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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身骸

    “城隍庙”的药柜巍峨矗立,烛火煌煌,散发出明亮而古朴的黄色光芒,修道的真相远超出常人想象,李长命一时被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默然良久,他将目光锁定在谢云裳淡然若水的神情上:

    “修行之途,实则是踏足于一片血海骨林之中。所谓长生,更需妖邪供养”他语气深沉,满含感慨地补充道:

    “修道修道,今日方知,原来这才是修道。”

    谢云裳从容起身,娴熟地从丹台周围的石案上取出一套茶具,斟满一杯清茶:

    “莫要心急,且先饮一杯茶润润喉。”

    茶水入口略显苦涩,回味却又甘冽清凉,有种类似薄荷的味道,两人共饮数杯,情绪渐渐趋于平静。

    “祭祀之礼,循日、月、水、火、金、木、土顺序施行,统称七曜,必须严格按照顺序举行,若有僭越逾矩之举,便会堕入妖邪之道,这便是一种所谓的入魔者。”

    “一种?”李长命捕捉到了关键词,进一步追问。

    谢云裳点头应答,进而解说道:

    “自仙人垂法以来,祭仪法门代代口耳相承,其间错漏残缺,难以尽数,实施祭仪之人,结局通常有三种。”

    “其一,神魂异化,乱性为妖,其二,肉身崩坏,化身为魔,其三,身魂俱灭,化为乌有。

    怎么会口耳相传?当李长命疑惑祭仪为何不能以书面形式记录时,不由忆及东皇瑾与周幼薇之约,获得了交易物品后为何要在空间里完成,而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难不成祭仪无法载于纸上?

    谢云裳似乎洞察了他的心思,以指沾茶,在丹台边缘挥毫写下一行字,诡异的是,那字迹方才显现便自行蠕动变形,化为一团团紊乱的线条,大小不一,彼此间泾渭分明。

    等等,这形状!和刘逸舟礼剑里发现的帛书一样,原来那上面记录的是祭仪,李长命又解开了一个深藏心底的疑惑。

    “如你所见,仙法不可轻授,祭仪无法成书。”

    她此时停顿了一下,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人乃万物之灵长,某些灵觉卓绝者,或许窥得其中一二,只是下场大多不怎么好。”

    讲到这里,她目光转向丹炉,手指划过那些神秘的线条,声音又迟疑起来:

    “自上古之后,天神血肉消耗殆尽,滋养长生之力也逐渐枯竭,再无人能聆听‘仙人’授法,但传闻中,极少部分人,能从这些不成书的线条中,重新聆听到‘仙人’授法。”

    “这大抵是真的。”

    “哦?何以见得?”李长命身体前倾,贪婪地汲取着这些知识,顺势往下接话。

    “上古之时许多祭仪在当时并不存在,如‘说书人’、‘更夫’。”

    “昔年太一圣皇设立十二生肖,以天干地支厘清天地四时轮转,方才有更夫出现,演义评书更是之后才逐渐发展起来,这些祭仪,不可能是上古流传。”

    谢云裳缓缓说出她的推论,语气逐渐确定起来。

    李长命颔首赞同,这个说法逻辑没啥问题,难怪那帛书会藏在剑柄里,这就是仙缘啊,虽然不一定能用,但保不齐什么时候会有机会。

    同时,他也不禁为那位穿越前辈感慨万分,这位前辈怕不是随身带着个图书馆,以正常人的知识体量,别说九藏了,天干地支都不一定背的全。

    “云策兄曾言,乱性者为妖,入魔者为邪,只要保证祭仪准确,便能安然修道否?”

    修道的隐患如此之多,每一次祭仪的晋升都得确保对你口述祭仪的人没有恶意,还要确认不会记错,生死操之人手,尤其是高阶祭仪,斗争与对抗永远是越往上越残酷,越不择手段,这已经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了,迫切地想要知道是否还有其他隐患。

    谢云裳或许是聊得久了,两人的交谈氛围逐渐变得轻松起来,她慵懒地拨弄着秀发,手中摆弄着精美的耳饰,微微侧头回应道:

    “当然不是如此简单,祭仪自有律令,如‘更夫’,你可见过白天的更夫?”

    一夜划分五更,更夫只在夜里打更,每当更次交替之际,他们敲击梆子或铜锣报时,并穿梭在街头巷尾巡查火烛安全,预防火灾发生。

    按照现代时间换算,更夫的工作时段大致相当于晚上的19点至次日清晨5点左右,李长命从原身的记忆里翻找出了这个世界的“常识”,斟酌着语气询问道:

    “更夫不能白天打更,因此授此祭仪者需昼伏夜出?”

    “然也。”谢云裳饮尽杯中剩余的茶水,接着阐述:

    “夜间打更,也需在人群聚居的村邑市井,城镇中进行,如此方能采三花之气,以蕴其身。”

    “那要是违反律令会如何?”李长命也跟着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类似薄荷的香气萦绕脑海,更添了一分清明。

    “外有魔魇祸身,内有邪诡惑神,灵与肉皆会陷入疯癫。”

    “修行之道,有进无退,不可懈怠。”谢云裳正色道。

    李长命听罢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劳什子的律令,宛如立在人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做不行,做错了更是不行,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其严厉程度比之天条也不为过。

    难怪霍云策对此讳莫如深,难怪会有千载王朝,兵荒马乱地十室九空,更夫又能去哪里打更,其他祭仪者又能去哪里修行。

    想到这,他不由得对大乾覆灭背后深层次的原因愈发好奇,单单一个民不聊生的理由远远不够,不知会有多少修行者为维护修行环境挺身而出,这可是把修行者往死里逼,真无法求活了,摘下朝廷官员的脑袋也不是难事。

    这天下大乱的因果中,一定藏着极大的秘密,他不动声色地藏起心中疑问,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恰当时机。

    谢云裳眼底藏着戏谑,这些话语娓娓道来便以足够震撼。

    “公子涉足其间,还愿修行否?”

    李长命食指轻扣丹台,并没有马上回答,沉下心来静心思考,在这庞杂的信息中梳理出属于自己的头绪。

    修行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岂能错过?祭仪的错漏都是可以最大程度规避的,再不济还可以找人“试药”,有空间作为渠道,不仅可以获取新的修道知识,还能培养班底,可以说安全性有了极大的保障。

    已知的信息中,主要隐患在于祭仪的律令,李长命回想修道的初衷,他是为了长生与自保,在危机之时有所倚仗,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而非称霸天下,也无意去改变这诡异至极的世界,那就选一个受影响相对较小的。

    思绪翻转,利弊是这样的清晰,以至于内心的惶恐念头都消失了大半。

    “采真饵术乐无边,服气餐霞日月年。”李长命抬起头来,目光咄咄注视着谢云裳,“我意已决,矢志修行,此生不渝。”

    “非修不可?”谢云裳再次确认。

    “非修不可!”李长命的回答斩钉截铁。

    闻听李长命如此坚决的态度,谢云裳嘴角上扬,生动明媚的笑容如阳光倾泻,娇俏可人的小虎牙也露了出来。

    “果然未曾看错你,李怀安。”

    “我乃黑差卫千户谢云裳,你今后入我麾下,供我差遣。”

    原以为是同事,没想到是领导,李长命的职场之魂瞬间觉醒,立即起身,单膝跪地,庄重之声回荡在“城隍庙”内:

    “卑职参见千户大人!”

    “不必多礼…”

    谢云裳没料到李长命如此识趣,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见犹豫,还想读书人一身傲气,这里面有的是文章可做,庙门前那气人的样子她可还没忘呢。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如何回应,心情有些乱糟糟:

    “你……日后如有事务,我自会派人传唤于你……”

    职场之魂加持下的李长命态度诚恳,说话直截了当,堪称拿出了军训的风采:

    “诺!末吏随时候命。”

    谢云裳感觉像是被噎住一般,虽略有不满,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这回气都不知道怎么生:

    “你......罢了...”

    语气间怅然若失,一双眸子注视着李长命恭谦的表情,眼波流转间幽幽说道:

    “你我私下相处时无需这般拘谨,听闻你乃画圣之后,作的猛虎图誉满京城,又身为宣武侯之子,更是当朝丞相亲外孙,这千户之位对你只是等闲。”

    哦,是这样啊!一席话让李长命明晰了自己在职场中的生态位,自己在官二代兼画坛圣手的身份加持之下,完全没有必要伏低做小,这只会平白让人看轻了去。

    李长命随即立刻站起身来,猛兽到了一个新地方,确认地位的最好方式就是和满山的生物都打一架,他上前两步,靠着谢云裳坐下,语气亲近地说道:

    “那好,云裳,人前我像之前一样称呼你,咱们相处时,称呼就随意些。”

    一言一语间,称呼变得异常亲密,谢云裳感到一丝尴尬,站起身来,不明白怎么氛围一下子变得这样奇怪,但她刚才确实这般提议,准备开口却又语塞:

    “你.......”

    李长命也跟着站起身,试探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职场人的动作极其自然。

    “今后还要拜托云裳多多照顾,改日咱们一起饮茶。”

    谢云裳被这一连串职场文化的快速转换弄得无所适从,弄得哪哪都不自在,又不知该说什么,眼神都变得有些茫然,喉咙中挤出声来,勉强应道: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李长命语气自然,若无其事地给谢云裳续上一杯茶,示意她坐下:

    “云裳,坐下慢慢聊。”

    谢云裳呆愣愣地坐下,在这突如其来的职场较量中,成功化主动为被动,被他这职场老手巧妙拿捏。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李长命思索片刻,忆起之前的话题:“哦对了,关于修行之路,有进无退,这修行上,是否还有其他禁忌?”

    总算有了能接下去的话题,谢云裳找到了话语的宣泄口,迫不及待将浑身奇怪的感觉甩出去。

    “某些修者,妖邪死后,残存的身魂有几率凝聚成某些不可入药的奇异身骸,它们有的仅能充当引火之物,而有的则极度危险,甚至拥有‘不死不灭’的棘手特性。”

    “不死不灭?”李长命面露困惑,询问详情。

    “是的,非生非死,能力奇异,某种活着又死了的物件。”

    这意思有点绕,让李长命联想到scp基金会的那些收容物,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谢云裳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清不楚,于是做出了详细的解释:

    “此类身骸形象不定,有可能是活着的某种生物,也可能是某种物品,六扇门依据其特性,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天级无相,地级无形,玄级无名,惟黄级可知。”

    “所谓无相者,乃刹那观之、闻之、触之,而瞬息间即飘渺难觅,如浮云过眼,难以镌刻于心。”

    “至于无形者,虽人感知其存在,然究其形貌,则如水中捞月,镜里观花,终不可得其端倪,只存乎意会之间。”

    “至若无名者,虽识其为何,然究其用处,则如梦中所得,醒后旋忘,不能铭记于胸。”

    “身骸之物,恍兮惚兮,存而未显,知而未明。”

    这给李长命听楞了,和收容物不同,这是某种统一的特性,原先想简单了,他默默在心里翻译成人话加深记忆:

    无相者,即便你上一刻才看了,听了,闻了,碰了它,但转眼间便记不得。

    无形者,你能知道有它,但是不知道什么是它。

    无名者,你知道它,但记不住它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