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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特林

    人群散去,佝偻汉子赶忙招呼其他几人扶起了地上的高壮汉子,特林见他们几人匆匆忙忙就要走开,出声喊住了对方:“等等,先停一下,事情还没解决呢怎么就跑了?”

    佝偻汉子马上停住了脚步,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看着特林却不知对方要做什么。

    “在集市上摆摊要交摊位费知道吗?”他的目光转向吕责辛,指指摊子道:“一个月,两枚银币。”

    “对不起啊……我们真不知道。”吕责辛略有些迷离地答道,他的脑海里此时记忆翻涌,一幕幕过去的景象正在他的眼前浮现。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和王木承出任务的时候,也遇到了一起菜场上发生的民事纠纷。当地的地头蛇纠结了一帮刚刚步入社会的小混混,舞刀弄棒的到处索要着所谓的管理费。而终于在一次索要管理费的过程中,菜场的摊主不堪其扰,与他们起了肢体上的冲突。

    不过那摊主最后的结局并没有吕责辛他们这么幸运。等他和王木承赶到菜场的时候,那名奋起反抗的摊主已经倒在了地上,正大口往外吐着鲜血。围观的群众们议论纷纷,似乎是在说着地上那人反抗的行为是多么不理智。

    吕责辛记得,当时的他听着那些混混们在他耳边吵吵嚷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这些混账都带到局里面好好关上几天。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一旁的王木承吩咐他把混混们带走的同时,也要求吕责辛在摊主的伤势好转之后同样带到局里面拘留十五天。

    当时的他很难理解王木承这一行为的目的是什么,但在基层活动了很久之后,吕责辛才明白了很多时候在现实面前,他们不得不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苏姆亚:“把钱拿出来吧,咱们也别太为难人家了。”

    苏姆亚有些吃惊地看着吕责辛,但还是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两枚银币。见三人如此配合,特林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眉,随后他招招手,示意不远处的佝偻汉子过来:“行了,人家已经把管理费交了,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啊,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们砸人家摊子我可就不客气了。”

    佝偻汉子点头哈腰地接过特林递过去的银币,赶忙扶着高壮汉子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特林见那几人远去,便放松了身体,看着面前正收拾摊位的三人闲聊道:“这管理费交了,接下来他们应该不会继续难为你们几个了。对了,你上次当着我面晕过去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此前他并没有与吕责辛有过太多接触,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某种独特气质却让特林对面前这个异乡人涌起了浓浓兴致。

    “也没什么事,应该是犯病了。”吕责辛挠挠头,随便搪塞了过去:“这次的事情就多谢你了。”

    “对了,特林治安官,你清楚捕奴大队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吗?”看着面前这名自己第一次接触到的泽都官方人员,吕责辛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出了这个问题。一旁的斯派克听到这个问题后顿时一惊,不着声色地来到了吕责辛身后。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们有时候在外面待两三个月都是有可能的。”特林有些奇怪地看着吕责辛:“问这个干嘛,不对啊,你们做捕奴生意的不应该有自己的情报网吗。”

    “小道消息总归是小道消息,不可能有官方消息准确的,多确认一下也是好的。”吕责辛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特林的问话,就在他准备继续打听其他消息的时候,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说来,之前你应该也做过类似治安官的工作吧,我看你刚才处理我们的事情的时候手段很高明啊。不止通过拉偏架让围观的人都知道你虽然新上任,但你这个新治安官是和他们站在一个立场上的。同时还让那帮混混拿到了实在的好处,让他们后面再没借口找我们的茬。”吕责辛一边回忆着刚才特林行事的手段,一边用之前办案时积累下来的经验分析着。所幸另一个世界的他虽是辅警,但哪怕是跟正式的编制人员相比较,他的业务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

    纵使吕责辛偶尔说出的种种逻辑紧密、角度独到的分析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一旁的苏姆亚仍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正钦佩地看着吕责辛。一旁的斯派克也很快理解了对方的逻辑,不住顺着他的思考点着头。

    “怪不得一点情绪都没有,可以啊你小子!”见自己的手段被拆穿,特林眼前一亮,用力拍了拍吕责辛的肩膀:“把我的想法分析的这么清楚,怎么,以前干过?”

    “算是干过吧。”吕责辛顺手将一个还算完整的瓷碗递到苏姆亚手里,示意对方先把摊位收拾干净:“以前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事都处理过,所以严格来说你的这些手段我也用过。”

    听到吕责辛承认了他的猜想,特林的反而皱起了眉,抚着下巴沉思一会儿后道:“我有个问题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回答。”

    “聊天嘛,你随便问。”将倒下的木台从地上扶起,吕责辛拍了拍手回答道。

    “是这样,我问你啊,如果你的治下有人报案,说平白无故死了个人。你调查后发现这人年纪不大,尸体上没有伤口,死前也没跟人吵过架。而且他作为贵族,家里平时都有人巡逻防卫啊什么的,他们也都没在人死的那天看到有什么外来的人。”特林见吕责辛起了身,详细讲出了他要问的问题。

    “那有没有可能是有人下毒呢?”吕责辛首先想到了这个可能。

    “我也想过,但顺着这个思路查了很多天,根本查不出东西来。”特林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要是个身份不那么高的人还好,随便去找个犯了事儿的奴隶顶了罪,让他们面子上过去了就行。”

    吕责辛哑然,他突然意识到此前他常用的那些现代化的刑侦方法,在这个时代竟是缺少现实的技术支持。

    特林言语中所表现出对奴隶人权的漠视也让吕责辛注意到,虽然有些类似的职业,但他们二人之间依然有着巨大的时代鸿沟。

    结合现在的时代背景大概思考之后,吕责辛根据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受教育水平锁定了凶手所处的阶层,在脑中推理出一个简单但还称得上有条有理的逻辑链后,他抬头对特林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任何一个人想要杀人,那他就一定会有他的杀人动机,杀人的工具和他在现场行凶遗留下的痕迹。现在听你这样说,这个凶手不仅将凶杀现场处理属于自己的痕迹清理的干干净净,甚至平时也没有显露出足以让人怀疑的杀人动机,所以我觉得这个人大概率本身就是一名贵族。如果目前没有头绪的话,我觉得你倒可以试试从他身边常接触那些贵族入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发现。”

    吕责辛的言语中虽然充斥着大量特林目前听起来还有些陌生的词汇与思维方式,但经验丰富的他很快就跟上了对方的思路,顺着吕责辛的话语不住点着头。

    “你叫什么来着,吕……吕责辛是吧。我手底下要是有一帮你这样的聪明人就好了,也不至于我这治安官又要处理老爷们的问题,又要来这里管你们这种烂摊子了。”特林明显对吕责辛产生了兴趣,他皱了皱眉,砸吧砸吧嘴道:“这样吧,正好我上任你们这西北城区的治安官没多久,手底下也没几个人干事。我听这位……呃……斯派克说你们也刚来泽都没多久,要不要来给我做做事情?”

    特林的这个要求正和吕责辛的心意,可他此时并没有直接接受对方的邀请,反而是扭头看向了苏姆亚二人:“你们觉得呢?”

    苏姆亚的脸上此时难掩激动,斯派克见身旁这人兴奋地都要笑出来了,赶忙装作低头放置锅碗,顺势拽了拽苏姆亚的裤脚,示意对方多少掩饰一下自己的欣喜。

    “嗯……你是怎么想的?”苏姆亚一声轻咳,努力绷住了自己的喜悦之情,装模作样地问道。

    尴尬的演技让吕责辛身旁的特林都看不下去了,他无奈地低头轻笑两声,抬起头大声道:“行了行了,别演了,一天给你八十个铜币,这样可以吧,我手底下那帮人每天拿的都没这个多。”

    “八十个铜币,相当于两天就能拿一个银币!”正在伏身收拾锅碗的斯派克低声道,高昂的薪酬显然超出了他的意料。

    吕责辛也没再推脱,干脆地握住了特林伸出的右手:“成交,那我先去收拾东西了啊。”

    “你,啊?什么?”

    特林站在摊位旁,无聊地看着集市上人来人往,偶尔有几个像是地头蛇的家伙耀武扬威地进了集市,却在看到一脸严肃的特林后悻悻离开了。

    吕责辛此时也终于和苏姆亚二人收拾好了一片狼藉的摊位,拍了拍手手上的灰尘:“行了,我们走吧?”

    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特林则有些没好气地上下打量着面前这刚刚收货了他浓厚兴趣的外乡人,似乎是想再次确认一下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

    “可算好了,走吧走吧。”

    穿过一条条吕责辛此前考察过的巷道,二人来到了那片城市中央的广场上。只见特林脚步不停,快步顺着广场一旁的石板道登到了城市高处,来到那高耸的城堡门前。

    “平民区东北区新任治安官,特林,这是我新招的手下。”城门前的一队守卫拦住了吕责辛二人,特林只得无奈地停下步子,抖了抖身上刻着特殊图样的胸甲,简要介绍了下吕责辛的身份。

    那守卫也没多做阻拦,侧身让开了通往高墙内的唯一入口。

    进入城门之前,吕责辛又扭过身去,再次望向此时位于他脚下的那一片低矮的石屋。

    广场上小孩们正吵吵嚷嚷地打闹着,吕责辛注意到这里的孩子们玩的游戏与帕普村的并不相同。相较于后者,这里的孩童们每一个人都有其明确的角色和分工,虽然此时隔得较远,但吕责辛还是看到一些小男孩此时正挥舞着木棒,有模有样地打斗着,而那些女孩子若是想加入这场游戏,则需要将自己变得像男孩子一样不拘小节,一样留着短发才可以。

    他回忆起帕普村那短暂的一瞥,想起桑坦那个名叫安妮的侄女。吕责辛记得当时如果他不仔细观察的话,他几乎难分辨出那帮孩子的性别都是什么。

    吕责辛敏锐地感受到两者的这种差距之间似乎蕴含着某种根本的规律,正当他的意识准备进一步沉入思考中的时候,背后传来的一声呼喊却打断了他。

    “发什么呆呢!?赶紧过来!”

    快步走进城门,吕责辛追上了特林的脚步。待二人经过了窄窄门洞中的一片黑暗后,眼前辉煌华丽的各式建筑就吸引住了吕责辛的目光。

    耳边乐音不断,但首先引起吕责辛注意的是他脚下由石砖铺就的宽大道路,这道路比城墙外的那两条大道还要更加精致宽广。切面平滑的石砖一路向上延伸,直通向又一道高耸的城墙。目光顺着那道城墙望去,只见层层石砖紧紧堆叠着,呈半圆状连接在他们身后的这堵城墙上。

    再次沿着道路的方向向上看去,城墙内部则有一栋高大的建筑物向上笔直地舒展着,吕责辛甚至能看到那巨塔上因阳光照射而闪亮的片片玻璃窗户。

    将视角拉回身前,道路两旁的房屋笔直整洁,外露的墙面上石砖切面光滑,有些人居住的房屋甚至在房屋外的墙面上涂满了平整的涂料。

    顺着道路走出不远,吕责辛脚下的道路便均匀地分为了三道,中央这条继续通向皇宫。而左右两旁则分别延伸向一处由白色石柱组成的半圆形建筑和一处相对低矮,但极其宽大,有多种雕纹和三角屋顶的方正建筑。

    “往这儿走。”见吕责辛看得入了神,特林出声提醒道,他向右一转朝着那栋方正建筑走去:“那边就是我们所有治安官上任和卸任的地方,老爷们判案也是在那个地方,以后这地方你要常来的。”

    吕责辛愣愣地点着头,双眼却依旧看向道路两旁。

    与刚入城墙时看到的那些密集建筑不同,此时道路两旁的房屋稀稀疏疏地散落着,大片大片整齐地农田上正生长着郁郁葱葱地麦苗。吕责辛在这里终于找到了与城墙外相同的事物——监工,与奴隶。

    种种乐音在上空萦绕着,属于吕责辛现在这具身体的愤怒也被这各式各样的歌曲压抑了下去,转换为了夹杂着一丝漠然的平静。

    特林止下脚步,抬头看向面前这方正建筑,大口深呼吸着,吕责辛也朝着他所看的方向望去。

    大厅内的光线像是被刻意设计过一般,轻盈地穿过大门,打在门口的雕像上,形成了一圈温和地辉光。

    二人此刻似乎有了某种默契,同时迈开步子,步入了这笼罩在光芒下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