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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血书

    尚结赞正为自已逃出升天感到庆幸,准备一路向西,渡渭河,过萧关,经陇西回到吐蕃,前头部队才到渭河之畔,找了一处浅河滩正欲渡河,就望见后方尘烟沸腾,战马长鸣,唐军浩浩荡荡地杀奔而来,尚结赞仰天悲呼:“唐人怎地如此不讲信义?”旋即领军沿着河岸继续逃命。

    吐谷浑将军达玛拉已率军驻扎在眉县多日,眼见吐蕃败局已定,便趁火打劫,沿途袭杀吐蕃士卒,抢掠财物,吐蕃被前后夹击,溃不成军,逃至萧关时只剩三万余人了,党项、氐、羌三部将军纷纷向尚结赞告辞,领着本部残兵各自回国去了。

    尚结赞回望自已的部队,人人垂头丧气,伤痕累累,遥想自已当初以二十万之众杀入关中,攻破长安,那是何等的威风?如今却割地求和,丧师辱国,不由地心灰意冷,骑在马上连连叹气。

    松芒将军跟在尚结赞后面,说道:“云丹若在,我军不至于此。”

    尚结赞回头大怒道:“当初从长安撤出后我欲回国,是云丹竭力阻拦,一心要与唐军主力决战,才导致今日惨败,他若没有被俘,此刻我必斩他的项上人头,以谢三军!”

    松芒不敢再说话,放慢了马脚,与尚结赞拉开了些距离。

    吐蕃军队被接连追杀,疲于应付,夜不能寐,路上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一群人就吓的惊呼逃窜,就这样西行了两百多里,即将到达兰州时,却听到探子来报:“唐朝西川节度使崔宁,正统兵两万在前方五十里处,于兰州城外拦住了我军去路。”

    尚结赞听到此讯,一屁股跌下马来,万念俱灰之下,抽出短刀就要自刎,众将军急忙上前阻拦,纷纷说道:“大宰相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尚结赞身体绵软地躺在众人怀里,弱声说道:“我军兵刃尽失,人马皆疲,已无力再战,如今后有追兵,前进无路,如之奈何?”

    众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尚结赞见众将也无计可施,顿时感觉头昏目旋,内心拥堵,噗地喷出一口血来,昏迷了过去。

    吐蕃三万士兵停留在这陇西广漠荒凉的旷野之中,四下徘徊,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在东北方向传来了急促如雨的马蹄声,早已成惊弓之鸟的众士卒以为追兵杀到,心胆俱裂,正欲四下逃散,松芒举剑大喝一声:“敢动者斩!”

    松芒治军极严,执法如山,各营士卒都怕他,此时他站出来大声斥责,便没人敢逃了,松芒侧耳细听之后,从容说道:“来者只有一人,你们怕什么?”

    片刻之后,果然见一人骑马而来,众人仔细一看,原来是云丹营部的桑布扎,前日早上他随云丹一并进攻唐军,随后被俘,此时现身,看来是逃出来了。

    桑布扎奔至松芒面前,跳下马来,二话不说,一把撕破外衣,然后脱掉内衣递给松芒,急声说道:“这是云丹将军的退敌之计,快给崔宁,再晚就来不及了!”

    松芒不敢怠慢,急忙上马,拿着这内衣朝兰州城下驰去,他在路上边走边看,原来这内衣上是云丹写的血书,待一字一句的读下来,松芒不禁泪流满面,说道:“吐蕃有救了。”

    崔宁前几日接到郭子仪的调令,已早早在兰州布防,以堵截吐蕃归路,刚刚探得吐蕃残部距离兰州不远,于是励兵秣马,准备立功,却见吐蕃将军松芒骑马来到,有道是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崔宁便与他在营外会面,松芒把那写有血书的内衣交于崔宁,崔宁狐疑地看了一眼,屏退左右,只见那血书写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皆然,崔大人乃饱学之士,此类事例当无需列举。唐肃宗至德二年始设西川节度使,至今已十八年,有八位节度使相继离任,此八人,其任期长则一年,短则数月,崔大人为第九任,已在西川十年,任期远超前任八官,为何?只因近年来大唐与我吐蕃战事频发,边境吃紧,唐廷为避免怠误军机,便不再年年换将,倘若今日崔大人将吐蕃败军一网打尽,南诏必会重新归顺大唐,那么朝廷有识之士都会知道,西部边境至少二十年内将无战事,朝廷必定在明年调换西川节度使,崔大人纵然有今日灭敌之功,然而边将军功越盛,皇帝的猜忌也就越重,郭子仪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崔大人?吐蕃若亡,崔大人必被削兵权,任文职,不复得今日之位也。况且,我听说崔大人尽取下属妻女之美艳者,诸下属莫不想食崔大人之肉,喝崔大人之血,崔大人一旦失势,只怕想做个平民也不能了。

    这封血书只看的崔宁冷汗直流,脸色煞白,他把血书胡乱一揉,塞入怀内,故作淡定地对松芒说:“本官知道了,你且回去。”同时右手藏在胸前,暗暗向松芒作一个可以前行的手势。

    松芒看到了崔宁的手势,已知其意,便一句话也没说,拱了拱手回去了。

    松芒才走没一会儿,崔宁就假装从马上摔下来,捂着脚脖子直咧嘴喊痛,众将都围过来查看伤势,崔宁不许其他人靠近,单单对部将郭嘉琳说道:“我回成都疗伤,你暂且代理此地军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击。”

    郭嘉琳领命而去,崔宁就立即坐马车离开了。

    松芒回到军中,对众人说道:“可以安心了。”然后命令全军继续西行。

    士卒们不太相信,都绕着兰州十里之外前进,过了兰州城,崔宁果然没有追出来,这才都放心了。

    在路上,桑布扎讲了血书的来由,原来,唐军在讲和之后全军追击吐蕃,以致牢营防备空虚,云丹料到崔宁会在陇西堵截,便用自已的血在桑布扎与另外一人的内衣上各写了那篇说辞,想的是一会儿三人越狱,只要有一人能成功逃脱,就可确保崔宁退兵。由于说辞字数过多,大量用血,而云丹前日与唐军作战时又多处负伤,身体本就虚弱,此时几度因缺血昏迷,桑布扎与另外一人请求用自已的血来写,云丹坚决不允,只为保全他们的体力。

    血书写完之后,三人瞅了个空当,劫了狱卒逃跑出来,由于云丹体力不支,没跑多远就被抓回了,另外一人也被射死,只有桑布扎侥幸抢到一匹好马,逃了回来。

    桑布扎还说,庙里藏金和郑举举的诗确实是唐朝的反间计,这两件事在唐军内部人尽皆知,连狱卒都在谈论,说此计出自朱雀军一位少年将领之手,包括招抚南诏也是他干的。

    众人听罢桑布扎的话,都深深为云丹感到惋惜,同时也惊叹于唐朝人才济济,实在不可因其内乱而小看了。

    大军又行了一百多里,尚结赞慢慢转醒,见大队人马已快到吐蕃边境了,不由大感惊喜,听了众人的解答之后,连连后悔,恨自已不该轻信谣言,害了云丹。

    一番懊恼过后,尚结赞说道:“昨天收到情报,段俭魏率军直逼逻些,计算时日,此时应该还没有抵达城下,我们抓紧赶路,倘若逻些被破,我等万死难辞其罪。”

    于是吐蕃军的脚步加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