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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树中的死亡

    事后回想起这件事,我认为比尔是把我当时的举动当作退缩和害怕的表现了,第二天到学校,我试图向他道歉,但是意外的,比尔的状态已经恢复成了平常的样子。

    他听了我的解释后,笑着说:“为什么要道歉?你没在乎就行,昨天的打斗我们也没分出输赢,至少我摸了几招这小子的拳脚,要是他敢再来挑衅,我保准有一天在学校里把他按在地上锤成肉泥,这家伙可真够装的,我倒要看他能装到几时。”

    我暗中松了一口气,随即提议:“这几天要不要找个机会出海?等没下雨我们就去。”

    “最近我估计没空,面包店要准备海诞节的事了,他们又让我去帮忙,给的报酬还不错,等忙完了再说吧。”

    “行吧,那就改天,反正雕塑的造型也搭起来了。”

    我们在食堂讨论起三文鱼要切多厚才能堆到最高的问题,莫西没有再来挑衅,甚至可以说是沉默,加洛他们本来想多嘴几句,但是看莫西一幅兴趣缺缺的样子,也自觉没趣,没有再来骚扰我们。双方间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和平。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比尔不是我的朋友的话,我一个人能对付这群人吗?要不是比尔也讨厌他们,在我身后给我撑腰,可能我早就和莫西他们在学校打起来了吧。

    蕾拉走过来:“我把你要的书放桌子上了。”

    “哦,多谢。”我前几天向蕾拉借了一本《树木的世界》。

    “你这是在找共同话题?”比尔嘿嘿笑道,“又是蘑菇又是树木的,我们班怕是要出两个植物学家。”

    “首先,蘑菇不是植物,其次,我不是植物学家,要到那个层度需要很多知识和实践的积累。”蕾拉说。

    “那我等着以后出去可以跟人炫耀我认识一个大植物学家的那天。”比尔笑笑。

    我就这样过了平淡的几日。今天又是一个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我早早起床,顺着树屋爬下,来到我们的车库,在工作台下找到了砍柴用的斧头,把锋利的斧柄用布包好,偷偷放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又顺着梯子和绳索艰难爬回了房间。我出去的时候就可以顺路带上它。

    今天三点就放学了,我包里背着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包里面还有雨伞和斧头,我准备去见伊坎纳尔。

    来到森林边缘,我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我之前系的绳子,它这几天下来几乎要和树融为一体了。没往里面走几步,我就看见了那块古怪的石头滑进了我的视线。

    “这么及时的吗?”我有点惊讶。

    “森林里到处都是纳札们。”蘑菇摇了摇小白伞。

    不得不说,蘑菇广泛遍布真是太方便了。我跟着石头前进,现在天色还早,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

    到了全是泥坑的林间空地,伊坎纳尔又从其中的一个坑缓缓冒出,我有点怀疑这些坑是不是都是被它钻出来的,像是某些啮齿目动物会干的事。

    “非常感谢你能来,阿斯克。”伊坎纳尔用我的声音对我说。

    我有点奇怪,我又没有告诉它,它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纳札们在其他地方看到有人这样叫人类。”

    可恶,蘑菇实在是太好用了。我突然有点羡慕。

    “总而言之,我给你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先跟你谈谈。”我撑开伞,从书包中拿出我洋洋洒洒写的一堆计划和搜集的资料。“人们都是要聚在一起的,想要离开就要借助人类的工具,你不能在森林里当野人。首先,我们必须让你的外形过关。”我拿出一堆明星的海报,首先,你想当男人还是女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成为和你相同的存在。你是我的指引者,作为人类的我就是你的孩子,我想学到关于你的一切。”

    这听起来怪怪的,我说:“感觉我像是你的教父一样。”我拿出一张我自认为很帅的男明星海报,“你试着变成这样子看看?”

    联想到上次的“强吻”,我希望他能变成女性,但既然它有自己的一套规矩,那我就尊重它的选择。

    希望这一套管用,看完蕾拉的书后,我已经放弃理解伊坎纳尔的构造了,走一步算一步,看看我们能造出个什么样的人类来。

    伊坎纳尔在树皮下蠕动起来,泛黄的木头——似乎是边材部分——开始浮现出一些莫名奇妙的图案,像是被水泡过的地图。

    “我看到的是树的残骸以一种不太规整的方式被其他物质重新聚合起来。”伊坎纳尔说。

    “好吧,我明白问题所在了。”我把海报收起来,拿出了介绍人体的书,我来跟你讲讲我们人体的构造,以及我们是怎么看待事物的。

    虽然经过了一星期左右的紧急特训,但是我对这些东西还是理解不深,只能照本宣科。

    我从眼球结构讲起,从光的检测、定位开始,从物体进入脑中的认知系统中结束。外界的光进入折光系统,晶状体接受它们,不断变凸变凹,在瞳孔间,细小如橙粒的肌肉灵动地收缩着,控制着光线的交通量,不同的带状肌肉牵拉着它们,上上下下形成了一个秩序井然的生命系统。巩膜保护着这道脆弱的系统,它代表着着坚韧,又呈现出母亲乳汁一样的白色。它们中的某些部分将光变成游走在神经节神经束中的电花,翻过那些曲折纵横的沟回,去往另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塑造着我们的意识。

    大脑是一个精妙的结构,各部分结构形状鲜明,彼此之间又密不可分。它们紧紧地粘连在一起,部分不同的神经以不同的形状在脑干汇聚,又通过脊髓这条交通主干散发到全身。沿着它闪烁的信号是肉体世界的居民,失去它们的城市都会逐渐衰败下去。

    伊坎纳尔让我抚上它的树干,我告诉他眼球是一种具有弹性而富有嚼劲的东西,它用模拟出来的口腔模拟出那种感觉——张嘴,咀嚼,用牙齿将它们磨碎,碎掉的组织在舌头上翻滚着,唾液辅助吞咽,它们滑进管道中,又被胃,这个具有接纳性的弹性器官捕获。肠子富有生机地蠕动着,挤压残余物,像是婴儿吮吸乳汁一样吸收掉汁液。我在它的树干上塑形,不断揉捏,两只弹性湿润的眼睛从我的手中到了伊坎纳尔的身上。伊坎纳尔露出了它的大部分树干,我在上面用手和心排列着各种器官,肺,肝脏,

    各种腺体。它能模拟出任何覆膜、肌纤维和血肉的触感,我将手深深埋进它们之间,并惊奇与人体的复杂性。最后,我在中央安放上一颗冰冷但仍在不断跳动着的心脏。肋骨一开始是外翻的,最后它们逐渐收紧,在胸骨上汇聚,一同环抱着胸腔内的器官们。伊坎纳尔最后收尾,用一层薄薄的膜将这一套精妙的系统覆盖,它用剩余的树根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我开始理解你所看到的一切了。”

    蘑菇们也发声了:“钻挼们也知道了。”

    在上方,一个男人的脸浮现出来,虽然看起来还是像纯色木雕,但是那张脸和刚刚海报上的男人一模一样。我不用带一个真正的人头来给伊坎纳尔,它已经理解了我们眼睛的成像原理。

    还没有从刚刚那种奇异的感觉中恢复过来,我呆呆地说:“可是我刚才只是在跟着书念,怎么会是这个效果?”

    “只要你是真心跟我讲述,我就能理解你所想和你所感受到的。”伊坎纳尔的语调变得更加柔和,他的声线也发生了变化,原本它是个木头脑袋,可是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正常人类,声音在富含水分的弹性腔隙内振动,而且他的声音变得更像一个大人了。

    我还没从刚才的反应中缓过神来,说起来有点肉麻,在我与他讲述这些的时候,我不知不觉沉浸了进去,入迷了。我对这些知识的理解变得更加深刻,居然能轻易地构造出人体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意识像是交融在了一起,不分你我。

    像是坠入了一片流满了奶与蜜的天国,我感觉我触摸到了什么本质性的东西。

    “当你的老师可真容易让人自豪。”我呆呆地吐出一句,我已经放弃理解了,要是让伊坎纳尔来教人类,他一定会成为人气教师。

    “今天我收获了很多,已经足够了,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伊坎纳尔起身,我趁机看向他的上方,想用树木定年法来判断一下他的岁数,粗看一眼,密密麻麻的年轮就让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问你的身上有斧子吗?”伊坎纳尔说,听到这句话,蘑菇们突然骚动起来。

    我从包中拿出了斧子,解开它上面的布条。“你是要让我砍什么东西吗?”

    “请跟我来。”伊坎纳尔开始像人类一样走路,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一点别扭,但是已经初具雏形,蘑菇们也跟着一起滑了过去。我心情复杂,看着他有种在看自己的孩子学走路的感觉。

    我们来到一棵树前,伊坎纳尔说:“如果可以的话,请砍倒它。”

    我仰头望去,这棵树少说也有几十米高,和伊坎纳尔差不多粗,顶上的针叶茂密,看起来绿油油的,我不认为一个小孩能办到这个。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挥了出去,我的姿势完全不对,手被反作用力震得发痛。但即使是门外汉的我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我看过砍树的场景,树锯是主力,斧子作为辅助工具。这个劈砍的手感给我的感觉根本不像是在劈坚实的木头,更像在砍堆得紧紧的枯枝们。

    我瞄准刚才的伤痕继续挥斧,不久后,高大的树木应声倒地,伊坎纳尔将我护在身后,挡住被激起来的枯叶树枝。

    我看到了树干的断面,也许那不已能被称为断面了,完完全全就是一棵枯树的样子。我又望向它那郁郁森森的针叶,感到难以置信。

    “我可以再砍几棵试试吗?”我忍不住问伊坎纳尔。

    伊坎纳尔捡起一部分树枝,用树根将它们插入自己的后背:“这里所有的同伴们都是如此,它们的内部凋败了,我无法联系上它们中的任何一个,但是,它们还是保持着充满生机的模样。这对我们来说就像是你们在墓碑前立人像一样,我的护林人朋友没能赶上时机告诉你们。”

    我不断挥舞着斧头,直到手劲发软。又有两棵巨树应声倒地,“砸到纳札们了。”蘑菇们开始抱怨,我没有理它们,气喘吁吁地看着断面,它们的内部都是一样的衰败,纤维们像乱絮一样缠绕在一起。

    或许我们整个小镇都被树木坟场包围了,我想。

    “这正是我不理解的地方,从未见过这样的现象,或许与地下藏匿的东西有关。我已经被它们所拒绝,不能接近它们了,如果你想知道什么的话,这或许是一个有用的线索。”伊坎纳尔说,又将枯枝们插进后背。

    ”你的意思是,我们地下的矿洞或许藏着什么秘密?“我想到了废弃的矿场。

    ”古树在最后一刻也在保护我们,我们曾可彼此互通心灵,但是现在里面只有我空洞的回声,无从得知其中是否有着危险存在,我的罪孽让我无法接近它的遗留。如果没有准备,请不要以身涉险,若是我间接地害死我的指引人,那会让我悔恨一生的。“伊坎纳尔忧心忡忡。

    “不过有一点我能确定,”伊坎纳尔顿了顿,“这里马上就要成为一个乌云环聚之地,原本水精灵们只能在浅海或者沼泽湖泊等流动缓慢的水体中栖息,但是现在的它们居然能在雨中定居了,它们无处不在,代表着雨天将成为这里永远不变的一部分。”

    他在用树根在地上绘出了一个符文:“我的指引人,请到这边来,我还能聚集一点此地的玛纳,这样你就可以看到水精灵们了。”我凑近地上的符文,它突然消失不见,泥土又恢复平整。

    “这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也许明天就能看到了,它们会以它们的方式帮助我们,希望这微不足道的符文能够对你有所帮助。只要你不想看到它们,它们就不会出现在视野中。水精灵会帮助我们,即使某些时候它们对自身的存在也无能为力。”伊坎纳尔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疲惫,“请恕我今天就得这样失陪了,我必须将刚才的身体好好内化一下。”

    他没有再说话。我想了想,还是向他道了谢。现在我又累又饿,想回去好好休息,顺便整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七点半了,我向伊坎纳尔告别,并预告了下次要学习的内容,最后,由纳札们领着我走出去。

    我快速地离开了这片碑林,看来我还得调查一下树根与矿洞的问题,但首先,我得向小镇上的人们打听一些情报,顺便向莫利爷爷讨份活干。