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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旧愁

    二十年前的一个春天,寒气还未全部消退,在元歌镇边上的一家破庙里。寄宿着一个书生,他在赶考的途中,因为生病不得不逗留于此,盘缠花光了,也误了行程。他的追求一直就是渴望能够考中,好把这满腹经纶用于这世上,用于这普天大众,把这抱负施展出来,普惠于天下苍生,在他心中这种信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他甚至把此当做一生的追求。

    由于盘缠用罄,他只好应聘到当地一个殷实家庭做西宾,每日里来往主人与庙宇之家,与周边几乎人家也渐渐熟识。这天天气甚好,因为东家举家郊游他便得空。一个人坐在破庙的屋檐下,看那万里长空,这家庙宇破瓦烂砖,泥墙上满是雨水淋漏冲出的沟槽,有些冲到沟槽头的泥水干透后像极了一条条向地面匍匐前行的蚯蚓。几只蜜蜂在较平整的土墙上的孔洞里钻进钻出,“嗡嗡……”声不绝于耳。坐了半会,便回身进了庙门,见庙祝老头正在院里耘地,一边斜眼看那正殿已经有些歪斜的猫神,一边对庙祝说:“师傅种的什么?”庙祝便回道:“还未种,先平了地,再后做片瓜苗圃,等到后边时候在院子里种些瓜菜。”书生笑笑,“有我可以帮忙的吗?”师傅埋头锄地半天不言,书生觉得尴尬,便往里走去,心想找本书来看看也好。但庙祝叫住了他:“你若有空,去隔壁箍桶匠家,问她孙女儿要些苦瓜种子,就说我需得的。”书生一听,便连忙应道,“这就去,”到了门口,不曾见到箍桶匠,于是在门外呼叫了几声,只见箍桶匠孙女出来,便问道:“找我爷爷做什么?”书生脸一红,回答道:“不是,不是……,”他由于紧张,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女子噗呲一笑,随口说道:“要买什么样的桶,我给你拿。”书生回过神来,这是他第一次和这个姑娘说话,以往也曾会面,只不过点头一下,或者眼神上有个一些交集,书生并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再加上自己的遭遇本也不幸,对世间很多美好的生活他都不敢奢望。平日里去上课也见过很多丫鬟,不管是言语交流他都没有觉得有今日这样尴尬。二月里的桃花太阳照在他身上,暖烘烘的,他额头甚至还渗出了几粒汗珠。

    看到他如此窘迫,自然早猜到他是来拿种子的,暗想到:“亏是个读书的,怎么这么害羞,不去逗他了吧!”便连忙说道:“你是不是来帮人借东西?”

    书生一听,连忙应道:“就是,就是,就是。”他三个就是说的很快,边说人也边往里走去,差点撞女孩身上了。女孩子便退了半步,“喂,借什么?”

    “啊!”书生诧异到,发现自己有点慌张,赶紧又退了几步,退到檐口台阶下。

    “借什么,”姑娘又微笑着问道。

    “苦瓜种子,对,苦瓜种子。庙里师傅要。”书生说完像完成一件大事一样松了口气。姑娘便回身到屋子里,不一会拿出一个小布袋,轻轻说,“摊开手,”书生马上摊开双手,姑娘便倒转布袋,一只手轻轻捏住袋口,一只手提着袋底往下倒,她比书生大约低一个头,书生从檐下退出来,矮了一个台阶,所以两人看起来身高差别不大,书生鼻子几乎碰到姑娘前额的薄刘海,隐隐约约闻到女孩子头发淡淡的香味,像那种花香,具体什么花又形容不出来,但又很熟悉,心中不觉一暖。这短暂的时间,书生只希望它不要太快结束。书生看着她那打满补丁的袖口,洗的发白的袖口,露出葱白那样精致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却又十分有力,手腕灵活的抖动着,苦瓜种子像调皮的小孩一样从袋子里滚出来,就像从封闭式的滑滑梯里快乐的滑出来的一群孩子,当然书生并不知道有滑滑梯这种东西。隐约看见她的手心,有一些暗黄,应该是劳作留下的茧,手指端也可以看到厚实一点的茧皮。他想世上这样精致的姑娘,这样勤劳的女子,应该是被呵护的,在内心深处他甚至萌生了第二个人生的追求。时间很短,又很长。书生捧着苦瓜种子,道了谢回身就要走。

    “喂!”姑娘喊了他一声,他回头看着她,仍然略带一点羞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她这个“喂!”字,姑娘又说道,“你可以帮我一个忙不?”

    “非常乐意,是我的荣幸!”他急忙回答道,生怕姑娘取消了这个对他提出来的要求。

    “我爷爷有好几家的账没有收,他说他年龄大了,担心记不住了。我买了一个账簿,你可以帮我记一下不?我不认字。”姑娘试探的问道。

    “没问题,我把种子送回去就来。”他边说边跑进庙里去,把种子塞给老庙祝,就跑回屋子里拿了毛笔和墨。老庙祝看他兴冲冲的跑来跑去,不免露出一缕微笑来,锤了锤自己的腰,又继续弯腰锄地。此刻阳光已经从外院墙的屋顶爬过来,斜斜的稀稀拉拉的撒在院子里,地面铺满斑斓的不均匀的光斑,不一会儿光斑又缓缓靠拢,相融在一起,最后变成一整片的方正的阳光,剩下一抹阴影藏在屋檐下,将黑白两个世界划得整整齐齐,弯腰劳作的庙祝在阳光里,远远看去他佝偻着腰背像一株即将撑破那层种子薄膜的嫩苗。

    书生再次病了,在授完课后回庙的途中晕了过去,老庙祝只好找人把他抬进庙里。老庙祝靠着平日里种的菜蔬,和向四邻八舍化点斋饭来凑合,大约四五天了,终究还是没能让他从病榻上起来。邻居箍桶匠与老庙祝相交甚好,一日庙祝对他抱怨:“我庙里那个书生,前段时间赶考因病寄宿在这里,没想到那身体愈加孱弱,这都四五日了,看样子到时还得麻烦挖坑埋人。”箍桶匠一听,便停下手里的活说道,“那应该是生活太差了,我家里还有些猪油和白米,我叫我孙女儿煮些猪油粥,每顿炒一个小菜给他,如此几天应该能下床。”

    庙祝也说道:“你们现在境况也不好,再加一个人的生活,哪里能行,我只是随口说说。”

    老人回答道:“那个年轻人我看将来有大作为,而且心地善良,他前些日子还帮你弄房屋了,读书人我们是没见过几个,但也知道他们大多是十指不沾泥的。这个读书人不一样,他没有瞧不起我们这些走卒贩夫,没有读书人的虚伪。”“你无非是看上他了,想把你孙女儿许与他吧?”庙祝淡淡的说道。

    老人略微沉思了一下,“你我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你一人无需牵挂,我就这么一个孙女,我却想给她寻一个安身之处,不然死不瞑目啊!”

    “我是多嘴,勾连起不好的心情,我那里还有半罐子烧酒,算我赔罪的,我去给你拿,咱们俩喝几口!”老庙祝边说话边起身往回走去。剩下箍桶老人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一道竹篾编成的门,门的一边用一根酒杯粗细木棍做的门轴,没有门框,门轴直接插在上下两条石头窝里。门另一边上面系一根麻绳一端打了一个扣,扣绕在门边泥墙上竹钉上。一只打袖口满补丁的手伸向麻绳,纤细的手灵活的从竹钉上取下绳扣,轻轻推开竹门,屋子里有一张简易的木床,靠窗,这应该叫洞,土墙被预留了一个椭圆形的洞,洞缘是用木片铺就,也许是直接镶嵌的一只桶状物,有三根竖着的窗棱。床上卧着一个病人,他脸色蜡黄,嘴皮干燥,但眼睛里还是透着极强的生机,见到来者时他便要起来,苦于身上无力气,几次都不成功。“不要起来,你躺着就好。”看到这种情况,来者不免留下泪来,便把手中的饭菜放在床边一张破落的桌上,走了过去。只见床上的年轻人说道:“你来了?谢谢你来看我!”他说这些话很缓慢,也很吃力,“麻烦你帮我去找一下庙祝爷爷,就说我麻烦他扶我一下,我要去趟厕所,我想小解。”来者听了,看着病人这样子,心里十分难过。便去扶他,“庙祝爷爷去交青苗税了,我扶你去吧!”病人立马害了羞,但由于生病,蜡黄的脸上也看不见什么变化,但动作上明显是拒绝的。来者似乎意识到这一点,自然羞红了脸皮,但瞬间就认真的说道:“你是生病的人,不必在意太多,你只当我是你的家人。”病人一想,也没说什么,便在来者的帮助下,缓缓起了身,虽然对方是的姑娘,但因为长期劳作,并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子。在她的搀扶下,到了后边净房门口,俩人各自撒开手,病人扶着墙壁挨了进去。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她,她没有任何不良的想法,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都没有那么病了。虽然双脚仍然没有什么力气,仍然头昏眼花,眼前的世界似乎与自己有一层隔膜,难身边这个人却那么的真实,那么熟悉,好像从来都认识,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一样。回来时,他甚至只攥着她手扶着墙壁就回到床上了。就在那个早晨,阳光刚从窗洞里溜出去的时候,他怀着愉快的心情吃下一碗白米粥和一碟炒芥菜,芥菜叶用开水焯过,没了苦涩味,略带一点清香,紫红色的菜叶在猪油的润泽下很鲜亮,书生想,这可是他二十三年来吃过最香的东西,这世上还有如此手巧的人,普通的白米粥和炒芥菜都能做得如此美味。吃了饭身上似乎也有了力气,第二日是炒油菜,也是油菜焯水后清炒出来的,晚上是一碗野菜粥,味道我十分香糯。在连续三天的饮食补充下,书生真的能够下床了。大约七日左右,书生觉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又过了些时日,便到东家处辞了西宾,领了两百个铜钱的薪资,回到庙里见了住持,便从中数了五十枚,交于住持手中,住持便说:“当初你房钱和生活费便已经付讫,这些不消的。”书生说道:“这些日子里,多亏您的搭救,否则一抔黄土便是我的归宿,费了你很多心思,让我绝处逢生,今日我将告别,投奔省城一家亲戚,待明年若考得,定当回来酬谢。”只见老住持收了钱,并说道:“也好说,那春莲心灵手巧,做得一手好饮食,你应当去感谢他们。”书生便直接来到箍桶匠家里,箍桶匠正在用竹篾编成一个一个的环,旁边一个大木桶,里面的桐油锃亮,泡着编好的圈子,大大小小的都有,书生冲箍桶匠深深鞠了一躬,箍桶匠急忙起身,并抽了一条粗木凳子给书生坐。叫孙女儿倒了一碗开水出来。“贫苦人家,没有茶喝,只一碗开水,莫要嫌弃,”老人边忙活边说着。“据说这桶可用生铁铸就,程序没有如此麻烦,”书生试着找话题聊天。老人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便做边回道:“那多贵,穷人哪里用的起。”书生说道:我家里也曾经有这样的木桶,可年久失修,后来箍桶的竹圈子朽了,桶便散了架,从此后便买了陶缸用。”老人一听,更加自信的说:“所以我箍的桶是附近百里地最好的,我的圈子都是桐油泡过,比铁还牢固。只是我家没个年轻人来接手这手艺,现如今这几辈子的手艺,到我这里就完了,”老人说完叹了口气,混浊的眼睛里透出更多无奈。只见他孙女端了一碗开水出来,碗里多了一片绿色的叶子,将开水衬托得绿绿的如一片翡翠,并解释道,“这泡的是香芹,就镇子外边山上就有,很香的,一次一片叶就够了。”“嗯,多了流鼻血,这玩意儿能喝,”老头一边埋头做事一边也接过话头。书生急忙起身接过开水,并鞠躬答谢,姑娘略带羞涩的回了屋子,书生没有坐下,而是看着姑娘的背影斗胆问道:“敢问姑娘芳名?”“姑娘没有大名,”老人咳嗽了一声,替她回答道,“我们乡下人,不比大户人家姑娘,读不了书,也识不得字,她娘生她时取了一个小名叫春莲。”春莲在屋内没有说话,微微羞红的脸,回头看了几次书生,这书生长得宽头大脸的,高挺的鼻梁,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使得脸颊瘦削,眼窝深陷,身形也不甚宽阔。心想着,“这个人多少不会照顾自己,可惜身边没个知己体贴,倘若我再多煮一月饭菜与他吃,必然不像现在这副模样。啊,呸呸呸呸呸,我都想些什么呢,那岂不是要嫁给他了。”一想到前几日里照顾相处,春莲更加羞愧,似乎觉得书生都看透她的想法似的,便悄悄躲开了书生的视野。这边书生细看春莲,早已勾起一股伤感来,他想到,“自己从小父母双亡,这二十三年来经历太多磨折,似乎自己活着如草木,任凭狂风暴雨摧残。眼见着这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祖孙俩,却仅仅因为一份善良把自己从生死边缘拉了过来,竟然不知道以何为报。”再看那春莲,不过十六七岁光景,虽个头不高,身材纤细,但脸盘圆润,明眸皓齿,眼睑下方有几粒雀斑,确实是个很素净的女子,让人敬从心头起,爱自目中生。书生想:“如此善良的人,为何如生在此家境?”再看这屋子,门店和檐下堆满了杂物,却摆放整齐有序,门店里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箍桶工具和一个装满桐油的大缸,爷爷就蜷缩在空隙里做事,另一边有一张破桌一张床,床上一张泛黄的竹席,初春时节晚上寒气未曾褪尽,床上唯有一片破布应该是用来盖的,一根方形的枕木,一些黑黄的稻草从竹席与床的缝隙中挤出头来,这里他比较熟悉,曾经帮他们记过帐。然后书生坐的凳子就在中间的过道上,再往里就是一间小房间,篱笆门没有关,应该是春莲的闺房,房里看不出什么陈设。再往右看就是厨房,半间搭在廊下的茅草屋,可以看到下半截墙体是用碎石搭建,上半截是用竹条编制而成,每隔一段距离有一根树木立在矮石墙上作为茅草屋顶的支持,竹篾编制的墙上抹了一层黄泥,已经被烟熏黑了,屋子很干净,没有灰尘。书生很是敬佩,便又坐下对老人说道:“您老的手艺如此高超,收入应该还行?”老人一听,便停了手中的活,叹了口气道,“你们读书人哪里会懂,我靠这手艺支撑,养家糊口原本是没有问题,但这每月的苛捐杂税,各种徭役,早就入不敷出。春莲父母早年死于瘟疫,我呢要不是年纪大,早充了军,现在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如何过下去。”书生看着老人满手的老茧,于是对老人说道:“多有冒犯,想借您双手一看。”老人一听有点诧异,书生便解释道,“只是见你手上伤痕累累,想起我的亲人也是如此辛劳,所以想看看您双手。”老人便摊开双手,只见手上各种裂纹盘根错节,彼此纠缠,有些血口子还没有来得及愈合,新的裂口又接踵而至,裂口深处可见骨,书生看得是心惊肉跳。连忙道歉道:“对不住,我也是一农家子,父母早亡,有一兄长也如同你一样辛劳,后值征兵,便强行被拉去送了命,剩下嫂子带两个侄子改嫁同村一鳏夫,没想到又逢贼寇屠村,全部遇难,我当时还小,在山上替人放羊躲过一劫。从那时我就想,我们所来的这人世间必是苦的。多蒙我恩师死前有推荐,我得官府‘可参与考’的资格,其实你我都是一样。”书生继续说道:“老人家您放心,你们于我的恩情我来日定当回报,我这次来正是向你们道别,我将去省城参加明年的选拔考试,如若得中,我定当回来接你们去享福。”老人一听便说道:“几顿白粥,不值得,客气了。如今世道,唯有做官好,做官者作威作福,不必劳动,也不必上战场,更不必为一日三餐忧愁,您是读书人,富贵是迟早会来的,我们下等草民,不敢造次,您有心了。”书生一听便站起身来,意气风华的说:“老人家您小看我了,我不是那种追求荣华富贵的人,我心怀天下,要救济苍生,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心中自当有一种抱负,我要让天底下人都平等,让这人世间没有苦难,让所有人都能接受到教育。我做了官,心中便只有这天下,为这天下人谋大利。”老人一听,便立马站起身来,急忙往外瞧了瞧说道:“年轻人,要知道祸从口出,您要做官为民,是我们的福气。现天底下哪个当官者不是口口声声说为民么?你更别提什么平等,我们就是因为平等,才被迫缴纳苛捐杂税,服那兵役徭役,知道那些人是如何说的吗,既然是平等的,那天下是大家的,所以建设这天下大家出钱出力,保卫这天下,大家也得出力。现在,我希望这天下就是王上的,我们什么都不要,我们就要有口气活着,有口饭吃饱。”书生一听面含羞愧,赶紧扶起老人坐下道:“请老人家饶恕我的无理和自大,但我决心不改,他日请老人家您看我如何。”老匠人两手紧紧握着书生的手腕,思索了半天,才说道:“竟如此说,老头子我也有一事相求,还请您答应。”书生便回道:“老人家请吩咐,恭敬领命,绝不推脱。”

    老人又忧郁了良久,才缓缓说道,“你看我这把老骨头,也熬不了多少时日,我最放不下的就是我那孙女,想我死后,她将何去何从。今日你既来我家,我便厚着脸皮央求你,你若可怜我们,他日若得考中,就把我孙女儿带走,她做得一手好饭菜,您不嫌弃留作做个丫鬟或厨娘使唤也可,如若考不中,你若不弃,取做家妇,与你生儿育女,只当别让她流落街头,无依无靠啊!”老人说完便伤心欲绝,老泪纵横,里边春莲走了出来,扶着祖父,也“嘤嘤嘤”哭了起来。只见春莲说道:“爷爷这话不该说。我只愿与您一起,哪里也不会去。我祖孙俩相依为命,将就着活,如果哪天活不下去,便一把火烧了这铺子,葬身其中也就算了。”说完哭更得厉害。书生一看更急了,眼泪漱漱的流下来,他心中虽对春莲已有爱惜之意,但知道自己光明磊落,解释道:“如今世道,人皆苟活,我非不义之人,怎么会趁人之危,我在此承诺,不管他日我何种境况,您孙女之事,必是我之事,如若她无意我,我当以兄妹之礼相待。我得你们家恩惠,本是来感激你们的,哪里有惹得这样的事,求你们不要再哭,我在此承诺,春莲姑娘如此通达善良,必是这世界上最应被照顾呵护的人,请你们放心,我这去应考,不管如何,将来必定回来照顾春莲姑娘。”此刻他心中已经下定决心,此生必定将她呵护备至。祖孙俩也只好止住哭泣,书生再次坐下,端起碗来一口气喝了里面的开水。回头对春莲说道:“你做的饭菜,虽然普通,却是我吃过的最好的。我自小贫寒,没什么可以用来表达感激的东西。”于是书生挠着脑袋,只好继续说道:“我…我…,他日我一定回来感谢你们。”于是转身走了出去,大约盏茶功夫,书生提了一袋米和一小块猪油回来,“这里是我从集市上买的,如若不弃请你们收下,另外我还有个请求,想在你家吃点饭。”老人一听,急忙叫春莲去做饭。书生端坐在饭桌旁,他突然感觉自己有家了,虽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四个人坐在拥挤的角落,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方,老庙祝和爷爷喝着辛辣的烧酒,书生看着自己面前的白米粥,心里感到无比的幸福。他没想到,自己病倒在这里竟然是一件幸运的事,竟然有了退意,“不去考了吧,留下来吧,把箍桶这门手艺学下来,照顾他们一辈子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行,不行,不能只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幸福,而弃天下人不管,不可以。要像古人一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要被眼前的美梦所迷惑,”另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不,我要的是安定,不,我要继承老师的宏愿,”于是目光中,他隐隐约约又看到了老师那清澈的目光,老师那振奋人心的言谈。

    将身上的一百文铜钱放在入门边的一张破桌子上,心想虽不多,也够祖孙俩过一些时日。但回到庙里收拾东西时又难免后悔起来,看自己换洗的衣裳都如此破旧了,好歹刚才不大方那么一下,也能去集市旧货摊子上淘得一两件称心的衣服,也能像模像样撑到省城,将来若又所成,再回来报恩不迟。现在好了,想到自己如此贫困潦倒,书生不免长叹一声,把在街上花十几个铜币买来的粗粮饼用包裹绑在腰间。把书本摆好,放到背篓里,再把几件破旧的衣服放上面,并盖上几匹荷叶,用布条束了一下。背上背篓匆匆忙忙的走了。

    四年后,一家乡绅大厅里的正席上坐着一名官员,他旁边也坐着一名陪从,大约二十七八岁,年轻人一脸的意气风华,也是一脸的傲气。酒过三巡后,主人家便试探着对官员说:“我们的事,您考虑得怎样?”官员仰着头闭了眼睛,突然说道:“喝酒后,口燥,有没有粥?”主人家一听觉得很诧异,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有……有……,马上安排,马上安排。”肥胖的主人一边提着衣服,一边跑步喊管家,管家好像没有听到,于是主人笑呵呵的说道:“我自己去,我去安排。”不一会儿,厨房便给每人端上了一小白瓷碗米粥,并在桌子上放了一盘不起眼的蔬菜,官员夹了一筷子,就着菜刨了两口粥,便又夹了一筷子,就没有再吃了。而年轻人似乎对这样的蔬菜很感兴趣,他总是不经意又捻一筷子,为此还请仆人添了一次粥,这碗粥让他几乎吃得最舒适,最合胃口。宴会很快就结束了,主人恭恭敬敬送官员到大门口,直到官员上了马车,年轻人上了马,主人都弓着腰,队伍缓缓离开了视线,主人才立起身回到屋里。然而不下两个太阳时,天色将晚,门口通报说中午那位年轻人拜访,主人立即出门相迎。

    落座后主人奉上茶便问道,“大驾光临,有何开拔启示?”

    来者便说道:“我不为别的,只向您打听一个人。”

    主人说道:“知无不言!”

    来者:“中午席间吃得一些米粥,还有一些炒芥菜,想打听一下您厨房里做这道菜的人。”

    主人心想:“此刻来我这里打听厨房里做菜的人,难道是因为吃出了什么问题吗?或者说他们不喜欢这个人?”

    便回到:“家常便饭,是下人无知,实有冒犯,不必亲自来询问,打发个下人过来说声,我便处理了就是。实在罪过,劳您尊驾。”

    只见来者连忙说道:“您有所不知,并非嫌弃,确实事出有因。是我一良友,他曾给我说过,在他贫困潦倒之时,得一恩人举家之力,熬白粥七日,救得他命,因今日席间吃白粥和芥菜,便回去与他交谈,特嘱托我过来相问,看是否是他恩人,以便报答。”

    主人便又说道:“既然是故人,为何他不一同来,我好尽地主之谊。”

    来者笑道:“确实公务繁忙,唯我这样的闲人,才有如此功夫,惭愧惭愧!”

    主人立即说道:“抱歉,抱歉,我立即叫来询问。”于是对下面管家说道:“你速去厨房问一下,今日午餐是谁负责,熬粥的人和炒芥菜的人又是谁?”

    这管家也是个嘴快的人,一溜烟到了厨房就问:“今天中午谁负责熬的粥和炒的芥菜啊,人家当官的喜欢吃,有赏啊!”

    厨房里有一个女子小名叫金翠,向来比较钻营取巧,经常巴结逢迎,和管家也有些牵牵连连。便立马答道:“是我做的。”她心想不就是熬个白粥和炒个蔬菜吗,平日里经常做,不是难事,这回领赏怎么能少了我。

    管家也不再细问,就把金翠带了过去。主人和客人正在喝茶聊天,金翠就进来跪在那里,头也不敢抬。于是客人便问道:“姑娘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翠,”女人声音有点尖锐。

    客人诧异的看下边跪着的女人,头发有点泛黄,“抬起头来说话,不必害怕,”客人说道,便又仔细打量,女子脸庞略有点圆,颧骨不高,因此整个脸像一张摊平的饼,但脸又不大,鼻梁也像是在摊饼时一起被压平了一样,只留下两个孔,因为年轻,便又一些青春的气息。于是客人又问道,“你可否有其他名讳?”

    女人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在大户家做这么多年下人,也听得懂那些文邹邹的语言,便答道,“没有其他名字。”

    “那你这道菜和粥可有其他人教过你?”客人再次问道。

    女子此刻被管家的所谓有赏迷了心窍,明知道不是自己却偏要说是自己,便自信的回答道:“没有人教我。”

    客人便回头对主人笑着说道:“要不这样,我借您家这位姑娘一用,带到我朋友面前,帮朋友办事,也图个实实在在,对不对?”

    主人家爽朗的说道:“您请便,莫说一个下人,就是要老头子我效力,也在所不辞。”

    于是主人安排了一乘小轿,让年轻人将女子带了回去。

    夜深了,他一直都坐在那里,桌子上摆着一碗粥,一碟菜,粥已凉透,菜也是干巴巴的。旁边站着一个青年男子,一边走一边晃着脑袋,埋怨道:“不对呀,不对呀!”又回头对坐着的人说道:“刘兄,我觉得这事蹊跷,这味道也不是我中午吃的那个味道。”坐着的年轻人笑道:“你就别操心了,坐下来吧!后边再寻,后边再寻。”站着的青年男子并没有坐下,而是推门而出。“你干什么去?”他的朋友问道。

    “不行,我得再去问问,……”说话中,他已在远处翻身上马离开了。

    这边主人刚灭了灯准备休息,便又有仆人到门口汇报,“爷,中午那个年轻的客人又来找您了。”主人很不耐烦叫人秉了烛,起床来到客厅,见到客人时马上露出笑容来,“这深更半夜,不知有何吩咐,我等谨当候命。”客人也没有太多客气:“深夜打扰,确实抱歉,本次前来,还有一事未请教。请问您厨房间是否有一名来自元歌镇的春莲姑娘?”主人一头雾水,因为厨房的下人都是妻子在安排,名单也只有管家在负责,确实不太清楚,便答道:“这,我对厨房的人确实不太清楚,”便回身对身边人说道,“去问下夫人有没叫春莲的,另外把管家和金翠也叫来。”

    于是叫人奉茶,并落座。主人说道:“今日设家宴请您们几位大驾,实属我三生有幸,后面有麻烦的地方,还请先生您多给美言几句。”客人说道:“但当用得着我之处,一定尽力,”便不再说话。此时下人已经回来,在主人耳边说轻轻说道:“夫人说,是有一位叫春莲的,因煮饭煮的好,是终身佣的,来我们家一年了,今日下午请假回老家了。”于是主人问道:“她早不走,晚不走,今天干嘛回去?”“夫人说,明天春莲爷爷的周年忌日,夫人说,春莲家和我们家原是祖上的亲戚,去年她爷爷过世,就是夫人叫管家拿钱去把她父亲安葬了的,然后春莲签的卖身契到我家来,夫人还说,管家最近不对头,和一些女佣女仆不清不楚的,有几次想欺负春莲,夫人还叫人打过他一回,后来才不敢的。夫人还说……。”“行,行,行,你别夫人说,夫人说的,我耳朵都起茧了,下去吧。”主人便回头对客人说道,“情况有点复杂,您说问的这位姑娘是有的。”客人一听便两眼放光,激动的说道,“她在哪里,快快叫她来,我带她去见一位朋友。”主人便又说道:“不要着急,这春莲原是我的一个侄女,我夫人十分疼爱,去年她爷爷过世后,我夫人便接过来抚养,我这外边忙生意,一直没有过问,还是我夫人贤惠细心,因为夫人爱喝她熬的粥,所以中午她才去厨房熬,那个姑娘心细啊,也给客人多熬了一些,没想到就让你们喜欢上了。既然你朋友喜欢我侄女熬的粥,改日可叫他来,我一定让我侄女熬粥给他喝,如果你们喜欢吃,我非常欢迎你们常来做客。您看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我叫人在客房给您安排一下,如若不嫌弃,您就在我家将就一宿?”年轻人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老头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坐在椅子上束手无策,只好站起来抱抱拳,“今日晚上造访,多有麻烦,改日我们当亲自拜访,尝一尝春莲姑娘的厨艺,告辞。”

    主人笑呵呵的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你们到来我是欣喜若狂啊,到时一定恭候大驾!”说完,便摆出送客的姿势,只见客人拂袖而去。

    主人便走到客人的座椅边,看见扶手上五个清晰的手指印,约有粒米之深,脑袋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连忙问道,“管家和金翠来了没有?”下边有人说道,“爷,已经在等候了。”只见不远处管家和金翠站在那里,一脸茫然失措。管家看见主人,便立马要跑上去,只见主人用手势招呼他:“别,别,别过来,都给我绑上,绑上……,”主人一边喘气,一边擦汗。只见后面窜出几个大汉,抓小鸡似的,把两个人都绑了,两人顿时吓得瘫倒在地,口口声声叫着:“怎么了,怎么了?饶命啊,爷饶命啊,爷饶命啊!”主人厌烦了吵闹又吩咐道,“太吵了,堵上,”只见两人嘴里塞满破布团,同时一条布带把嘴封上并从嘴边捆过去在后脑勺打了一个死结。主人揉着太阳穴说道:“这俩畜牲,差点坏了我的大事,乱棍打死,在后山找个地儿埋了。”

    “是,”下边人齐声应道。只见众人像抓羊似的,扯着绳头,直接掂到门外的回廊边的天井里,天井里檐下挂满了写着福字的红灯笼,把整个天井照得透亮。众人从刑房里一人抽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檀木棍,照着二人劈头盖脸打了一通。只听见沉闷的棍棒声在空气里传播,在远处听起来更像是哪家家庭主妇在捶打暴晒的棉被,只不过节奏要快得多。大约十几回合,众人歇了下来,擦擦汗,其中一人伸手指到鼻头探探,却不料沾了一些血,再看发现两人眼珠暴凸,七窍流血,便在女人的衣服上揩了揩,尴尬的说道:“我看看还有没有气儿。”众人笑道,“就算不死,也活不成了。”其中一人又戏谑道:“亏待他二人去了不回,我们还有一脚回来的路。”众人又笑,“你个傻货,不想回来,要不把你也埋那儿?”“去你妈的,……”那人骂道。于是众人又笑到,最后有人提议,“待会回来,咱们去整几口?”于是众人附议,这期间他们说话和笑声都很小。只见几人拿了两床烂竹席裹了两具躯体,打包捆上便抬了出去。

    屋内灯火通明,主人肥胖的身躯此刻已经变得十分威严,他端坐在厅堂的正中,背后一幅立画像,画中下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背着葫芦,葫芦里一股白烟袅袅到画中部和上部分,烟雾中有一人怒目持刀而立。只见主人对一个年轻人吩咐道:“立即去老家,找到小姐,用轿子接回来,不,接到姑奶奶家去,让姑奶奶好好照顾。”年轻人立即答道,“是,”又回头问道,“爷,小姐不是在京都吗?”

    “哦,”主人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就是那个厨娘,叫春莲儿的。”又说道,“记住,是小姐,先接到姑奶奶家去。”

    年轻人听了立马就去安排,临出门主人又叫到,“回来,”年轻人赶紧跑回来,立在主人跟前。听主人说道,“知道小姐在哪里吗?”年前人一脸茫然的望着主人,“你个傻货,我没说吗?老家,就是元歌镇。箍桶匠家的孙女,在土地庙旁边记住咯,这事谁也别说,尤其是夫人。”

    “好的,爷,那夫人要是问起来呢?”年轻人说道。

    “去吧,我会给夫人解释的。”主人摆摆手。

    大约盏茶功夫,主人问了问时间,已经是凶煞之时,便回头往里屋走去。一边一个女仆掌着灯,另一边一个年轻人紧紧跟在身后,主人走进里屋,便关了门。叫女仆自己去休息,自己拿了一根蜡烛,年轻人陪同,从侧面打开屋门,走进去后,又是一间同样的屋子,主人叫年轻人移开眼前靠墙的屏风,走到屏风后面,把蜡烛放到右手边的桌子上的烛台上,又让年轻人搬走眼前的一盆假山,这假山少说有五六百斤,但年轻人似乎很轻松就搬开了,假山下边是一道圆形铜门,有一把暗锁,主人便从身上拿出钥匙来,插入锁孔,拧了几圈,听到机关咔嚓的声音后,便拔出钥匙,只见圆形的铜门像折扇一样被收起来,缓缓的缩到地面一侧去了。一副石梯便出现在眼前,他踩着梯子回头对年轻人说:“你守在这儿,我不回来不要离开。”年轻人点了点头。奇怪的是主人肥胖的身体竟然刚好适合,他每往下一步,门洞似乎就往他前进的方向移动一步,直到他的头顶最后接近门洞边缘,好像他只要垫一垫脚就会碰着脑袋一样,然而并没有。

    官家的厅堂里十分暗沉,此刻已是深夜,更夫刚刚报过时间,通过暗沉沉的厅堂,再过一条走廊,往左沿着一片湖泊,就能看到一排漂亮而又别致的房屋,这些都是官员的起居室,屋子都是朱漆的大门和立柱,门上挂着大红灯笼,灯笼上都写着“清廉”二字,有的则写着“公正”二字,飞檐上如龙凤凌空,夜色中青黛色的琉璃瓦与漆黑的天幕融为一体。已经是入梦时分,第二栋房屋里还灯火通明,厅上有一名年轻人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另外一名年轻人则在他的办公桌边忙碌着。年轻人说道,“刘兄,你赶紧说说吧,这事怎么办?”

    所谓的刘兄则一脸坦然,一边办公,一边说道,“此事甚小,国家事大,百姓事大,我没责怪你,你又何必在意。”

    “你就不听听我讲讲经过?”年轻人说道。

    “好,你说。”他放下手中的文卷和笔。

    “事情是这样的,……”于是年轻人将此前的经过详细的讲了一遍。

    “依我看来,今晚你的举动,是真把我牵扯进去了,”年轻官员笑笑说道,“看来,他是要拿春莲和我换他想要的东西了。”

    “想换什么?权利?还是让你贪赃枉法?”年轻人不解的问道,“我知道,我的冲动没办成好事,但是刘兄他们到底要什么。”

    “不清楚,到时去不就知道了。”年轻官员笑呵呵的说道。

    “你可真是放得下心来,那可是你的恩人,也是你全部啊!”年轻人说道。

    “有什么办法,于国家来说,我个人的恩怨算得了什么。”年轻官员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心里涌出感激,“她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美的人,也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对口腹之欲有强烈的满足感,甚为可笑。”年轻官员自嘲的笑道。

    “刘兄,你错了,大丈夫顶天立地,但大丈夫也要生存,有雄心壮志,万丈豪情,但也要吃饭穿衣。你留恋的不是山珍海味,而是一碗白米粥,一碟炒芥菜;你喜欢的不是盛世美颜,而是一名普通女子。这正是你大丈夫所为,你不惧世俗,敢于说出你的故事,敢于直面你的曾经,敢爱敢恨,也是大丈夫所为。”年轻人继续说道,“你这样的人,本当时国之栋梁,民之福音,却被任命到地方上做个副职,实在是大材小用。”

    “可是,可是,”此刻的刘姓年轻官员已经满脸羞涩,变得结巴起来,离开座位在屋内徘徊,“可是,就算我找到她,她又未必喜欢的是我,到时我只有举全家之俸禄,安顿好她的后半生。”

    “哈哈哈哈,……”年轻人听完大笑到,“都说读书人忘恩负义,向来薄情,我看刘兄确也未必。你这样的可爱天真样子,我要是那姑娘,此生必定非你不嫁。刘兄放心,等姑娘找到了,这媒婆之事,定当我来做了,如何?”

    “此事我也曾想过,他日若得相见,我自然亲口向她询问,如若同意,我自然明媒正娶,让她登堂入室,从此结发,同甘共苦。如若不愿意,我绝不勉强,自然举身边之力,保她一生周全。如今你若真有心帮我,切记不可巧言巧语,哄骗吓唬了她,让她不得安心,心中恨怪我,那我刘世祁便是真的豺狼之辈,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连恩人都欺,天下谁可信我?”刘世祁说完这些,眼中已经饱含热泪,他回忆起自己的过往,年轻时父母早亡,哥哥死于战场未留下一男半女,嫂子改嫁,自己孑然一身,唯靠与人牧羊得些许钱,送与村中教书先生,得一个旁听位置,学得知识,却也贫困潦倒,在先生资助下,方能修完学业,后来先生病故,先生妻小也死于乱军屠村。自己逃过一死,等到官府清查户口,才得一个“可参与考”的名额,这些年就元歌镇那份温情还让他感到幸福和满足。当他考中领了任命后,却也派人去找过,庙祝早已离世,箍桶老人也死于贫困之中,那家破庙和箍桶匠家都已经荒废,春莲下落不明。如今得知恩人下落,又是朝思暮想之人,虽然他一心为国为民,但他清楚自己还是需要一份温情的,那份白粥的温度是这个世界上最合适的温度。

    正当二人还在叙话之时,只见推门进来一人,“正好,你们二位爷都在,主政请您们二位到官厅,有事相商。”二人便笑着说,“劳您亲自来,吩咐便是。”便三人一起前往官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