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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庄园

    眼前的道路歪歪扭扭,指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吕责辛看着面前这糟糕的路况,不由得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泽都这些传统着大街小巷的石板路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各个建筑之间为了防止太过拥挤而留出的空隙。在这样的条件下,先前还能并排行走的小队不得不竖直着一字排开,费力的向前穿行着。

    两旁的巷子和房门中不时有孩童跑出,吕责辛注意到这些稚嫩的孩童大多衣不蔽体,甚至有一些干脆就是赤裸着跑了出来。而这些孩子的父母对于这种状况却没有任何表示,吕责辛甚至觉得,在这些人眼里这样的生活就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已经在记忆里知道了泽都并没有先前想象中那么先进,但面前这糟糕的生活状况与精神面貌如此颓丧的泽都人民让吕责辛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挥手驱赶着四处飞舞的蝇虫,艰难忍受着街道上陈年污物所散发出的恶臭。

    “呃呜,实在是太恶心了……”苏姆亚捏紧鼻头嚷道,面前污浊的景色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吕,你说的那个地方什么时候到啊?你不是才想起那些记忆吗,会不会不准啊?”

    “从前面穿出去就是了。”吕责辛指着前方说道,与苏姆亚众人一样,吕责辛对于自己之前来过泽都这件事同样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一路上走来所看到的种种与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的景象,让吕责辛逐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看着面前逐渐稀疏的房屋,吕责辛用力一抽缰绳,驱使着宽袋牛快步向前走去。

    恶臭散去,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农田。但这景象并没有给众人太多精神上的鼓舞,因为他们注意到除了泽都本地的居民外,无数的奴隶此时正被监工和奴隶主驱使着,在这片看似勃勃生机的土地上挥洒着汗水与鲜血。

    “太可恶了……”苏姆亚牙关紧咬,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一切。

    吕责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道路。身下的宽袋牛一起一伏,宽大的牛蹄重重地踏在泥路上,也重重地踏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越是深入,眼前的景象就越是触目惊心。先前城镇边缘的作物大都还是居民自己养家糊口种的,而小队现在面前的片片良田就是归属于一些大奴隶主和农园主的了。皮鞭抽打声和怒骂声交替在四周响起,震得几人脸色愈来愈糟糕。

    又走过了约四五处庄园,小队来到了面前这片远离泽都,一片荒凉的土地。远处一座烧得漆黑的房屋孤零零地立在地上,吕责辛看着四周已经许久没人打理的农田深深叹了口气。虽然他已经猜到之前那些记忆是属于当前这具身体的,可他仍不知道的是,那段记忆的主人是谁,自己又是因为什么想起那些的。

    “我们到了。”吕责辛翻身下牛,抬头看着面前这熟悉的屋子:“竟然破成这样了啊……也是,那老畜生一辈子无子无孙,死了也不会有人来给他打理这些东西的。”

    背后的几人也纷纷下了牛,正四处找寻着能扎住缰绳的地方。吕责辛感受到身边一个熟悉地脚步声传来,侧头看去,是苏姆亚随他一起进了石屋里面。

    面前的景象与吕责辛离开时没什么区别,甚至地上的具具尸骨也躺在他们原来所处的位置上。

    “这里后面就再也没人来过吗?”苏姆亚四处打量着石屋,手指在墙壁上轻轻一抹,覆盖在墙上的黑色烟灰便淅淅索索地掉了下来,露出了泥墙之后的石砖。

    吕责辛看了看地上的灰尘,薄薄的浮土之下显露出人群经过的脚印:“应该是来过人的,估计他们也没在这儿发现什么好东西,加上这里离泽都的市中心实在太远了,应该也就没有久留。”

    “那外面那些地呢?”苏姆亚指了指屋外,好奇地问道:“我看那些地也没人种了,按理来说这里原来的主人死了之后,总会有人想要他的这些土地吧。”

    吕责辛闻言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些地的肥力都被榨干了,我记忆里在这里的那几年,这里的地已经种不出什么东西来了。那老东西本就不想着靠种地赚什么钱,买奴隶来他这儿干活也只是为了满足他的那些变态欲望。我估计他应该也是觉得自己没几年活头了,想在死之前把自己的那点家底花光。”

    “花光干什么啊?他死了就死了呗,那些东西还能留着给别人用呢。”听到吕责辛的解释后苏姆亚很是不解,一直在原始部落中生活着的他思想还停留在物和物的交换上,财产和金钱这两个概念对于他而言还太过陌生。

    “因为这些东西是‘他’的,仅属于‘他’自己的。”吕责辛解释道,但苏姆亚呆滞的表情却打消了他继续解释下去的念头。

    在来到这个沙漠世界后,吕责辛也思考了很多,一些之前学到的在他看来有些复杂的知识也渐渐明了。他逐渐回忆起自己的警校时光,回忆起思想政治课上那句老师反复解释了很多次的“货币是在物与物的交换中得以具象的”。

    吕责辛甩了甩头,将自己的意识拉回当下,掏出先前从捕奴小队身上搜刮出的银币说道:“总之你就记住,这个玩意儿可以用来换任何东西就是了。”

    苏姆亚似是而非的点点头,下意识地捂紧了腰间装着银币的包裹。

    吕责辛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迈步朝着屋内走去,继续打量起了这座熟悉的房屋。

    可能是先前的那把大火太过凶猛,石屋的部分角落已经坍塌。不过幸运的是,屋子的主体结构还没有遭到太多破坏,只要略微修缮就可以继续住人。

    简单评估过屋子的状况后,吕责辛喊来了屋外的众人,吩咐道:“屋子里的各种杂物你们可以先搬出来,我等下带着斯派克去市中心逛逛,看能不能买点工具回来,顺便我们俩可以打听打听被抓走的村民现在在泽都的哪个位置。对了,我看二楼有个相对完整的房间,你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也可以先把西奥多关在那。”

    屋子里的几人点点头,吕责辛见三人都行动起来后,便解开一头宽袋牛的缰绳,跟斯派克再次骑在了这温和巨兽的身上。

    吕责辛首先要做的,是要购置些在这里开启新生活必需品,他于是驱着宽袋牛朝着先前记忆里给庄园购置物品的方向走去。

    “老爷!看看我们这!这可是刚从南边渔村运过来的珍奇吃食!”二人刚进集市,道路两旁的小商小贩便吆喝起来。吕责辛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衣物,又与路旁的行人比较一番后,不由得明白了为何自己会被叫做“老爷”。

    吕责辛讪笑一声,看了看斯派克。对方此刻的神情也有些尴尬,但吕责辛注意到,斯派克尴尬的同时似乎有些受用地朝商贩点了点头。

    没有多想什么,吕责辛只是催促两声,让斯派克加快了脚步。

    各式各样杂乱的摊位堆满了这个市场的各个角落。吕责辛牵着宽袋牛四处搜寻着所需的物品,却看到不远处人头耸动,似乎是在围观着同一个东西。

    想着应该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吕责辛不再注意那个方向,却没想到斯派克却围了上去,与周围的人群一拥在一起。无奈之下,他只能一起凑了过去。

    人群中央的是一个高高搭起的石台,上面此时正站着两名武装齐全的士兵和一排整齐排列的被镣铐锁住的奴隶。一个衣着光鲜的人正卖力吆喝着,如介绍一件在介绍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商品般介绍着身后的一排已然麻木的可怜人。

    “这位老爷!您可问到点子上了,我们这批货可是从多个捕奴队里精挑细选来的!都是上好的货色!你看这只,筋肉强健骨骼结实!买回去给您干重活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据说他之前在村子里还是负责给人盖房子的,当个泥瓦匠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哎呦,您说的这件货呀!嗨呀,要不然您能当老爷呢!这眼光就是比常人要毒辣一些!据出我们货的那个小队说,当时他们为了抓到这件货可是费了不少工夫,甚至于折了几个人进去。不过您放心!这批货都是经我们手悉心处理过的,都是个顶个儿的听话!您完全不需要担心他们造反这件事,买回去放心用就是了!”

    这些麻木的人在主持人的吩咐下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向台下的各位买家展示着自己值得被购回的价值。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当做货物赤身裸体地站在台上任人评价,吕责辛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该是这样的。”他喃喃道,随即找到了正看得发愣的斯派克,把他拽出了人群:“走了,别看了。”

    “我们村子的人到时候也会这样吗?”斯派克问道,脸上的表情木讷间流露出一丝焦虑。

    吕责辛没有说话,用沉默回应了对方的问题。

    “真该死。”斯派克低下了头,拳头紧握:“那可是人啊。”

    “所以我们要在这个地方扎稳脚跟,一步一步来,才能让帕普村的人不用受同样的苦。”

    在集市中游了一圈,二人购置了斧头、铲子、麻布等目前用得上的工具和物资。斯派克还用他出色的口才以极低的价格找到了两名泥瓦工,让对方答应了一个银币工作一天的价格。

    “斯派克,回去的路你应该已经记住了吧。等下你带着货他们两个去屋子那边,我再去市里面逛逛。”吕责辛拍了拍满载着货物的宽袋牛,对着斯派克吩咐道。

    “行,那你自己一个人小心啊。”斯派克点点头,将两名泥瓦工扶上巨兽的背后回应道。

    吕责辛在泽都的大街小巷中游走着,此前回忆起的那些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和西奥多一路上交代出的情报互相印照,共同揭开了这个都市的神秘面纱。此时的他虽然身处重重楼障之中,脑海里却勾勒出了泽都的具体样貌。

    泽都的道路大都拥挤曲折,但有两条大道却不在前者之列。这两条道路的其中一条从城门处开始,途径广场,最终结束在泽都中央那座最高建筑物的门前,那大门此时紧闭着,吕责辛却知道门后住着的正是泽都现任的最高统治者。

    另一条大道则是从广场出发,朝着东南方向的一处高地延伸,在一个巨大的深坑里分叉后,最终结束在一座寂静的寺庙前。

    虽然此时第二条大道的尽头人影罕至,吕责辛却知道那里很快就将有大半个泽都的人聚集叫嚷。因为他清楚地记得,之前与这具身体一起来到泽都的不少人,就是死在那个深坑当中的。

    与沙漠上的任何部落都不同,泽都这里似乎已经没有了关于母祖、巫祖之类的信仰。那些被他们抓回来的各个部落的母祖此刻都成了关在笼子里的百灵鸟,只是作为提高奴隶工作效率和战士战斗力的工具被使用着。这里的统治者和民众似乎都相信世间的一切是由天上的太阳决定的,农田是否丰收与太阳是否喜悦有关,远征是否顺利与太阳有关,统治者甚至认为自己的身体是否康健都与太阳有关。

    最终,泽都的统治者在一次疯癫和狂乱中窥见了自己与太阳神的神秘联系,他看到天边被炽阳遮去了光芒的残月,看到月光笼罩下的部落被自己烈火般的人民撕碎,看到正午时分天空中那神明从狂风中伸出的巨大的象征着男性的物什与自己的链接。

    他终于知晓了如何与神明对话,也终于带领着泽都踏入了癫狂。

    吕责辛记得自己在这里的那几年内,每当农田干旱收成不好的时候,那座寺庙前的深坑内就会举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决斗。失去自由的奴隶与想要借此一举成为人上人的泽都居民在角斗场内相互厮杀,取悦着高台上的一位位欢呼呐喊的看客。不过当时身为奴隶的他只能日复一日的在农田上耕作,并不能像庄园的主人一样有时间去观看那血腥残忍的仪式,因此那处角斗场就成为了吕责辛此时脑海中所勾勒出的地图上为数不多的一片空白。

    “虽然这里已经迈步进入了农耕时代,却竟然还要比沙漠上的原始部落还要野蛮。”

    在四处打听一圈后,吕责辛了解到泽都最近的一次大规模捕奴远征军是一个月前出发的,而且那支军队到现在还没回来。在与当地居民进一步交流后,他更加确定这支还没回来的军队就是当初那支袭击帕普村的队伍。

    天色渐晚,郊外的石屋与小队几人刚来时已经大不相同。吕责辛看到随斯派克来到这里的两名泥瓦匠其中一名正活着稀泥,另一名则不断将搅拌均匀的泥料一块块糊在墙上。

    来到屋内,此前骇人的尸骨与被烧焦的各式家具都已消失不见。苏姆亚等人正拿着工具清扫着石屋的各个角落,厅中许久没有使用过的壁炉也燃起了火焰,阵阵香气正从炉子上的陶锅中飘出。

    “回来啦?”苏姆亚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笑道。

    吕责辛同样以微笑回应:“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