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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义

    大雨瓢泼的昭和宫前,三五名士兵头顶斗笠,挥舞着长枪慢悠悠走了过来,一路警惕地扫顾四周。

    “王将能藏在这地方?”士兵中满脸痘印坑洼的瘦小男人浑不在乎,卸下武器就瘫坐在屋檐转角下,“先歇会儿吧,累死了都。”

    当头的男人一脚踢在身上,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瘦小男人连忙翻身,“你倒有脸说,家族进兵的时候你没来,现在搜查个人你也不情愿,不愿意干,老子现在就给你宰了!”男人脸上的疤痕顿时有了相映衬的凶狠。

    瘦小男人赶紧求饶,“别别别大哥,小的也只是觉得我们就算找到了王将又能怎样?我们几个难道还能擒下他么不成?我看给他打牙祭还差不多。”

    “是啊是啊大哥。”跟前的几名杨氏士兵也跟着起哄。

    脸上长着刀疤的男人突然叹了一口气,“你们能想到的我想不到?我难道不知道这是自寻死路么?”

    “大哥你既然知道那是为什么还要这么奋进?咱老实找处凉快地歇脚不好么?”瘦男人问。

    “难道你就准备让家族和自己同血脉的其他人寻死?让杨氏来背负因你们失责所招致的代价?就连你们的家人也要因此而遭受外人的欺侮么?”刀疤脸顿了顿,“既然杨族长作出了这样的选择,我们该做的就只有竭尽所能跟随,这是士兵的职责,既是我们的职责!”

    当战争立足于家族,就意味着每个人都有了拼命的理由。

    “都是该死的战争,要恨就恨你们姓杨吧,不过你们要不姓杨,应该早就死了吧?”刀疤脸沉声说。

    众人彼此相顾,不知是羞愧还是难堪,纷纷低下头。

    刀疤脸环视四周,眼神里说不出的感觉,“走吧,为了家族,我们也不是忘恩负义的家伙。”众人也是齐齐轻叹了口气,接连起身搜寻起了。

    “老大,你看看这是什么?”

    刀疤脸凑向前伸出手来,一块近乎于透明的罩子横在他身前,若不是着手触摸,仅凭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清…清音障?”

    刀疤脸神色骤变,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慌忙退去,但他的退路已被两道身影截住。

    正是王将和宇皇。

    究竟是何种的自负,才能这样坦然站在众人面前,不施以任何威胁手段。

    然而在场的男人们都齐齐呆在原地,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没有一个人以为数量的优势,会是他们取胜的资本。

    “你们有多少人?南武门又是多少兵力?”涣之冷冷说。

    男人们纷纷看向刀疤脸。

    刀疤脸沉缓一口气,“真没想到还真给我们碰到你了,王将。”

    “回答我的问题。”

    刀疤脸直接站在士兵们面前,挺直了胸脯,“如果告诉你的话,你能保证放了我们么?”

    涣之只是点点头,“如果你能实话实说的话。”

    刀疤脸鄙夷地冷笑了一声,惹得众人摸不着头脑。

    他突然摔落斗笠,面朝天际,癫狂地大笑起来,任凭雨滴敲打在身上,“别搞笑了,王将。”

    涣之只是静静看着。

    “你不会放过我们的,对吧?从一开始我们的命运就注定好了,无论我到底告没告诉你。”男人忽然笑了。

    涣之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收回你的妄想吧,我们不是忘恩负义的家伙,虽然我们偷奸耍滑、怕死怕得要命,但在大义面前…我们还是拎得清轻重的。”男人笑着露出亮白的大牙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暂停住了,漫天的瓢泼大雨停止滴落,大哥笑面灿烂,瘦男人和小弟们也再没了恐惧怕死的模样,是心甘情愿慷慨赴死么?更多的应该只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大义吧?但只要有大哥挡在身前,哪怕是山河都能填平,巨壑都能移动,一切都会无恙。

    涣之缓缓合上双眸,口里吟诵着不知名的咒语。

    瞬息间,漫天大雨重新落下,重重击打在昭和殿上,激起波澜。

    “你的名字。”不知觉间涣之已经来到了男人身前,不同于往常,他看起来十分疲惫。

    “你说什么?”几次呼吸之间,除男人之外的小弟全部倒下,他直面威名赫赫的大宇王将,直勾勾盯住涣之,面对将死的注定,没有一丝惧意。

    “你墓碑上的名字。”

    “杨久陵。”男人慢慢道来,死死凝视着涣之,忽又舒缓一笑,眉间川字展开,“谢谢,不过你应该没这个机会了。”

    涣之立刻转身看去,本该死绝的瘦男人腹部闪闪发亮,渐渐浮现出的术印与早前的死士如出一辙。

    转生骸骨!

    那个该死的瘦男人是术师!而转生骸骨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瘦男人苟延残喘,拖拽着残存淌血的身躯在地面划出一个极简的赤色术阵,霎时间,数不清的光粒延着阵印滚动,由鲜血构筑的术阵绽放出不同寻常的奇异光彩。

    涣之面目低沉,他再也顾不上面前的男人,转身踉跄着、嘶吼着冲去。

    然而一切都晚了,耀眼的光束映射向天际,灼目骇人,原本毫无所指的昭和殿瞬间成为众矢之的,瘦男人双眼逐渐被纯白色填充,他的意识正在慢慢剥蚀,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着涣之的方向狰狞怒笑,像在宣告最终的胜利。

    涣之呆滞在原地,再也没了早前的坦然。

    杨久陵缓缓走到瘦男人跟前,望着他癫狂战栗的模样,杨久陵一刀刺进男人脖颈,“不会再痛苦了,大哥…会陪你走完最后一程。”

    杨久陵面无表情地仰望天际,手里的刀剑已经抹上了脖子,只是一会儿,这个顽固的男人就倒进了血泊。

    “王将,我们…”宇皇轻声问向涣之。

    涣之楞在原地。

    数不清的马蹄纷至踏进血水交融的凹地,只是一下子的功夫,人潮就将王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王将。”头系红缨的男人从军队缓缓走出,冷冷说道。

    涣之将宇皇一把拦在身后,但这毫无意义,涣之保护不了任何人,面对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汹涌的敌人,他们没有一丝胜算。

    “如是说,这该是寡人的最后一程?”宇皇轻语,眸子里明显褪去了光泽。

    涣之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很难想象,王将也有捉襟见肘的时候。”宇皇轻声笑道,“寡人一直以为你无所不能。”

    “您会活着离开这里,臣发誓。”涣之正声道。

    宇皇忽然摆摆头,“可是即便逃出去了又能如何?寡人的一切都没了,先皇托付给寡人的,寡人一件事也没能做好,背负着罪恶毫无意义的苟活,那才是远超死亡的痛苦吧?王将不必为寡人感到自责,是寡人辜负了先皇的嘱托啊。”

    宇皇瘫坐一地,眼神涣散,像是一具灵魂消散的肉体。

    “不,这不会是陛下的结局,臣答应过沉珂,陛下会带领皇室重铸辉煌。”涣之双目锐利,抽出腰间刀柄里的至高剑,一人直面八方。

    为首的男人骑在马背上面目阴冷地看向两人,就像在看两只即将被踩死的老鼠。

    “全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涣之嘴角竟闪过一丝笑意,几乎是同一时间,涣之跟宇皇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术式—闪身!

    在近乎于刹那的时间流速里,术者将被允许一次短距离的位移,在术式内,所有非限定术者都会被订上“不可移动”的强制性标签。

    直至术式完成。

    一瞬间,刺目的金光映照进所有人的瞳孔,仿佛初晨的朝阳洒落,金辉迎面而来,一下子将众人全部笼罩,不曾察觉的高温灼蚀着他们的肉体,在生命的最后一刹那,他们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人生的短暂。

    “轰——轰——”

    就如同烟火一样,昭和殿方圆几十米同时盛放,这场不可思议的爆炸,震慑住了皇宫乃至都城每一个人。

    “走!”

    涣之及宇皇快步游走在爆炸边际,距南武门已是愈来愈近。

    “等等,王将,刚才难道…都是你做的?”宇皇惊愕到了极点。

    “早有记载的残阵罢了,全得亏于他们内部释放的信号,不然可引来不了这么多人。”涣之淡淡说。

    涣之早就在昭和殿布下了残阵,后续更是主动在杨久陵面前卖出破绽,给予杨久陵几人释放信号的机会,而一直演到最后一刻,或许只是涣之出于对杨久陵的怜悯。

    忽然,涣之招手示意宇皇停了下来。

    “怎么了?”宇皇轻声问。

    “有老朋友来了。”

    一人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可走不了。”头发斑白的老人身着黄金软甲,手握状若承影之剑,一人绝尘,阻隔在涣之面前,宛若一堵山壑,难令逾越。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