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蝶落
朔日，一件婚事儿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祭酒郎崔大人家的嫡女低嫁进了顾家的门。
“那顾家是什么身份？就是一个乡下出来的穷酸门第，不过是凭着老爷子挣下的一纸婚书攀上高枝儿成了凤凰罢了。”
“谁说不是呢？那崔家娘子何其貌美，又满腹经纶，嫁给顾怀玉那小子都算便宜了他！”
“可有好戏看喽！”那人把瓜子吐了出来，继续向前赶着牛车。
顾府内，下人们战战兢兢地扫着院儿里的落叶。
崔梦蝶被顾大娘子身边儿伺候的婆子引进了正厅，身上穿了一件湖蓝衫，青丝绾成发髻，簪了几只玉海棠。
崔梦蝶接过茶盏，而后俯身敛下眸子端着，语气平和：“请母亲吃茶。”
顾大娘子已年近知天命，身上穿的，头上簪的，手上戴的，倒比宫里的娘娘还要阔绰几分，只不过生了一双吊梢眼，颧骨凸出，十足的刻薄相。
她上下打量着崔梦蝶，迟迟没有将茶接过，良久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嗯，是个齐整人儿。也不知……是不是个好将养的。”
旁边儿的婆子接过话头，殷切地凑过去：“回大夫人，老奴适才看过，少奶奶体态丰润，想来定能生个小少爷的。”
顾大娘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茶接过，小酌了几口放在茶案上，用帕子轻轻拭去了茶渍。
“起来吧。”崔梦蝶直起身，不卑不亢地看着她。
“听闻你在京中名声不错，才情了得，便是有了未婚夫，也不碍同那些风花雪月的公子哥儿……不清不楚。”
崔梦蝶淡笑着开口：“母亲谬赞了。家父嫌儿媳才学浅薄，自小便把儿媳关在府上。”
“砰！”桌子上的茶点抖了三抖，顾大娘子眉飞色厉地呵斥道：“放肆！过门第一日便顶撞婆母，你这叫什么？这叫忤逆！今日我便给你立立规矩，教教你什么叫长幼尊卑！扈娘子，将少奶奶带去祠堂！没我的准允，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
“是。少奶奶，请吧。”
崔梦蝶颔首道：“儿媳莽撞，冲撞了婆母，甘愿受罚。”
顾家的宅子原本就不怎么阔绰，瓦片都有些许破旧，祠堂离得有些偏远，走的路阴冷潮湿，只能窥见一点点儿的日头。
待亲眼瞧见崔梦蝶进了祠堂，扈娘子眼疾手快地挂上了门，扬声吩咐：“大夫人有令，没有她的准允，少奶奶一口饭都不能吃，听到了没有！”
“是，扈娘子。”
等窥听到扈娘子渐渐远离的脚步声，崔梦蝶身侧矮小瘦弱的丫头芍药突然跺脚，急得流下了眼泪，偏是说不出话来。
崔梦蝶从怀里掏出帕子替她轻轻拭去，小声开口道：“不哭了。”
芍药用手结结巴巴地比划着：他们顾家太过分了！姑娘何时受过这般委屈！夫人若是在天有灵肯定会心疼坏了。
崔梦蝶将她揽过来搂在怀里，什么也没说。
旁人都知崔家这位性情风流，通房贵妾一床一床的往家里抬，崔大娘子乃书香世家之后，性子孤傲清直，旁人都猜疑她是不是眼里揉不进沙子，活活的给气死了。
“芍药，你去那边拿些纸笔来。”
深夜，下起了雨，窗子刮得哐哐作响，芍药按耐不住困意，枕着草席睡着了，凉意浸得小丫头蜷着身子瑟瑟发抖，崔梦蝶将外裳褪去披在她身上，而后又端坐在案前认认真真地写起来。
“素月照孤人，秋雨莫沾身。所致宅门外，散发入凡尘。”
“第十首。”她道。
……
次日，天刚蒙蒙亮，顾怀玉着一身松纹红底官袍走进偏厅，眼底有些青黑。
顾大娘子激动地站起身，连忙将他扯过来坐下，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儿啊，你今日就要出京上任了，为娘舍不得你去这般偏远的地方。”
顾怀玉有些头疼，好生安抚道：“阿娘莫要担心，我会照顾自己的。如今阿爹常年都在蜀中，阿娘多加保重身体。”
“为娘听你的。”
顾怀玉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口糖蒸酥酪，方才注意到身侧的席位上是空着的，连一副碗筷也未曾摆上。
“阿娘，她呢？”顾怀玉问。
扈娘子连忙抢过话头，道：“大少爷，大少奶奶伤了风寒，怕给少爷和大娘子身上过了病气，索性搬去了西暖阁，这些日子就不往这边儿来了。”
顾怀玉闻言眉头一拧，起身就要向外走去，顾大娘子一把拦住了他，道：“我的儿，同为娘说说，你去那做甚？”
顾怀玉看她，道：“既是伤了风寒，为何不请大夫？祭酒郎家的嫡女，娶进门的新妇，若是怠慢了，怕是面子上会让阿娘过不去。”
说罢，便走出偏厅。
这头儿，芍药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发觉崔梦蝶伏在桌案上睡着了，小心翼翼地拿着外裳走过去披在她身上，捏了捏酸疼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子前，探出脑袋左右探了探，看门的婆子现下不在。
芍药笨拙地从一旁拖来几个草席摞起来，踩在上面晃晃悠悠地翻出了窗外。
因着院子里的婆子都精明得很，芍药凭着感觉溜进火房，一把抓过几个热乎乎的馒头裹在围裙里，不做声色地溜到墙边从墙缝挤了过去，两边尽是空旷的屋子，芍药急促地跑了起来，刚到拐角处，就撞上了一个人。
芍药艰难地坐起身，将馒头一个个地捡起来吹了吹，而后护在怀里蜷着身子低着头向后缩。
顾怀玉微愣，随后反应过来，这是她的陪嫁丫鬟，为何搞得这般狼狈？
顾怀玉上前将她扶起，质问道：“少奶奶现下在何处？”
芍药低下头，不吭声。
顾怀玉眉宇间浮起一丝不耐，沉声道：“跟你主子一样的货色，滚开！”
芍药福身，匆匆忙忙地与他擦肩而过，转进了一条巷子，顾怀玉漠然转身，刚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顿下了脚步。
这方向……
祭酒郎崔大人家的嫡女低嫁进了顾家的门。
“那顾家是什么身份？就是一个乡下出来的穷酸门第，不过是凭着老爷子挣下的一纸婚书攀上高枝儿成了凤凰罢了。”
“谁说不是呢？那崔家娘子何其貌美，又满腹经纶，嫁给顾怀玉那小子都算便宜了他！”
“可有好戏看喽！”那人把瓜子吐了出来，继续向前赶着牛车。
顾府内，下人们战战兢兢地扫着院儿里的落叶。
崔梦蝶被顾大娘子身边儿伺候的婆子引进了正厅，身上穿了一件湖蓝衫，青丝绾成发髻，簪了几只玉海棠。
崔梦蝶接过茶盏，而后俯身敛下眸子端着，语气平和：“请母亲吃茶。”
顾大娘子已年近知天命，身上穿的，头上簪的，手上戴的，倒比宫里的娘娘还要阔绰几分，只不过生了一双吊梢眼，颧骨凸出，十足的刻薄相。
她上下打量着崔梦蝶，迟迟没有将茶接过，良久才不急不缓地开口：“嗯，是个齐整人儿。也不知……是不是个好将养的。”
旁边儿的婆子接过话头，殷切地凑过去：“回大夫人，老奴适才看过，少奶奶体态丰润，想来定能生个小少爷的。”
顾大娘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茶接过，小酌了几口放在茶案上，用帕子轻轻拭去了茶渍。
“起来吧。”崔梦蝶直起身，不卑不亢地看着她。
“听闻你在京中名声不错，才情了得，便是有了未婚夫，也不碍同那些风花雪月的公子哥儿……不清不楚。”
崔梦蝶淡笑着开口：“母亲谬赞了。家父嫌儿媳才学浅薄，自小便把儿媳关在府上。”
“砰！”桌子上的茶点抖了三抖，顾大娘子眉飞色厉地呵斥道：“放肆！过门第一日便顶撞婆母，你这叫什么？这叫忤逆！今日我便给你立立规矩，教教你什么叫长幼尊卑！扈娘子，将少奶奶带去祠堂！没我的准允，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
“是。少奶奶，请吧。”
崔梦蝶颔首道：“儿媳莽撞，冲撞了婆母，甘愿受罚。”
顾家的宅子原本就不怎么阔绰，瓦片都有些许破旧，祠堂离得有些偏远，走的路阴冷潮湿，只能窥见一点点儿的日头。
待亲眼瞧见崔梦蝶进了祠堂，扈娘子眼疾手快地挂上了门，扬声吩咐：“大夫人有令，没有她的准允，少奶奶一口饭都不能吃，听到了没有！”
“是，扈娘子。”
等窥听到扈娘子渐渐远离的脚步声，崔梦蝶身侧矮小瘦弱的丫头芍药突然跺脚，急得流下了眼泪，偏是说不出话来。
崔梦蝶从怀里掏出帕子替她轻轻拭去，小声开口道：“不哭了。”
芍药用手结结巴巴地比划着：他们顾家太过分了！姑娘何时受过这般委屈！夫人若是在天有灵肯定会心疼坏了。
崔梦蝶将她揽过来搂在怀里，什么也没说。
旁人都知崔家这位性情风流，通房贵妾一床一床的往家里抬，崔大娘子乃书香世家之后，性子孤傲清直，旁人都猜疑她是不是眼里揉不进沙子，活活的给气死了。
“芍药，你去那边拿些纸笔来。”
深夜，下起了雨，窗子刮得哐哐作响，芍药按耐不住困意，枕着草席睡着了，凉意浸得小丫头蜷着身子瑟瑟发抖，崔梦蝶将外裳褪去披在她身上，而后又端坐在案前认认真真地写起来。
“素月照孤人，秋雨莫沾身。所致宅门外，散发入凡尘。”
“第十首。”她道。
……
次日，天刚蒙蒙亮，顾怀玉着一身松纹红底官袍走进偏厅，眼底有些青黑。
顾大娘子激动地站起身，连忙将他扯过来坐下，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儿啊，你今日就要出京上任了，为娘舍不得你去这般偏远的地方。”
顾怀玉有些头疼，好生安抚道：“阿娘莫要担心，我会照顾自己的。如今阿爹常年都在蜀中，阿娘多加保重身体。”
“为娘听你的。”
顾怀玉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口糖蒸酥酪，方才注意到身侧的席位上是空着的，连一副碗筷也未曾摆上。
“阿娘，她呢？”顾怀玉问。
扈娘子连忙抢过话头，道：“大少爷，大少奶奶伤了风寒，怕给少爷和大娘子身上过了病气，索性搬去了西暖阁，这些日子就不往这边儿来了。”
顾怀玉闻言眉头一拧，起身就要向外走去，顾大娘子一把拦住了他，道：“我的儿，同为娘说说，你去那做甚？”
顾怀玉看她，道：“既是伤了风寒，为何不请大夫？祭酒郎家的嫡女，娶进门的新妇，若是怠慢了，怕是面子上会让阿娘过不去。”
说罢，便走出偏厅。
这头儿，芍药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发觉崔梦蝶伏在桌案上睡着了，小心翼翼地拿着外裳走过去披在她身上，捏了捏酸疼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窗子前，探出脑袋左右探了探，看门的婆子现下不在。
芍药笨拙地从一旁拖来几个草席摞起来，踩在上面晃晃悠悠地翻出了窗外。
因着院子里的婆子都精明得很，芍药凭着感觉溜进火房，一把抓过几个热乎乎的馒头裹在围裙里，不做声色地溜到墙边从墙缝挤了过去，两边尽是空旷的屋子，芍药急促地跑了起来，刚到拐角处，就撞上了一个人。
芍药艰难地坐起身，将馒头一个个地捡起来吹了吹，而后护在怀里蜷着身子低着头向后缩。
顾怀玉微愣，随后反应过来，这是她的陪嫁丫鬟，为何搞得这般狼狈？
顾怀玉上前将她扶起，质问道：“少奶奶现下在何处？”
芍药低下头，不吭声。
顾怀玉眉宇间浮起一丝不耐，沉声道：“跟你主子一样的货色，滚开！”
芍药福身，匆匆忙忙地与他擦肩而过，转进了一条巷子，顾怀玉漠然转身，刚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顿下了脚步。
这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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