省心。”

    周叙大口嚼着嘴里的半个橘子,橘子汁从嘴角流成一条细线,他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猜中了,眼前瘫倒在床上活像个失去理想的海豹的昏君可能最近都没批阅过奏章。

    “陛下要是在这过得这么舒心,老奴这刚煲好的汤就只能倒进自己肚里了。”周叙小心翼翼地提起带来的纸袋子一层层拆开,那是一口不小的砂锅,盖口有些掉茬,看起来十分古朴。

    方迟盏早就惦记起了周叙这手艺。两人是初中开始的同学,周叙的手艺他方迟盏是看在眼里吃在嘴里的,厨神响当当的名声掺不了半点假。他一把打开锅盖,一股番茄的鲜甜味道扑面而来直冲鼻腔,大小合适的牛腩炖得相当软烂,在还有余热的砂锅里打转,砂锅壁上布满了细密的水珠。

    方迟盏拿起汤匙轻轻舀起一勺送入嘴里,脸上满足的表情油然而生,他腆着大脸冲这周叙伸出一只五指大开的爪子,说:“米饭给我。”

    周叙深感无语,只好端出刚才刻意藏在身后装着米饭的小铁碗。看着刚刚修整好的方太祖在在病床上盘起腿狼吞虎咽。

    “这回你停职知道你爹什么反应吗?”

    方迟盏筷子一顿,急忙翻看床头柜上一晚上没打开过的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九十九加的未接来电和不计其数的简讯。

    “他老人家把我电话都要打爆了,我处理完最要紧的几件事就把任务下发给其他同事了。那也折腾到现在才来看你。”

    方迟盏有些忐忑,在心里祷告了一万尊菩萨,仔细一想,又顺便跟上帝真主问了个好:“他说什么了?”

    “当爹的还能说啥,问了下你情况,但是听说没什么大碍之后让我过来给你一巴掌,叫你这段时间老实点,多余的事情他会担着。”周叙乘着方迟盏思考的空档抢下了他手里的筷子,自己品尝了几块牛肉,发现自己的手艺确实真他娘的好。

    “差不多得了不是给病号送的吗?”大敌当前,方迟盏果断放弃思考自己老爹的心理活动,显然更在乎眼前肉的生死存亡。

    周叙放下筷子,还很贴心地把筷子掉了个头,让方迟盏方便拿。他细嚼慢咽地吞下嘴里的肉后说:“那沈群你接触到了吧,能干掉傅千凡那家伙得是什么样的人?”

    方迟盏端起砂锅直接喝了一大口汤:“神通广大呀这小子,跟傅千凡打完还有精力跟我折腾。”

    电视上的美食节目已经结束,变成了几个大腹便便的营养专家在高谈阔论晚饭后该不该运动的陈年话题,方迟盏嫌烦干脆关掉了电视。

    他继续道:“那家伙很奇怪,按他跟我说的那套他是来复仇的,但是他条理又很清晰,一开始就是奔着档案来的。跟他交手也是,他目的性很强,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非常利落,抉择也一直很果断。”

    思前想后,方迟盏最后留下了一句盖棺定论的话:“很利的刀,很扎手。”

    “档案上说,他是沈天生的孙子?”周叙从牛皮纸的档案袋里抽出一份刚打印出来的个人档案,是沈群的,摸在手里还尚有余温。

    “他的个人档案是真有意思,从小到大成绩都非常优秀,天赋算得上万里挑一,可是综述分很低,这算人格障碍吧。你综述低于九十分过吗?”

    “听起来像是人格缺陷,档案里还有别的值得注意的吗?”方迟盏又舀起一大勺米饭,填上一块牛腩就往嘴里送。

    “有,他十二岁那年来局子做过笔录,是一起伤人事件。”周叙仔细翻阅了手头的文件道,“但是是他伤的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把两个二十出头的混混打得一个血肉模糊,另一个轻微脑震荡。”

    “年少有为前程似锦,啧啧。活着回来算我福大命大。”

    周叙闻言眉头微微上调,显得出奇得讶异。在他印象里,方迟盏虽然油嘴滑舌且游手好闲,但是从小到大成绩一直堪称一骑绝尘。或许是因为与生俱来的才华横溢,方迟盏虽然面上打着哈哈,周叙却了解他心里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拽德行。高中有一次开了场篮球联赛,不少外地的队伍都在乌托邦这一块比赛。

    方迟盏不负众望地轻松拿下了这场比赛,但对面队员返乡后却闹出了幺蛾子——他们开始在社交媒体上对着方迟盏诋毁。最后方迟盏当晚买了过去的车票,风尘仆仆几百里在犯贱的队员一张张稚嫩的脸上留下了一个个亲切的掌印。

    而这一刻,方迟盏似乎明里暗里自然而然地承认了沈群的实力。

    没过一刻钟,方迟盏一碗白米饭已经见底,只剩下几粒被汤汁泡囔的米。他突然没头没脑得来了一句:“有时候真不知道自己路走得对不对,如果那些人是罪有应得还好,我们算得上除暴安良维护治安。但如果我们面对的那些被逼上绝路的可怜人呢,去亲手逮捕他们,高高在上地宣判他们的罪名,这样算不算是助纣为虐呢?”

    周叙推了推鼻梁上有些滑落的方框眼镜,神色微微一凝,柔和的眼睛蒙上一层不太搭调的严肃,他顿了顿,好像是在找一个合适开口的语调:“我们做警察的讲究一个程序正义,秉持社会基本的公正,对于有些可怜人我们自然而然会产生同情,会自然而然地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去共情,甚至开始抱着‘啊我觉得这也是理所应当啊’开始理解他们的种种报复行为。但是……”

    周叙吞了吞口水,这段话好像早已经无数遍对自己铺开过:“我们心中始终要悬着自己的一杆秤,我们自己决定我们在两边如何多退少补,我们是执法者,不是程序正义的工具,如果这杆秤什么时候真的出现了问题……”

    他长吁一口气,似乎暗暗下定了某种决心。

    “它一定要在我们膝上折断。”

    周叙脸上掠过一抹少见的坚决,却被方迟盏灵敏地捕捉到,他老人家好不容易从床上起身,走到窗台的饮水机作风简朴地接了两杯白开水递给周叙一杯,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叙一眼。

    两人不愧是多年的老搭档,周叙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食指和拇指捏住纸杯,无名指和小指却灵活地从袖子里抽出了什么东西,避开了墙角的监控在杯子下面递给了方迟盏。

    方迟盏垂手时很自然地放在了兜里,那东西是什么他心知肚明,熟悉的触感在他指尖重温过无数遍,同样的型号他在执行任务时清缴过无数个——那是一个窃听器的监听设备。

    “你有一些潜在的敌人,我会尽力帮你扫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