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抉择（下）
他一回到宿舍，迎面就被佩特抱住。
“埃蒙！”佩特兴奋地说，“哈，你也回来啦。”
“是的，老弟。”埃蒙拍拍他，“不用那么激动，其实我早就出来了，只是出去逛了一圈。”
他和房间里的同伴们一一击拳。除了诺恩和特里亚，当然也除了达里纳，小队里的同伴们都在这里。
“诺恩呢？”埃蒙奇怪地说。
“不知道，也许他还没放出来？”巴斯兰说。
“不是，他和我一起出来的。我们上午就出来了。”埃蒙回答。
“那就好。”佩特说，“他八成四处瞎逛去了。白桥镇还能去吗？”
“不知道。”埃蒙回回答，“没听说不能出去啊。”
“那就是了。”伊维尔说，“他就是出去闲逛去了。被关在里面可真烦人，要不是等你们，我也出去逛逛。”
“所以诺恩把咱们扔这儿，自己出去玩去了。咱们还等他！”佩特喊道。
“对啊，”伊维尔把手上的腰带一扔，“真是岂有此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诺恩就回来了。不过没有人责问他，因为他把特里亚带回来了，大家都欢呼着上去和他们拥抱。
“好啦，都没事了。”特里亚愉快地坐到自己的铺位上，“咱们小队的人终于齐了。”
“你要有顶头上司了。”埃蒙说，“昨天问讯我的人叫拉斐尔，他要当我们的中队长。”
特里亚听了，和诺恩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他站起身，叫埃蒙跟他出去。
特里亚拉着他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小窗，还有一道不常用的小台阶通向楼下。特里亚四处查看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后才深呼了一口气。
“怎么了？”埃蒙问。
“你还记得在昨天晚上问诺恩的事情吗？”特里亚说，“关于我和他之间最近都在聊什么？”
“当然。”埃蒙点点头。
“好的。现在我告诉你，但你要先向我保证，不能告诉任何人。”特里亚的表情出奇得严肃。
“我保证。”
“是这样，我，还有修道院里的一些人准备离开这里。”尽管四周没人，特里亚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白桥镇不能随便去，现在需要查验身份。不过，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去见走私者的地方吗？莱拉和里希特。”
“当然。”
“我们查看过了，那帮米娜兰港人对那处缺口查得不严，每天晚上也就几个守卫。我有朋友跟他们闲聊过。他们不知道沼泽里的小路，认为那里根本出不去。有人出去又回来，没有被发现。所以，我们联络了走私者，明天晚上，咱们就出发。”
“去哪里？”
“目前并不确定。”特里亚说，“据我所知，出逃的人内部也没有达成一致。不少人希望去新郡，认为可以在那里找到克洛伊主教。但我对此很不看好，新郡现在乱成一锅糊粥，传过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差。何况克洛伊主教失踪那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找到她谈何容易。就这么盲目地走入那个乱局之中，恐怕并不明智。有人认为应该去蔚港，我也有此意。不过，去蔚港如果走水路的话，也要经过新郡，到时候得想想办法。而且，蔚港教会目前也被塔尔森派的主教把持着。据说那里商会和贵族势力很大，教会势力相对弱小，而且也有宗座派在那里活动。但这些都没法确定，只能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总而言之，前途未卜。”
“诺恩呢？他也要去吗？”
“不，他不去。”特里亚摇摇头，“我们谈过这件事。他觉得米娜兰港人没有理由对他怎样，他也放不下小队里的人，特别是佩特。他可不愿意把他们都扔给那个什么拉斐尔管。不过，你不一样。我不知道你的故事，埃蒙，但我知道它一定很特殊，因为你是柯尔文主教亲自交给我的。我对柯尔文主教负有责任，所以我们会想办法带你走。当然，要你愿意，就像我说的，前途未卜，我们并不知道出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不是很确定。”埃蒙犹豫地说。若是亚妮娜没有来诺尔亚宁，他八成会跟特里亚走。即使他也很舍不得小队里的同伴，但他还是会走。可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他的朋友们都在这里，亚妮娜在这里，达里纳也在这里。在与母亲分别的那一天后，诺尔亚宁成了他的整个世界。想想索恩呢，他对自己说，难道听那个想要害你父亲姓名的人的命令吗？可他下不了决心抛下这一切，跟特里亚走入未知。
“没关系。”特里亚说，“犹豫很正常，很多人都犹豫了。但是现在时间有点紧，明天晚上就要走。不用担心人数的事情，其实人并不多，也许一条船就够了。莱拉为了保险，到时候会弄来两条船，座位肯定是够的。”
“你是一定要走的，对吧？”
“当然。”特里亚说，“我绝不会给塔尔森派的人卖命。我是柯尔文的部下，也是宗座的部下，这是已经定了的。”他神情悲伤，“其实我已经没得选了。但你还有的选，你们都有。听我说，埃蒙，我不知你的真实身份，或者做过什么能让柯尔文主教亲自把你交给我。但你记住，这些大人物争夺权势时，手里有一千个我们这样的人。所以你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好自己，尽可能别卷得太深，也照顾好身边的人。当然，也许你跟我一起走，那么我们一起去冒险，一起克服前路上的难关。”特里亚笑了笑，“明天晚上之前做决定，埃蒙。好啦，我们回去吧。”
他们返回房间时，大家都怪惊讶的。除了诺恩，没人知道特里亚为什么把埃蒙拉出去。
“哎，你们出去说什么了？”埃蒙一坐到铺位上，巴斯兰就凑过来问。
“没什么，”埃蒙回答，“别担心了。”巴斯兰看他的眼神更疑惑了。不过，埃蒙自己此刻正心烦意乱，也顾不上他了。埃蒙真希望此刻有母亲，克洛伊枢机，或者别的什么人可以给自己建议。但他无人可以指望，只能自己决定。两条路毫无疑问都各有利弊，可这些利弊此刻却无从知晓，只能做了选择之后才能明了。而到那时，后悔就已经晚了。不过，埃蒙又转念一想，如果他选了其中一条路，也就永远不会知道另一条路是什么样，也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了。他说不准这让自己更果断还是更犹豫。
夜幕降临，他们离开房间，去大厅吃饭。那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正在高台下选择食物。埃蒙看见了亚妮娜，立刻走上前跟她打招呼。女孩兴冲冲地给他介绍米娜兰港的一种本地蛋糕。埃蒙心里感到一阵难过。有时，他认为是圣者让自己在路文斯遇见亚妮娜的，后来又让他们两人在诺尔亚宁重逢。难道他就要这样离开吗？
这时，索恩主教和他的部下们从侧门走了进来，人们纷纷向他们行礼。埃蒙注意到他们正是那天坐在高台上的人，只除了达里纳，他不在。他们似乎没打算在大厅用餐，而是径直向后方的楼梯走去。
“你认识他们了吗？”亚妮娜凑到他身边问。
“除了主教，还不认识。”埃蒙承认。
“主教身后那位，佩戴着钢铁之剑臂章的那一位，是杰里迈亚。”亚妮娜指给他看，“他是圣军统领。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是他的副手约书亚，他昨天和达里纳切磋了一下，两人不相上下呢。后面身穿白色武装衣的是白德文，米娜兰港教会的首席骑士，现在是诺尔亚宁的首席骑士。他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武艺最高的人了。他旁边就是赫蒂枢机，我的顶头上司，那天在门口叫走我的那位，你见过的。最后那个瘦瘦的高个子是伊莱贾，应该会是你们的新教头。他也是个使剑的好手。”
埃蒙点点头。他们各拿了一篮食物，并肩往回走。他的同伴们发现他和一名米娜兰港女孩一起走着，惊讶地看着他。
“嘿，大伙儿。”埃蒙有些尴尬地说，“这位是亚妮娜·考兰。米娜兰教会的文书。”
“嗨。”亚妮娜微笑着挥了挥手，“大家好。”
埃蒙的同伴们迟疑了一下，也纷纷站起身和她问好。
“我为你介绍。”埃蒙说，“这位是特里亚，我们的队长。”
“嘿，埃蒙在问讯时还在关心你。”亚妮娜打招呼。
“很荣幸见到你，女士。”特里亚欠了欠身子。
“这位是诺恩，你们见过的。”埃蒙接着介绍，“这位是佩特，我们的大文豪。这位是巴斯兰。这是伊维尔，这是邓肯。”
“共帐小队应该有八个人呀。”
“达里纳原来也是我们小队的。”特里亚回答，“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了。”
“唔。”亚妮娜点点头，“很高兴认识大家。不过，我现在要去女士长桌用餐了。”她挥挥手。
“当然。”“也很高兴认识你，女士。”“用餐愉快，女士。”同伴们向她致意，直到她转过身。埃蒙看着她走到莉莉丝的女学徒旁边，热烈地谈笑起来。
“这是搞什么鬼？”亚妮娜一走出听力范围，埃蒙的同伴们就炸锅了。特里亚则给了他一个明了的眼神。显然，他认为埃蒙犹豫是否离开的原因就是亚妮娜。当然，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你怎么那么擅长交米娜兰港朋友？”佩特说道。
“谢谢！”诺恩伸出手，两人握了握，“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她人很好。”埃蒙说道，“莉莉丝医师很喜欢她。”
“她不可能去打探情报吗？”伊维尔质疑，“关于柯尔文主教之死的。”
“你非要这么想——”埃蒙摊了摊手，“反正现在索恩是新主教，跟米娜兰港的人搞好关系没什么不好。”他看到特里亚微微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咬了咬嘴唇。
“这还是太奇怪了。”佩特说，“这才多久，你们俩就——”
“好了。”特里亚打断他，“埃蒙说的没什么不对。大家吃饭吧。”
同伴们很快撇开了这件事，重新沉浸在清查结束，全员到齐的喜悦中。他们轻松愉快地交谈，为彼此的笑话而哈哈大笑。埃蒙则心烦意乱，只是时不时地应付几句。他看了看大厅另一端正和潘妮分享馅饼的亚妮娜，又看了看身边谈笑的同伴。他放不下这一切。可每当他要下定决心时，脑海中就浮现出索恩冷峻的面庞。
“索恩·曼达林返回后，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并将他逮捕。”母亲说，“他本想判你父亲死刑。”
由于没怎么说话，他吃得比别人都快。他有些落寞地坐在同伴的谈笑声之外时，特里亚朝他使了个眼色。埃蒙便跟着特里亚走出大厅。
“我想你的答案是不去了。”特里亚说。
“我还没确定。”埃蒙低声说。
“听着，埃蒙。”特里亚扶住他的肩膀，“这是没有什么对错可言。千万不要以为留在这里就成了叛徒。你也没有必要为了柯尔文主教而把自己跟宗座绑在一起。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他们有一千个我们这样的人，我们的责任是照顾好自己。我说这是一场冒险，可你知道吗，这不是故事书里的那种冒险，在各种美景中旅游，今天有野味，明天有宴席，还能遇见漂亮姑娘。我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也许我们连饭都吃不饱。你留下没什么不好，清查不会为难普通人的。”
他看着埃蒙欲言又止，又说道：“你爱着这里的一切，我能感受到。如果你想留下，留下就好了。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告诉我吧，埃蒙。也许我能帮你。”
埃蒙还没有回答，就听见左侧的小路传来一阵骚乱声。几名打着火把的士兵正押着一名高个子的骑士。他的双手被绳子捆着，胳膊被人握着，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脏话。
“这是怎么回事？”特里亚往那里走了几步，“我见过那个人。他已经接受过清查了，为什么又要抓他？”
“这是什么情况？”诺恩问道。他和同伴们听见骚乱声都跑到埃蒙和特里亚身边确认他们安全。
“不知道。”埃蒙回答。
那名骑士还在高声喝骂。他在骂索恩，塔尔森，米娜林公爵甚至是皇后本人，直到被押送他的士兵用矛柄打倒在地。
“到底怎么了？”特里亚问那边走过来的人。
“查出来塔蒙爵士是一个美蒂安。”一名原诺尔亚宁的军官回答，“圣者在上，我们原来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出来的！”
“美蒂安？”佩特一脸迷惑。
“美蒂安家族是凯瑟尔家族的封臣。”特里亚心烦意乱地解释，“丽贝卡·凯瑟尔太后和亚莉安娜·米娜林皇后合不来。凯瑟尔家族可是宗座最忠实的盟友。”
“圣者在上。”诺恩说道，“他们打算怎么办？”
“好的是驱逐，坏的是监禁。”
“就因为他是美蒂安？”埃蒙惴惴不安地问，“我们也没对达里纳怎么样啊。”
“承认吧，要不是他武艺高强，早被打残废了。”诺恩说，“索恩不会容忍任何宗座派的人试图隐瞒身份呆在这里。一个主教寻他治下一个骑士的错难道还有什么难度吗？至少也要叫他走人。”
“回去。”特里亚低声说，“被人看见不好。”他摆了摆手，示意部下们返回大厅。埃蒙却一把把他拉住，拉到远离米娜兰港士兵的一个角落里。
“怎么了？”特里亚问。
“我跟你一起走。”埃蒙下定了决心。
“为什么？”特里亚惊奇地看着他，“因为美蒂安爵士？他是因为在清查中隐瞒身份才被抓的。不过你也别担心，他不会死的。我看新主教也就把他关几天驱逐了事，处决教会人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对我父亲就是这么干的。埃蒙愤怒地想。
“你又不是什么宗座派贵族的子嗣。”特里亚接着说，当他看到埃蒙脸上的神情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对吧？”
“其实，我是。”埃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实情，“我真名不是埃蒙·朗恩，而是埃蒙·布林斯特。朗恩是柯尔文主教给我取的姓氏，在他把我交给你之前。这就是我的秘密，很抱歉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柯尔文主教不让我说，不过我想，现在形势不同了。”
“你是约瑟林的，”特里亚有些犹豫地问，“还是艾米莉的？”
“布兰德·凯瑟尔和艾米莉·布林斯特是我的外祖父母。”
“你是圣婚之裔。”特里亚震惊地说。
“是的。”
“圣者在上。”特里亚说，“我的小队里既有一位皇后的亲戚还有一位太后的亲戚，他们还是好朋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你的秘密在我这里是安全的，埃蒙。我宁死都不会说出去。”
“我知道。”埃蒙低声说。
“那么，我想，你没有选择了。”特里亚说，“或者说，你的外祖父母已经为你做出了选择。你明天晚上就跟我们走。”
“埃蒙！”佩特兴奋地说，“哈，你也回来啦。”
“是的，老弟。”埃蒙拍拍他，“不用那么激动，其实我早就出来了，只是出去逛了一圈。”
他和房间里的同伴们一一击拳。除了诺恩和特里亚，当然也除了达里纳，小队里的同伴们都在这里。
“诺恩呢？”埃蒙奇怪地说。
“不知道，也许他还没放出来？”巴斯兰说。
“不是，他和我一起出来的。我们上午就出来了。”埃蒙回答。
“那就好。”佩特说，“他八成四处瞎逛去了。白桥镇还能去吗？”
“不知道。”埃蒙回回答，“没听说不能出去啊。”
“那就是了。”伊维尔说，“他就是出去闲逛去了。被关在里面可真烦人，要不是等你们，我也出去逛逛。”
“所以诺恩把咱们扔这儿，自己出去玩去了。咱们还等他！”佩特喊道。
“对啊，”伊维尔把手上的腰带一扔，“真是岂有此理！”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诺恩就回来了。不过没有人责问他，因为他把特里亚带回来了，大家都欢呼着上去和他们拥抱。
“好啦，都没事了。”特里亚愉快地坐到自己的铺位上，“咱们小队的人终于齐了。”
“你要有顶头上司了。”埃蒙说，“昨天问讯我的人叫拉斐尔，他要当我们的中队长。”
特里亚听了，和诺恩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他站起身，叫埃蒙跟他出去。
特里亚拉着他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小窗，还有一道不常用的小台阶通向楼下。特里亚四处查看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后才深呼了一口气。
“怎么了？”埃蒙问。
“你还记得在昨天晚上问诺恩的事情吗？”特里亚说，“关于我和他之间最近都在聊什么？”
“当然。”埃蒙点点头。
“好的。现在我告诉你，但你要先向我保证，不能告诉任何人。”特里亚的表情出奇得严肃。
“我保证。”
“是这样，我，还有修道院里的一些人准备离开这里。”尽管四周没人，特里亚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白桥镇不能随便去，现在需要查验身份。不过，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去见走私者的地方吗？莱拉和里希特。”
“当然。”
“我们查看过了，那帮米娜兰港人对那处缺口查得不严，每天晚上也就几个守卫。我有朋友跟他们闲聊过。他们不知道沼泽里的小路，认为那里根本出不去。有人出去又回来，没有被发现。所以，我们联络了走私者，明天晚上，咱们就出发。”
“去哪里？”
“目前并不确定。”特里亚说，“据我所知，出逃的人内部也没有达成一致。不少人希望去新郡，认为可以在那里找到克洛伊主教。但我对此很不看好，新郡现在乱成一锅糊粥，传过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差。何况克洛伊主教失踪那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找到她谈何容易。就这么盲目地走入那个乱局之中，恐怕并不明智。有人认为应该去蔚港，我也有此意。不过，去蔚港如果走水路的话，也要经过新郡，到时候得想想办法。而且，蔚港教会目前也被塔尔森派的主教把持着。据说那里商会和贵族势力很大，教会势力相对弱小，而且也有宗座派在那里活动。但这些都没法确定，只能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总而言之，前途未卜。”
“诺恩呢？他也要去吗？”
“不，他不去。”特里亚摇摇头，“我们谈过这件事。他觉得米娜兰港人没有理由对他怎样，他也放不下小队里的人，特别是佩特。他可不愿意把他们都扔给那个什么拉斐尔管。不过，你不一样。我不知道你的故事，埃蒙，但我知道它一定很特殊，因为你是柯尔文主教亲自交给我的。我对柯尔文主教负有责任，所以我们会想办法带你走。当然，要你愿意，就像我说的，前途未卜，我们并不知道出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不是很确定。”埃蒙犹豫地说。若是亚妮娜没有来诺尔亚宁，他八成会跟特里亚走。即使他也很舍不得小队里的同伴，但他还是会走。可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他的朋友们都在这里，亚妮娜在这里，达里纳也在这里。在与母亲分别的那一天后，诺尔亚宁成了他的整个世界。想想索恩呢，他对自己说，难道听那个想要害你父亲姓名的人的命令吗？可他下不了决心抛下这一切，跟特里亚走入未知。
“没关系。”特里亚说，“犹豫很正常，很多人都犹豫了。但是现在时间有点紧，明天晚上就要走。不用担心人数的事情，其实人并不多，也许一条船就够了。莱拉为了保险，到时候会弄来两条船，座位肯定是够的。”
“你是一定要走的，对吧？”
“当然。”特里亚说，“我绝不会给塔尔森派的人卖命。我是柯尔文的部下，也是宗座的部下，这是已经定了的。”他神情悲伤，“其实我已经没得选了。但你还有的选，你们都有。听我说，埃蒙，我不知你的真实身份，或者做过什么能让柯尔文主教亲自把你交给我。但你记住，这些大人物争夺权势时，手里有一千个我们这样的人。所以你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好自己，尽可能别卷得太深，也照顾好身边的人。当然，也许你跟我一起走，那么我们一起去冒险，一起克服前路上的难关。”特里亚笑了笑，“明天晚上之前做决定，埃蒙。好啦，我们回去吧。”
他们返回房间时，大家都怪惊讶的。除了诺恩，没人知道特里亚为什么把埃蒙拉出去。
“哎，你们出去说什么了？”埃蒙一坐到铺位上，巴斯兰就凑过来问。
“没什么，”埃蒙回答，“别担心了。”巴斯兰看他的眼神更疑惑了。不过，埃蒙自己此刻正心烦意乱，也顾不上他了。埃蒙真希望此刻有母亲，克洛伊枢机，或者别的什么人可以给自己建议。但他无人可以指望，只能自己决定。两条路毫无疑问都各有利弊，可这些利弊此刻却无从知晓，只能做了选择之后才能明了。而到那时，后悔就已经晚了。不过，埃蒙又转念一想，如果他选了其中一条路，也就永远不会知道另一条路是什么样，也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了。他说不准这让自己更果断还是更犹豫。
夜幕降临，他们离开房间，去大厅吃饭。那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正在高台下选择食物。埃蒙看见了亚妮娜，立刻走上前跟她打招呼。女孩兴冲冲地给他介绍米娜兰港的一种本地蛋糕。埃蒙心里感到一阵难过。有时，他认为是圣者让自己在路文斯遇见亚妮娜的，后来又让他们两人在诺尔亚宁重逢。难道他就要这样离开吗？
这时，索恩主教和他的部下们从侧门走了进来，人们纷纷向他们行礼。埃蒙注意到他们正是那天坐在高台上的人，只除了达里纳，他不在。他们似乎没打算在大厅用餐，而是径直向后方的楼梯走去。
“你认识他们了吗？”亚妮娜凑到他身边问。
“除了主教，还不认识。”埃蒙承认。
“主教身后那位，佩戴着钢铁之剑臂章的那一位，是杰里迈亚。”亚妮娜指给他看，“他是圣军统领。他旁边的那个年轻人是他的副手约书亚，他昨天和达里纳切磋了一下，两人不相上下呢。后面身穿白色武装衣的是白德文，米娜兰港教会的首席骑士，现在是诺尔亚宁的首席骑士。他大概是我这辈子见过武艺最高的人了。他旁边就是赫蒂枢机，我的顶头上司，那天在门口叫走我的那位，你见过的。最后那个瘦瘦的高个子是伊莱贾，应该会是你们的新教头。他也是个使剑的好手。”
埃蒙点点头。他们各拿了一篮食物，并肩往回走。他的同伴们发现他和一名米娜兰港女孩一起走着，惊讶地看着他。
“嘿，大伙儿。”埃蒙有些尴尬地说，“这位是亚妮娜·考兰。米娜兰教会的文书。”
“嗨。”亚妮娜微笑着挥了挥手，“大家好。”
埃蒙的同伴们迟疑了一下，也纷纷站起身和她问好。
“我为你介绍。”埃蒙说，“这位是特里亚，我们的队长。”
“嘿，埃蒙在问讯时还在关心你。”亚妮娜打招呼。
“很荣幸见到你，女士。”特里亚欠了欠身子。
“这位是诺恩，你们见过的。”埃蒙接着介绍，“这位是佩特，我们的大文豪。这位是巴斯兰。这是伊维尔，这是邓肯。”
“共帐小队应该有八个人呀。”
“达里纳原来也是我们小队的。”特里亚回答，“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了。”
“唔。”亚妮娜点点头，“很高兴认识大家。不过，我现在要去女士长桌用餐了。”她挥挥手。
“当然。”“也很高兴认识你，女士。”“用餐愉快，女士。”同伴们向她致意，直到她转过身。埃蒙看着她走到莉莉丝的女学徒旁边，热烈地谈笑起来。
“这是搞什么鬼？”亚妮娜一走出听力范围，埃蒙的同伴们就炸锅了。特里亚则给了他一个明了的眼神。显然，他认为埃蒙犹豫是否离开的原因就是亚妮娜。当然，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你怎么那么擅长交米娜兰港朋友？”佩特说道。
“谢谢！”诺恩伸出手，两人握了握，“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她人很好。”埃蒙说道，“莉莉丝医师很喜欢她。”
“她不可能去打探情报吗？”伊维尔质疑，“关于柯尔文主教之死的。”
“你非要这么想——”埃蒙摊了摊手，“反正现在索恩是新主教，跟米娜兰港的人搞好关系没什么不好。”他看到特里亚微微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地咬了咬嘴唇。
“这还是太奇怪了。”佩特说，“这才多久，你们俩就——”
“好了。”特里亚打断他，“埃蒙说的没什么不对。大家吃饭吧。”
同伴们很快撇开了这件事，重新沉浸在清查结束，全员到齐的喜悦中。他们轻松愉快地交谈，为彼此的笑话而哈哈大笑。埃蒙则心烦意乱，只是时不时地应付几句。他看了看大厅另一端正和潘妮分享馅饼的亚妮娜，又看了看身边谈笑的同伴。他放不下这一切。可每当他要下定决心时，脑海中就浮现出索恩冷峻的面庞。
“索恩·曼达林返回后，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并将他逮捕。”母亲说，“他本想判你父亲死刑。”
由于没怎么说话，他吃得比别人都快。他有些落寞地坐在同伴的谈笑声之外时，特里亚朝他使了个眼色。埃蒙便跟着特里亚走出大厅。
“我想你的答案是不去了。”特里亚说。
“我还没确定。”埃蒙低声说。
“听着，埃蒙。”特里亚扶住他的肩膀，“这是没有什么对错可言。千万不要以为留在这里就成了叛徒。你也没有必要为了柯尔文主教而把自己跟宗座绑在一起。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他们有一千个我们这样的人，我们的责任是照顾好自己。我说这是一场冒险，可你知道吗，这不是故事书里的那种冒险，在各种美景中旅游，今天有野味，明天有宴席，还能遇见漂亮姑娘。我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也许我们连饭都吃不饱。你留下没什么不好，清查不会为难普通人的。”
他看着埃蒙欲言又止，又说道：“你爱着这里的一切，我能感受到。如果你想留下，留下就好了。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告诉我吧，埃蒙。也许我能帮你。”
埃蒙还没有回答，就听见左侧的小路传来一阵骚乱声。几名打着火把的士兵正押着一名高个子的骑士。他的双手被绳子捆着，胳膊被人握着，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脏话。
“这是怎么回事？”特里亚往那里走了几步，“我见过那个人。他已经接受过清查了，为什么又要抓他？”
“这是什么情况？”诺恩问道。他和同伴们听见骚乱声都跑到埃蒙和特里亚身边确认他们安全。
“不知道。”埃蒙回答。
那名骑士还在高声喝骂。他在骂索恩，塔尔森，米娜林公爵甚至是皇后本人，直到被押送他的士兵用矛柄打倒在地。
“到底怎么了？”特里亚问那边走过来的人。
“查出来塔蒙爵士是一个美蒂安。”一名原诺尔亚宁的军官回答，“圣者在上，我们原来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出来的！”
“美蒂安？”佩特一脸迷惑。
“美蒂安家族是凯瑟尔家族的封臣。”特里亚心烦意乱地解释，“丽贝卡·凯瑟尔太后和亚莉安娜·米娜林皇后合不来。凯瑟尔家族可是宗座最忠实的盟友。”
“圣者在上。”诺恩说道，“他们打算怎么办？”
“好的是驱逐，坏的是监禁。”
“就因为他是美蒂安？”埃蒙惴惴不安地问，“我们也没对达里纳怎么样啊。”
“承认吧，要不是他武艺高强，早被打残废了。”诺恩说，“索恩不会容忍任何宗座派的人试图隐瞒身份呆在这里。一个主教寻他治下一个骑士的错难道还有什么难度吗？至少也要叫他走人。”
“回去。”特里亚低声说，“被人看见不好。”他摆了摆手，示意部下们返回大厅。埃蒙却一把把他拉住，拉到远离米娜兰港士兵的一个角落里。
“怎么了？”特里亚问。
“我跟你一起走。”埃蒙下定了决心。
“为什么？”特里亚惊奇地看着他，“因为美蒂安爵士？他是因为在清查中隐瞒身份才被抓的。不过你也别担心，他不会死的。我看新主教也就把他关几天驱逐了事，处决教会人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对我父亲就是这么干的。埃蒙愤怒地想。
“你又不是什么宗座派贵族的子嗣。”特里亚接着说，当他看到埃蒙脸上的神情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对吧？”
“其实，我是。”埃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实情，“我真名不是埃蒙·朗恩，而是埃蒙·布林斯特。朗恩是柯尔文主教给我取的姓氏，在他把我交给你之前。这就是我的秘密，很抱歉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柯尔文主教不让我说，不过我想，现在形势不同了。”
“你是约瑟林的，”特里亚有些犹豫地问，“还是艾米莉的？”
“布兰德·凯瑟尔和艾米莉·布林斯特是我的外祖父母。”
“你是圣婚之裔。”特里亚震惊地说。
“是的。”
“圣者在上。”特里亚说，“我的小队里既有一位皇后的亲戚还有一位太后的亲戚，他们还是好朋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你的秘密在我这里是安全的，埃蒙。我宁死都不会说出去。”
“我知道。”埃蒙低声说。
“那么，我想，你没有选择了。”特里亚说，“或者说，你的外祖父母已经为你做出了选择。你明天晚上就跟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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