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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桥上少女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杨修远与李道在河边打了一架,那天和好之后,关系反而比其他孩子更为亲密,两人一同上课,一起玩耍,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课后杨修远经常教李道认字写字,李道好玩,学的慢,但也慢慢的会写很多常用字了。

    这天放学后,吃罢晚饭,杨修远和李道一人背着一个竹篓出门了。

    连年的战争使得壮丁调零,大量田地因无人耕种而荒芜,粮食减产,好在自然的馈赠按时而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汤城无山,却有条河,河中水产丰富,在食物匮乏的岁月里养活了不少汤城人。

    杨修远和李道这便是去河边抓螃蟹了。

    日落月出,夜幕降临,汤河里大大小小的螃蟹就会出来,一个一个爬在芦苇叶子上,仿佛是结的果子一样,它们行动迟缓,呆呆傻傻的,一抓一个准儿。

    这些螃蟹带回家用酒和盐腌一下,鲜美可口,特别下饭,河阳寺里没有酒,也不见荤腥,所以每次都是李道去杨修远家里吃螃蟹。

    除了螃蟹,河里还有很多扇贝、泥鳅,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抓到乌龟,所有这些可爱的小动物都成了两人的盘中餐。

    这天晚上月色光明,清风徐吹,两人兴致格外的大,所以玩的很晚,收获也尤其大,两个竹篓都快装满了,算算路程,也走了五六里,商量着向前再多玩一会儿就回家。没走几步,转了个河弯,看到不远处一座小桥上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扶着栏杆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杨修远突然诗兴大发,对李道说道:“不如就依眼前情形,我们各作诗一首,如何?”

    李道看桥上是位姑娘,也是兴致盎然,有心调戏,欣然说道:“好极,好极,我先来。”低头想了想,便出口吟道:“

    桥上一个人

    看似九十斤

    倘若抱一抱

    应该不太沉”

    杨修远哈哈大笑,说道:“这诗要是被瞎和尚知道,你一定要挨板子了。”

    李道也忍不住笑道:“嫌我的不好,你来。”

    杨修远拿出随身的纸笔,望着那位姑娘,沉吟片刻,挥笔写道:

    长岸火灯温

    汤城夜已深

    凭栏观望者

    不是渡河人

    李道也不懂好坏,只是撇了撇嘴,说道:“也没见得比我的好到哪里儿去。”

    杨修远用手在纸上轻轻扇了几下,让墨迹稍微干了些,笑道:“好与不好,你我说了不算,咱们让那姑娘评判,可行?”

    李道正想找机会接近那少女,想看看她的模样,一听此言,连声说好。

    于是杨修远又取出一张纸来,把李道的那首诗也写了,两首诗各折成一只纸船,放入水中,慢慢的向桥边漂去。

    杨修远和李道上了岸,漫似无意地走过了桥,假装才看到少女,然后又折回来,李道首先开口,问那少女:“这位小娘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那少女看着他们二人,稍有些怯意,没有说话。

    她话虽没说,这模样可是被人看真切了,青衣素颜,眉目如画,算不上绝美,倒也有七分姿色,茫然无助的姿态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动人。

    杨修远看着河里的两只小船越来越近,便走上前一步,对少女说道:“小娘子可是在找什么东西?”少女犹豫着点了点头,还是什么也没说。

    少女犹豫着点了点头,还是什么也没说。

    杨修远指着河里,说:“快看,那俩纸船是不是你掉的?”

    少女轻轻一笑,随意朝河中看了一眼,便说道:“不是。”

    杨修远连忙说道:“不捡起来看看,怎么知道不是你掉的?”说完也不等少女回话,就径直走下桥,淌水到河边,捡起了离自己近些的那只船,另外一只离的远,他正要跨步过去拿,却不料河道里有个小坑,他踩空了,脚下一滑,扑通一下就躺河里了。杨修远虽然在河边长大,却不会游泳,惊慌之下大喊救命。

    李道见状,赶紧跑下来扶他上岸。其实这一带的水也不深,河中间才能漫过腰,河边的水就更浅了,只是情急之下,二人一时惊慌失措,所以弄的特别狼狈。

    桥上少女见他们并大碍,都是一身湿漉漉,相互搀扶着上岸,身上滴答滴答地落着水,当真是一对难兄难弟,乐的掩面格格直笑。

    杨修远心想这回丢人丢到家了,郁闷难当,不过还好捡起了一只纸船,于是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水,便先把纸上的水抖落了,借着灯光一看,却是李道的那首,再向河中看去,自己的那只船早已不知去向,杨修远心中暗暗叫苦。

    少女拿过他手里的纸,问道:“这是什么?”借着灯光看了一眼,纸被水一泡,字迹模糊了一些,不过也大概还能看清字句。少女看他们二人刚才的一番折腾,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们是在故意搭话,那么现在的这首诗明显然也是写自己了,不由的脸一红,半开玩笑半生气地说道:“九十斤?我有那么胖吗?”

    李道一看情况不妙,便朝着杨修远说道:“我刚才就说了,人家美女娇小玲珑,体态多姿,最多七十斤,可你偏要写九十斤,拦都拦不住。”

    杨修远瞪大了眼睛,指着李道,心中万马奔腾,半天喊出一句:“禽兽啊!!!”

    三人在桥上热闹时,杨修远那只纸船已然顺流而下,又飘游了一里地,被一个在河边饮马的红衣人看到,那人捡起纸船拆开一看,大为惊奇,心想纸张尚未浸透,作诗之人应该没有走远,便招呼身后的五位侍从立即骑马,奔向上游。

    他们一干人等边走边看,只见一路上空荡荡的,未见行人,路过小桥时,看到杨修远三人,为首的红衣人连忙下马,双手抱拳问道:“劳驾,你们可曾看到这里刚才有什么人经过?”

    此时夜已深,三人在桥上说笑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其他人路过,杨修远便答道:“没有。”

    红衣人道了一声谢,上马后双腿一夹,喊了一声“驾”,飞驰向前,身后的一群人也紧随而去。

    少女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说道:“那穿红衣服的是朝廷命官。”

    杨修远和李道很是惊诧,问道:“你怎么知道?”

    少女说道:“朝廷官员三品以上穿紫色官服,五品以上穿红色,六品以下穿绿色,他穿的是红色官服,至少是个五品官。”

    李道见那人骑着大马,身后跟着一群随从,感觉很厉害的样子,问道:“五品官很大吗?”

    少女说道:“大的很了,咱们县令才七品。”

    李道低声哇了一下,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往向那人离去的广告,说道:“他这是要是去哪儿啊?带上我呗。”

    少女噗嗤一笑,说道:“还能去哪儿,当然是长安了,你若想去,赶紧追上去,或许还来得及。”

    杨修远惊讶于少女的见识和谈吐,仔细观察了她一番,比起先前刚刚见面时那份拘谨,现在的她更显的落落大方,神情悠然,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便指着李道说道:“他叫李道,我叫杨修远,请问你怎称呼?”

    少女微微一笑,说道:“我叫温路漫。”

    李道赞叹了一声:“好名字!”他哪里知道名字的好坏,只不过一意讨好少女罢了,他指着桥下不远处,又说道:“我们捉了很多螃蟹,好吃的很,分你一些。”

    温路漫摆摆手,说道:“不要,我得回家了。”

    李道见她要走,急忙说道:“你刚才在找什么?我们帮你一起找。”

    温路漫回头嫣然一笑,说道:“其实没有丢东西,我是在等信鸽,这么晚了,一直没来,不等了。”

    杨修远小时候是是养过信鸽的,对鸽子的习性很是熟悉,听她这么一说,便乐了,说道:“你就是等个通宵也等不来了,鸽子晚上跟瞎子一样,什么也看不到,晚上是不会飞的。”

    “啊?”温路漫失望的说道:“看来只能明天了”说完转身下了桥。

    李道见心上人走远,心中割舍不已,大声喊道:“我们每日都在河阳寺听瞎和尚讲课,你有空也来啊!”说完掂着脚尖远远望去,然而前方夜色如墨,已经看不到人了。

    过了片刻,不远处寂静的巷子里响起了清甜的声音:“好啊!”

    李道乐不可支,手舞足蹈地和杨修远下了河堤,背起今晚收获满满的竹篓,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去了。

    崔瑶在等儿子回来,还未睡,看到杨修远进门,问道:“怎么这么晚?”

    杨修远放下竹篓,把今天晚上捉螃蟹、偶遇温路漫、红衣人问路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崔瑶听到了那姑娘的名字时脸上便浮起了笑意,等杨修远讲完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杨修远一愣,心想这不是屈原《离骚》中的句子吗,为什么母亲突然说这个,自己不禁也默念了一遍:“路漫漫其修远兮……”他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出自同一句诗,真是巧了!”

    崔瑶敲了下杨修远的脑袋,笑道:“傻儿子,现在才想起来。”随即想起红衣人问路的事,说道:“看样子,她家中应该有人在朝里作官,要不然,她不可能对官服那么熟悉。”

    杨修远点头说道:“也是,看她的样子就像是见过世面的。”说罢,杨修远转念一想,又说道:“可是,咱们县城最大的官不是曹县令吗,她家怎么会有大官呢?”

    崔瑶微微一叹,说道:“或许是家道中落了,也未可知,这兵荒马乱的,多少人昨天还是锦衣玉食,今天就食不果腹的。”

    杨修远说道:“哎,也是,又一个可怜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